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下钩 ...
-
越临近部长交接仪式,论坛越乱,说得黑话越高端。赵猛洁看不懂,慢慢断了刷论坛的心思,重心逐渐转移回现实副本。
除了偶尔跟朱群策通一次电话,问问找夺屋的进度,就是拉着方莱全国跑,两周下了八个本,撞到捡他的司机三回。
“您这种强度,不行,”司机开着车,“适当歇歇吧,少流点血,看着都要低血糖了。”
“不是我的血,”赵猛洁叼着棒棒糖,举起手中血淋淋的油布包,“是这位朋友的。”
司机:“……”
他眉毛都炸开了:“这是您朋友?”
“没错,”赵猛洁说:“我的一个法老朋友。她擅长自爆,再重新长成大人模样。”
司机:“……”
赵猛洁:“太久没爆,手生,爆过了,只剩半颗头,你看……”
司机挥手:“不!我不看!您拿走!——”
前方闯出一辆大卡车,司机急踩刹车,见卡车的电子屏滚动着巨大的宣传语:“请白事处珍惜赵氏请神人!”“立刻无条件放出修士!”“哥哥别怕!我们支持你!”
“……这些小孩,”司机叹气,“非要在丙部换届来搞事。”
“流量大,曝光多,”赵猛洁说:“不搞白不搞,其实我也是来搞事的。”
司机一惊,旋即问:“那您怎么不直接去本部搞?绕到西区干什么?”
“……”赵猛洁擦掉额角的血,“您还真希望我去搞啊。”
司机哈哈一笑:“您去搞什么?”
赵猛洁:“捞那些小孩的哥哥。”
司机:?
西区,就是靠近三清山的那片别墅区。
赵猛洁托司机捎走方莱的头,送到老宅子去。司机颤抖着答应了,眼角带泪。
目送车歪歪扭扭地开走,赵猛洁转向那栋略微陌生,但在某种程度上……
过分熟悉的二层小独栋。
那晚刚进一楼,赵猛洁就知道这不是窦九章的长居住处,空旷,不带半点人气。
画笔上还掺着凤凰血,赵猛洁能感知到唐姚一直在地下室沉睡,没被动过。
他擦掉额角的血,临空描出一个阵法,打到墙上,直进地下室。
地下室空得像一间仓库,适合囚禁圈养……
不对,赵猛洁甩甩头。
仓库里,一支深红的画笔悬在半空,赵猛洁挑开煞气,收走画笔。动作简迅,快速,临走时随意挑上视线,眼中红光闪过。
只一眼,他就顿住了。
窦九章不在。
楼上没人,但多了很多东西。
餐厅多了两人份的餐具,卧室多了两人份的换洗衣物。空荡荡的床头柜添了一只相框,阳光模糊着相片,隐约能看到两个人。
他们一坐一站,身穿一模一样的校服,蓝白相间,彼此条纹交叠着。蓝色橄榄枝从一人的肩头蔓延至另一人的小臂,将他们牵为一体。
透明的相框下,放着一副无人认领的墨镜。
赵猛洁本该去拿那只墨镜。
可他仅仅瞥到相片的一角,就心下一颤,落荒而逃似的离开地下室。
……
“埃及法老回国不到半个月,就下了五个高级本,不愧是江淮考进来的卷王。也不知道她队友是谁,居然能经得住法老的折腾。”
“唉,说到卷,修士也不差啊。”
“听说甲部对修士的小粉丝有点意见,别说提前放人,估计刑期还要延长。”
“都怪那个257……”
257本人罩着隐身术,叼着棒棒糖,一路尾随这些侃大山的除鬼师上了二楼。
交接仪式在一楼举办,一楼到五楼中庭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没人注意身后。
因此,257光明正大地杵在ID卡激活区,完成了上一次未遂的激活。
刚激活完,厉风迎头而过,赵猛洁瞬间收卡撤步,躲过后方的偷袭——
一只青苹果味的饮料砸在激活区上,青色液体涌出瓶口,劈头盖脸浇了赵猛洁一身。
赵猛洁:“……”
身后响起扁扁的男声,嗓音尖亮,如同湖上互叼的绿毛鸭子:“是部长又怎么样?当上部长也才排59啊?切,游所谓都排乙-20呢!”
赵猛洁:“……”
一句话骂了两个上司,想必绿毛鸭子的大脑储存量极其有限。不过听这话,不像是冲自己来的。赵猛洁慢吞吞地转过身。
柯珂顶着两只丸子头,对面站着绿毛鸭子。
柯珂收手,冷笑:“躲得挺快。有本事话再多说点,去一楼,当着窦部的面说,你有那胆子吗?跟屁虫!”
绿毛鸭子怒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种人就会嚼舌根!”柯珂叫道:“就会给吴钩当狗!”
柯珂每个字都在绿毛鸭子的神经上踩红线,最后那话一出,他骤然抽出三张爆炸符,二话不说,朝柯珂狠狠甩去!
眼前一闪,一道枯瘦的背影挡在柯珂身前,手持一支画笔。
老人轻轻一挑,三枚能将白事处地基炸翻的灵符就凭空消散,化为淡紫的灵光。
“今日有大事,两位还是稍安勿躁吧。”老人收起画笔,捋过身上的道袍。
不知为何,一滴冷汗滑过绿毛鸭子的脸,他鞠躬:“……谢谢前辈。”
柯珂扫视着挡在身前的老人,冷哼:“你不来我也接的下,多管闲事。”
老人:“可惜,早知道不挡了。”
柯珂:?
绿毛鸭子再低头:“……谢谢前辈。”
老人背着手:“不必多礼。”
灵符脱手的瞬间,绿毛鸭子就渗出满身冷汗。打嘴架无所谓,真在仪式上闹出事……他躬身目送谢家请神人离开,压下身上的冷颤。
骂闹归骂闹,他当然知道窦部的本事。
别的不说,吴钩就得先抽他三层皮。
吴钩作为野本监察组组长,刚跟窦部谈完宁西省的事务。西部拨出三线灵脉,为期三年内,发掘权全部移交监察组,监察组能从中捞出大量油水。地皮还是丙部的地皮,监察组半分利害不沾,挖出什么就带走什么,只赚钱。钱一多,能周转的事情就多,前几年积攒的旧务都能一并周转开,年末给甲部的业绩会好看得不得了。
彭奉年过八十,对钱不上心,但对数字上心。交上的数字越大,越稳定,百分比越高,甲部的人越好过。
虽然不知道吴钩是拿什么跟窦部谈的,但想必筹码极大,不然拿不下这样大的好处。
柯珂勒令:“把我的饮料捡回来!”
绿毛鸭子还在满头嗡嗡发响,后知后怕地移过去,拾起瓶子——他忽地一愣。饮料撒出一大半,但地上却没流多少,像进了哪个空间裂隙,消失得干干净净。
迷惑间,他想起那个紫袍老人,擦身而过时,身上带着苹果味。
柯珂:“想什么呢傻逼?”
绿毛鸭子回神:“操!你再骂?”
……
紫袍老人背过手,带着满身苹果的清香,直奔目标地——窦九章的办公室。
窦部是今天的主角,不回办公室,赵猛洁穿墙进去,仗着有血瞳作弊,在各个角落翻箱倒柜,四处翻找疑点。
袍内画笔一闪,唐姚化出形。
“谢谢。”她说。
赵猛洁没回头:“谢我干嘛。”
唐姚:“如果不是你,我还被他封着。”
赵猛洁犹豫一下,问:“你在地下室,闻没闻到血味?……或者肉味?”
唐姚:?
赵猛洁:“那地方适合杀人碎尸。”
唐姚:“……”
她飘到赵猛洁旁边:“你在找什么?”
“夺屋的信。”赵猛洁拉开一个抽屉,“小游戏里的字幕,记得吗,据说是夺屋的人写完寄给他的。我看着不大对劲,有些内容不保准,很偏颇,要找实锤。”
谢韬究竟是否和彭奉统一战线,很难说。而吴钩的立场,至今也没有明确的线索——靳西水被甲部打压,而她作为被靳西水放进甲部的内线,居然能爬到彭奉亲信的位置……对这样的人,拉拢的收益大于敌对。
唐姚静静看他翻着,突然说:“我以为你很相信他。”
抽屉卡在桌子里,顶到暗格。
赵猛洁静了两秒,摸进去,捞出一支……补血缓灵的红心棒棒糖。
“……”他以一个僵硬的姿势盯了棒棒糖半分钟,才抽出糖,塞进怀里,“你也不是什么都跟苏梓岑说。”
唐姚低头:“……那个时候,就算我说,她也不会信我。”
在这里,老师的威严永远比学生大。
何况是给老师跑腿的苏梓岑。
赵猛洁一顿,不再说话。
办公室里只有翻找声。
片刻,唐姚忽然问:“你说你有一个猜想,那是什么?”
赵猛洁:“什么猜想。”
“在副本,”唐姚说:“刚打完蜈蚣,审完苏梓岑,你说过两遍,你有一个猜想。”
“啊,那个,”赵猛洁浑不在意,“我猜你是恶神。蜘蛛、螳螂,这些小东西,都是你镇的那些厉鬼放的,不是你。它们的煞气长得歪瓜裂枣,没有你的好看。”
唐姚:“……”
“不对,”她按着眉心,“那——那你为什么破黑幕?你不知道破黑幕违禁吗?”
赵猛洁轻笑一声:“怎么不知道。”
破黑幕判刑的戒律是五年前颁布的,正是黑镜在芥下门活跃的时期。
窦九章的蜡像被蛛网割断,流入虫母的身体。再之后,控制虫母的是唐姚还是另一个人,谁说得清呢。
唇,胸,大腿。
偏偏割断这三个位置,再假借煞气治疗,摁着他摸。
……真是变态。
“他不是主动分享线索的人,”
赵猛洁偏头,轻咳一声:“唯一给出去的线索,是写着‘在黑幕之外’的宣传单,给了詹尧。我不顺着他的心破黑幕,詹尧,柯珂,沈谦宁,早晚会着了他的道。”
“我离你最近,顺手破了,不麻烦他们。”
唐姚:“可他好像很在乎你。”
“四年不找我,当上部长想起我了,干嘛,想吃回头草?”赵猛洁嗤笑,“没门。长得人模狗样,一肚子坏水。能用59的排位当上部长,不黑心才怪,绿毛鸭子嗓门再大点,今晚死在地下室的就是他。”
唐姚:“……绿什么?”
“毛鸭子。”赵猛洁说。
唐姚:……?
聊到这,办公室也翻遍了,半个信封的影都没看到。夺屋相关一无所获,反而看到一堆外语文件,从英法德到韩日泰,相当齐全,但不知道哪个跟夺屋沾边。
赵猛洁发出高中辍学的愤恨长叹。
“诶,你说,”他忽然压低声音,问:“假如,我说假如……我假意,同意他的要求,你说,这黑心玩意能对我保持坦诚吗?”
唐姚想了想:“不好说。”
“……”赵猛洁:“你至少骗我一下。”
唐姚试探地问:“他对你有什么要求?”
赵猛洁撩起裤角。
唐姚:“……”
她盯着脚铐,惊讶道:“这不违法吗?”
赵猛洁冷哼:“芥下门算半个司法部门,他这不叫违法,叫擅用私刑。”
唐姚:“……”
唐姚两周没睁眼,一睁眼就跟赵猛洁乱聊,聊到现在,已经数不清无语多少次了。
她恍然感觉,这只凤凰能被黑心玩意盯上,是有原因的。
两人在某种程度上,真的很像。
比如,一个钓人,一个自愿上钩。
又或者……
赵猛洁看着她,眯眼笑了下,摁在桌边的手腕正收回细细的血流。
血流此前点在抽屉上端,圈了一个圈,又在半空画出一行字:
“小心,这有连到地下二层的监听器。”
地下二层。
唐姚刚钻出画笔,就看到墙上的楼层图。
B2层,是甲部的楼层。
“演个戏。”
凤凰血在空中写到:“以防灵咒探测,只能说实话。不懂怎么答,就说‘不好说’。”
唐姚点头。
又或者,自愿上钩的,其实也惯于下钩。
……
“……黑镜明显并不信任窦部。”
“甲部扣下修士,据可靠消息,是为引黑镜出面。黑镜表态不明。他去窦部的办公室寻找夺屋相关信件,但夺屋方面对此回复“不知情”……窦部与夺屋有私联。”
“黑镜确认加入青河本。包括黑镜在内,青河本共六人——”
“甲部:吴钩,澜沧,钱融多。”
“乙部:佛子。”
“丙部:埃及法老。”
灯光昏暗的桌上,一张近距离拍摄的照片静置在紫袍道人身前。
道人蓄着短须,身形瘦削。
正是谢家主家,谢韬。
谢韬举起照片。
照片里的人红袍张扬,纤瘦的身体居然能装下如此大量的血链。
血链穿透他的腰背,如同蝎子的尖尾,密密麻麻地捅穿虫母,凿破黑幕。
“甲部动向如何?”
墙边阴影,有人躬身道:“暂无。修士的刑期延长至年末。”
“拿修士开刀,彭奉还是太傲。”
谢韬怔然望着照片中的人:“血牌一定还在他身上,这次青河镇,你也跟着去吧。小心吴钩,别让甲部抢先。”
阴影鞠躬:“是。”
“既然甲部不肯服软,”谢韬忽然露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嗓音撕裂而沙哑,犹如某种恶鬼,“放出消息——三家对破黑幕的天才非常感兴趣,如果能离开芥下门,进入三家,守夜阁的下一任阁守,就是丙-257。”
“但如果他不配合……一定要抢在甲部之前,杀了他,取出血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