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五度》春和景明一号

1、许林与夏阳

　　一，傻子

　　一个白净的女生穿着灰色校服，背着书包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拿着本语文书，眉头紧锁，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什么。

　　来来往往路过的人见了这孩子背书的样子也都淡然走过，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许林刚从超市买完菜，原本准备回家的，却碰巧看见了这一幕。

　　她从侧面绕到了长椅后，走得很小声，生怕自己惊扰了她。

　　许林看了一眼，原来女生在背书。

　　许林就站在她的身后一动也不动，像个木桩子。

　　她想等，等这人自己发现她。

　　不知过了多久，路灯都已经点燃，扑棱蛾子在上面乱飞，很多乘完凉的人都已经陆续回家了。

　　女生被虫子咬的狠，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出现了好几个小包。

　　许林掏出花露水在四周喷了几下，女生回过神来，她嗅到了气味，立刻合上书回头。

　　因为许林站的位置离路灯很近，身上沾染了一层惨白的光，有些吓人。

　　女生不禁捏紧了手里的书，硬着头皮，“你谁啊？”

　　许林被她这么一问，顿时呆愣住了。

　　女生趁着她呆愣的几秒拿起书包就跑了，一会儿连影子都没有了。

　　许林腿站得很麻，手扶着长椅坐下，就在那儿发呆 。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走了过来，坐在了许林旁边，她刚才目睹了一切。自来熟的跟许林说着话，“大姑娘，你也别计较那孩子不理人，她脑子有病，记不了东西，有时清醒，有时像个小孩样。”

　　她见许林转过头来又继续说：“这孩子好像是七八岁的时候吧，见着一个人从楼上掉下来自杀，吓傻了，啧，造孽哟！”

　　老人家就是看许林刚搬来，长得不错，有车有房，寻思着借个话题把自己的外孙介绍一下。

　　“哎哟，大姑娘，别走啊，我还没有讲完！”

　　许林连头也不回，提着东西就走了。

　　到了家，许林没有开灯，习惯于在黑暗里摸索，脚步很轻，整个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林洗完澡后，回到了自己房间，“哗——”的一声把窗帘拉开，夜里的星光照了进来。

　　她熟练的从床头柜拿出来把小刀，借着月光可以看出她的手臂上全是伤疤，新的旧的交错。

　　刀尖冒着寒光，透着冰凉，一划而过，鲜红的血顿时冒了出来。

　　许林躺在床上，发着抖，冷汗冒出，她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慢慢的的流失，很奇妙。

　　一滴一滴，滴在雪白的地毯上像朵朵妖艳的玫瑰。空气弥漫着血腥味道，夜色浓稠，把一切都遮挡住了。

　　二，夏阳

　　许林穿着白衬衫，用白色的绷带把伤口包扎好了。

　　她看见了那个女生，手上拿着瓶牛奶，正排队买包子。今天阳光灿烂得刺眼，打在了她身上，很夺目，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她。

　　许林不由的多看几眼，女生刚买完包子，付好了钱就感觉背后的灼热感。

　　又是那个人。

　　女生把包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走了过去，“我们昨天是不是见过？”

　　“嗯！”许林很高兴原来她记得自己，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眼皮微垂，其实，不仅昨天见过，但她好像只记得昨天。

　　“我叫夏阳，夏天里的阳光。”

　　三，想要拥抱你的人

　　夏季，永远阳光而明媚，一切的爱都是那么炙热。

　　一切新的伤痕不再添，旧的淡抹掉。

　　许林照旧下完班，便又看见了夏阳坐在长椅上背书，还是昨天的内容。

　　夏阳眉头皱的很紧，一脸颓丧的表情，“怎么办，我这次月考又是倒数第一名。”

　　许林侧过脸，看见被压在书包下的成绩单，尝试着安慰她，“你努力了，就算得倒数第一也不丢脸。”

　　“可是，为什么啊！别人没有努力就可以考得那么好，我努力了却还是倒数第一。”

　　夏阳眼睛突然发酸，“我就是想给我妈妈看看，我没病，证明给所有人，我不是傻子！”一滴滚烫的眼泪掉下来了，“可为什么这么难？”

　　“我不是，我不是傻子！不是，不是……”

　　许林猛得把人一拉，拉入自己怀里，“你不是，本来就不是，只有你自己觉得是才是。”

　　夏阳在她的怀里抽噎，眼泪鼻涕全流在了她的身上，许林也不在意，慢慢地拍着她的背。

　　过路的人见怪不怪，各做各的，没人理他们，就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忘。

　　过了很久，夏阳心情才平复起来，缓缓抬起头问：“你是谁啊？”

　　许林这次没有问懵，笑着抬手放在她的头上，把头凑在了她的耳边轻声说。

　　夜里蝉鸣四起，世界喧嚣烦热，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个公园里的小小一角。

　　夏阳走在了楼梯上，她有些不懂，不懂那句，“一个想要拥抱你的人……”

　　四，记住你

　　夏阳这回没有忘记，她开始想遇见那个人，说想拥抱她的那个人。

　　夏阳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对她打个招呼，那个人可以笑得比正午烈日还要灼人

　　许林开始在下班时教她学习的方法，一点点的教，很有耐心。

　　但只能在公园里，夏阳提议去她的家，但每次许林都会以各种理由搪塞。

　　终于在这次期末考试，夏阳考到了四十名，虽然是倒数第十。

　　许林很高兴，伴着余晖给她的女孩买了个冰激凌。

　　“给你。”

　　夏阳接过，伸出舌尖舔了几口，酸酸甜甜，“很好吃，谢谢。”

　　许林伸出修长的指尖，把夏阳嘴角的残渍抹掉，然后用纸巾擦拭。

　　“我陪伴了你一个夏天，你要记得我。”

　　夏阳不禁脸红，“会的，我会记住你的。”

　　五，下雨

　　原本明媚的天气说变就变，下起了雷阵雨，许林从医院走出来，一下子淋成落汤鸡。

　　自己的母亲死了，“哈哈哈哈，活该，死得真好，哈哈……”许林感觉不到伤心，只是想笑，把这二十四年的所以事情都一笑而过。

　　“哈哈哈，死了，真的死了，死的真好！你活该啊！你活该！哈哈哈——”

　　许林原本雪白的衬衫此时沾满了泥泞，整个人就跟个小丑，在这个街道上，来往的人都在看戏。

　　她表情呆滞，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了，“你死了又怎样，我还是恨你，妈妈……”

　　水珠滑落，不知道是不是泪。

　　六，依旧下雨

　　夏阳爬在窗户上，手接着天上落下的雨，热的，还是热的。

　　有点，想许林了。

　　七，还在下雨

　　不知道为什么，这雨还在下个不停，夏阳在想：是不是天也会哭泣。

　　八，出太阳了

　　夏阳换了身衣服，早饭也没吃就出了门，寻着路找到了许林住的那层楼。

　　许林住在十八层楼，整个楼层只有她一家住户。

　　原本鲜红的大门却沾了好些灰，夏阳爬在门的猫眼上，看有没有人，突然门“吱——”自己打开了，居然没锁门。

　　一大股腐烂味迎面而来，令人作呕，夏阳强忍着，整个房子摆放很简单，青灰色的格调，一眼望尽。

　　夏阳听到了一个房间里的喃喃自语，轻声走了过去。

　　味道更重了，门依旧没关，透过门缝，夏阳用手捂住了快要尖叫出声的嘴巴。

　　房间里窗帘关得紧紧的，许林就坐在地上，手上拿着烟，嘴里吐出烟雾，她眼睛闭合，好像很享受，肮脏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许多伤痕，有的因为没有处理开始溃烂，渗出脓液。

　　而她的旁边，一具腐烂的女尸，被刀划得面目全非，手臂被砍成了三截，蛆虫来回穿梭蠕动着。

　　夏阳忍受不了，吓得跑了出去。

　　许林抬起手，又猛吸一口烟，抬起头望向窗子那透进来的点点阳光。

　　“对不起……”

　　九，太阳的坠落

　　夏阳被吓傻了，窝在床上不敢下去，后来家里人没有办法，只好一起连哄带骗的让她去医院。

　　刚下楼，夏阳就看见一个人站在天台，她也看到了夏阳，隐约间，那人在笑。

　　楼底下围满了看戏的人，警察在那儿劝阻，热闹得像过年。

　　许林穿了件白衬衫，站在那儿像蓝天的白云。许林对着楼底的人，从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望着夏阳，“真是抱歉，忘了说爱你。”

　　“往后，你要记得……爱自己。”

　　“前面的石头都清理干净了，你的未来是向阳而生的。”

　　楼底的人谁都不明白她在对谁说话，只看她惨白的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干涸的唇上一张一闭。

　　懂的人自然会懂，夏阳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眼眶湿润。

　　“活该啊，这人就该死，把自己的父亲杀了，又把自己的母亲尸体……”

　　“我的天，警察劝什么啊，就该死啊！”

　　“怪不得，上次我亲眼看见他把王婶家的猫踢到喷泉里的，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

　　不是的。

　　不是，许林很温柔的。

　　她会默默站在我的身后陪我；她会帮我驱除蚊虫；她会鼓励我、她会很耐心的给我讲题……她会在夕阳下山之前，然后跑几条街道去小推车那里给自己买冰激凌。

　　太多太多了……

　　那些人议论纷纷，夏阳没理会，就望着许林，想张嘴出些什么却说不了，跟个哑巴似的。

　　她突然张开了双臂，面朝炙热的骄阳，背后是蔚蓝的天空，纵身一跃，极速下降。

　　天地都静了下来。

　　血染红了那片白。

　　夏阳开始尖叫，捂住了眼睛……

　　她的太阳坠落了，没有光了。

　　十，可怜

　　买早餐的李大妈抽空跟客人叨叨几句，“其实挺可怜的，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那客人听了，“可怜个屁，做这么恶心的事……最后还不如把她的骨灰拿去扬了！”

　　“是啊是啊……”那些人附和着。

　　十一，入秋

　　夏阳拖着行李箱，夏母在前面喊着快点，夏阳面无表情，只是嗯了声。

　　李大妈见是夏阳，笑呵呵的问道：“怎么样？听你妈说你的病治好了？”

　　夏阳摸了摸头发，嘴角上扬，“好了，治好了李阿姨。”

　　“那就好，嗯……那你知道许林吗？”

　　夏阳不禁笑出了声，“许林？她是谁啊？”她满脸疑惑不解，“我认识她吗？”

　　“不记得就算了，也挺好的，挺好的……”

　　夏阳买了几个包子，放在了背后书包里。

　　一阵风吹过，夏阳穿着件白衬衫，走在梧桐树下，踩着枯黄的落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烈火燃烧。

　　一片飘落，夏阳伸手接过，露出手腕上的玉葫芦装饰，白莹剔透，里面对着光，依稀可见装了些什么。

　　“你冷吗？”

　　“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