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师祖做徒弟》御今

6、求助

　　陈鹊看得呆了。

　　不远处，鹿苑身姿矫健，高马尾，杨柳腰，整个人英气勃勃。月光晕染白衣，更添一分纯净。长剑在鹿苑的手里，像是银蛇飞旋，随着招式的变换，剑花四溅，灿如萤火。

　　同样的剑招，鹿苑舞出来，不仅轻灵飘逸，还极富有力量。

　　剑气扫过，树叶哗啦离开枝头，不是杂乱地飘落，而是像受到指引一般环绕在鹿苑的周围，叶子盘桓飞旋，纷纷成为她的匕首，划出一道道肃杀的气息。

　　惊艳！简直不能更惊艳！

　　陈鹊越看越激动，对鹿苑佩服得不行，想和她交个朋友。

　　等到鹿苑长剑回鞘，施施然落了地，她立马跑上前去。

　　“你好！”陈鹊挥一挥手。

　　然后，尴尬又无奈。

　　鹿苑只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闪了。

　　“她好高冷。”热脸贴了冷屁股，陈鹊讪讪一笑。

　　木剑削好了，浅试几下，十分顺手，她很满意。

　　一连休养了五天才痊愈，陈鹊觉得浪费了太多时间，得赶一赶进度，就更加起早贪黑地练剑。

　　时光飞逝，很快迎来第二次考核。

　　水柱才到一米二三的位置。她心里失落，走到大殿门口，又被叫住。

　　“你为什么经常自说自话？”

　　金翎观察了几次，发现黄雀有这个怪毛病。孟逸说黄雀没有交到朋友，便幻想了一个。他认为长此以往会养出心魔，要及时提醒她。

　　陈鹊感谢师兄的关心，迎合孟逸的说法，并保证尽量改。

　　一出殿门，她又“自说自话”起来：“进度太慢了，得想个办法尽快提升。你快教教我吧。”

　　“办法是有，不过在百里外。去不去？”

　　百里？金翎说只能在五十里内活动。陈鹊犹豫了两秒：“去！”随即她犯难，“他们......”

　　修士的修为越高，看得越远，听得也远。金翎抱元，孟逸香通，只要他们留意，整座灵都峰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和耳朵。以陈鹊的功力，就算筑起了结界，也会被两位主事一眼穿透。

　　“画一张符试试。”

　　陈鹊咬破右手食指，根据指导在左手的掌心勾画图案。

　　符咒生效，她说：“大奔？”

　　身旁的人忽然消失了，藤妖一惊：“人呢？黄雀，你去哪里了？”

　　“我在你旁边。”

　　藤妖听不到回话，慌得原地转圈。

　　陈鹊戳一下藤条。“啊——”藤妖吓了一跳。“你在搞什么把戏？不要闹了！”

　　陈鹊抓住藤条，在上面画图。

　　“痒痒痒！你干嘛？”藤条扭来扭去。片刻后，发现自己居然隐身了，藤妖大呼，“厉害！”

　　“嘘！这是仙师教我的秘术。”

　　“我也要学。”藤妖雀跃。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陈鹊又问，“仙师？”

　　“我在。”

　　顾瞻本来担心这张符会把他的声音隔绝掉，没想到多虑了。

　　美中不足的是，符咒只能坚持最多两个小时。

　　凫渚以南，在丛林里蜿蜒前行一阵子，渐渐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一个水潭出现在眼前，潭水清澈，深不见底。明月倒映在水面上，像一个晶亮的蒲团。

　　声音从潭底传来。“唵——”声调沉稳而悠长，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

　　“你们听到了吗？”不知为何，陈鹊热泪盈眶。

　　藤妖睡着了。顾瞻又惊又喜：“你听得到？”

　　世人都以为灵都峰的镇峰之宝是惊雷柱，其实真正宝贝的是望月潭。

　　这个水潭是方圆五百里内灵气最盛的地方，潭水有奇效，修士在水中静修，能促使体内的灵气快速滋长，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不过，负气含灵的地方，对来访者也极其挑剔。人和水潭有缘，初次相见，就能彼此应和。要是没缘，潭水便一片死寂，与普通水流没有区别。

　　顾瞻以前来过很多次，只在突破无碍境后才听到声音。他的一帮弟子，能听到的也寥寥无几。

　　“去吧，凝神静气，默念心诀。”

　　陈鹊轻轻一跃，双脚正好落在“蒲团”上。

　　她闭上双眼，等到身心完全放松下来，唵声顿时萦绕在四肢，像轻柔的电流一样，让人浑身酥麻。

　　脚底的水波在微微荡漾。一丝温凉的气息从潭底升起来，穿过脚心，随着血液的流淌，慢悠悠遍布全身。到达眉心的一刻，气息忽然停住。

　　凉气遇到了阻拦，只一瞬间，就由舒缓变得暴躁，横冲直撞起来。

　　与此同时，陈鹊体内产生一股力量，强劲又霸道，和凉气纠缠在一起。

　　两股气息厮杀个没完，她感觉自己快要四分五裂了。

　　唵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啊——”“呼呼——”“轰——”......声音杂乱，让人头昏脑涨。

　　陈鹊想离开水潭。潭底迅速升起来一只大手，手指是水波，散发着黑雾，手掌牢牢握住她的脚踝，不断往下拽。

　　陈鹊快被淹没了！

　　严格来说，是她的灵魂在下坠，而宿主的身体还在水面上闭目静立。

　　潭水没过了小腿，膝盖，腰腹......陈鹊连连呼救，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

　　“咚——”

　　一团浓雾从潭底升起，张着血盆大口，作势要将她吞掉。

　　灵都殿里，惊雷柱嗡嗡作响。

　　孟逸和金翎从睡梦中惊醒，立即扫视灵都峰上下。望月潭水波翻涌，激起几米高的水浪。两人隔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继续酣睡。

　　能躲过他们的视线，修为必定在抱元以上，估计是哪位峰主去试探能不能得到潭水的回应，随行还设置了结界。

　　这种事情时常发生，他们见怪不怪。

　　潭面突然躁动，顾瞻急忙出手。

　　以血养魂的这两个月，他的修为恢复了一些。

　　他击出一掌灵力逼退浓雾，再快速凝聚起四周的灵气铸成一张灵网。

　　“咚咚——”

　　响声震耳，直击灵魂，陈鹊感觉意识正在溃散。恍惚中，她眼前闪过一只动物。松鼠？

　　潭面翻卷成一个漩涡，水波杀气腾腾。顾瞻催动灵网捕捞陈鹊的灵魂，灵网越下沉，他的力量越薄弱，自身的撕裂感也越强烈。

　　陈鹊的灵魂极近崩溃，周围浮动着无数个自己，或笑或哭，姿态各异。一只手伸了过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泛着柔柔的白光。她不假思索地握住......

　　清风徐徐，陈鹊心潮澎湃，猛地坐起身来，深呼吸一口气。

　　“怎么回事？我......你没事吧？”

　　“没事。”

　　陈鹊昏迷期间，顾瞻百思不得其解，望月潭明明接受了她，为什么中途反噬？

　　“我刚才......”

　　嗯？要说什么来着？陈鹊懵了，刚才还记得，此刻脑子里只剩下自己脚踩“蒲团”的画面。

　　望月潭用不上，顾瞻还有B计划。“往东三十里，咱们去找莫聿。”

　　莫聿？陈鹊听说过这个人。

　　灵都峰峰主，曾经修为一度高于现任剑宗掌门，一百年前破境失败，惨遭雷击。

　　灵都峰上只有主事，是因为莫长老在后山养伤，无力操劳前殿的事务。

　　“他的伤怎么样了？”

　　“不知道。”

　　顾瞻上次和莫聿见面，还是在他闭关前。

　　当时，莫聿身体虚弱，他们简单聊了几句，就分别了。

　　前段时间他攀登天梯，目视剑宗的每一座山峰作最后的告别，没有看见莫聿，估计他使用了全隐符。

　　最近，顾瞻几次飘到后山，也没有见到人，应该是莫聿设起了结界。

　　“我去打扰长老养伤，会不会不太好？”陈鹊理解金翎为什么不让大家乱跑了。

　　“咱们去用一下他的宠物，又不需要他出力。当然，如果他愿意出力，你只是个外门弟子，又怎么拦得住？”

　　陈鹊迷糊了：“什么意思？”

　　“你是真没有发现，还是装的？”

　　每个修士体质不同，提升修为的方式也各有差异。

　　有人服用大量丹药促使灵力扩散。有人重在清修，凝神静气达到神清，灵力自然而然蔓延。而有的人，得在一次次激战中进步。命悬一线，往往会使他们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实现功力跃升。

　　陈鹊和藤妖干完架，顾瞻发现她的灵珠增加了几滴，但没有多想，等到陈鹊和章平斗了一场，他确定，她属于最后一种体质。

　　“哎呀！怎么这样啊？人家走的是斯文路线，干嘛这么暴力啦？”陈鹊矫揉造作地说完，自己都想吐，便咳嗽一声，换上正常语气，“莫长老的宠物在哪儿？走，我去找它切磋一波！”

　　大约半小时后，一声虎啸震彻山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只吊睛猛虎出现在十米开外，身强体壮，眼冒威光，露出两排森森的白牙。

　　“有点子凶猛啊。”

　　“阿花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过滴。”

　　陈鹊：“......”

　　咆哮声响起，声波袭来，带着凛冽的杀意。陈鹊飞身向后闪，顺势劈出一道剑气阻拦杀气。

　　虎妖腾空而起，喷出一道道火焰。陈鹊不停地躲闪，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虎妖已经径直向她扑来，四只虎爪划出四道妖气。

　　陈鹊飞快地避开一轮袭击，变被动躲避为主动出击，催动剑诀，木剑化出上百道剑影，剑气四溢，一齐击向虎妖。

　　剑光被熊熊火焰吞没了！继而，手里的木剑燃起火苗。

　　“大奔，快来帮我！”

　　藤妖反感这个名字，但对打架感兴趣。自从被章平一掌掀飞，它就痛定思痛，刻苦练功，正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

　　两妖相见，分外眼红。虎妖气势汹汹，藤妖也不甘示弱，它变成一把翠剑，和黄雀一起，妖力和灵力相辅并行。

　　“砰——”

　　剑光和火焰相遇，撞出一道浑厚的屏障。光波势均力敌，空中刹那间火花飞溅。

　　黄雀和虎妖僵持的时候，藤妖机敏地迂回到虎妖身后，两面夹击。

　　长藤奋力一抽，“啪——”虎躯一抖，样子十分滑稽，藤妖哈哈大笑。

　　这只老虎战力一般，它一出手，它就蔫了，不好玩儿。

　　“放肆！”声如洪钟。

　　空中出现一只巨大的手掌，掌心向下，手指像五根粗壮的柱子，威势毕露。

　　藤妖被掌力击倒在地。陈鹊急忙击出灵力抵抗，可惜力量悬殊，身体瞬间被掌力贯穿，她跌倒在地，一阵痉挛。

　　“莫长老，求放过。”

　　半空的手掌倏然消散，她一咕噜爬起身，向不远处的老人行礼。

　　莫聿瘦骨嶙峋，白发苍苍。头戴斗笠，上身一件粗布短褂，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干瘦的小腿，脚上一双简易草鞋。和配图上相比，不能说有出入，只能说毫不相干。

　　陈鹊不等询问，自报家门。

　　莫聿细细打量着黄雀。他虽然人在后山，但对前殿的弟子，都很熟悉。

　　刚才，他正坐在山顶上晒月亮，见望月潭里水浪涌动，本来没有在意，直到黄雀出现。

　　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来得无声出现得突然，说明结界强势，修为在他之上。难道黄雀一直在隐藏实力？

　　灵力高深的人，可以在相对弱的人面前伪装自己。

　　莫聿心想，要真是这样，黄雀的身份就非常可疑。

　　剑宗占据了元极大陆最具灵气的邙山，让其他门派耿耿于怀，难保不会有奸细潜伏进来。摇光峰一向会查清楚新弟子的底细，却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等到他亲自出手，发现黄雀的修为确实很差，就更困惑。

　　世上的隐身术，基本都和灵力挂钩，除非......连想到黄雀平时的自言自语，莫聿恍然大悟。

　　被人直勾勾盯着，陈鹊怪不好意思的，她轻声说：“莫长老？”

　　“全隐符不要泄露出去。”莫聿抱起脚边的橘猫，“你欺负阿花，我今天不和你计较，不能有下次。”

　　陈鹊连连答应。本来以为莫聿会惩罚她和藤妖，没想到轻易放过了，她很开心。

　　“你走吧。”停顿了一小会儿，莫聿说，“保重！”

　　陈鹊行礼告退，走出几步，又顿住。

　　顾瞻：“莫聿发现我了。”

　　全隐音符是莫聿自创的，只有他俩知道。当年莫聿兴冲冲地演示给他看，被他禁用了。这张符是个大Bug，他担心万一被心术不正的人学到，控制不住局势。

　　教给陈鹊前，顾瞻考虑过莫聿可能会识破，但又抱了一丝侥幸心理。

　　他觉得，莫聿也许会想，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能突发奇想，黄雀也可以，只是，最后的那句“保重”太刻意了，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山林里，莫聿看着黄雀的背影，百感交集。

　　师父怎么会失败？到底哪里出了纰漏？要是连修为顶尖的人都无法成功升仙，其他人又有什么指望？

　　“喵——”阿花哭唧唧，想把项圈取掉。

　　莫聿说：“这可不行。就你这暴脾气，取掉了项圈，还不分分钟撕碎他们。”他摸一摸橘猫的后背，“黄雀和那只藤妖，都挺欠揍！”

　　陈鹊打了个喷嚏，后背凉飕飕的。

　　“我好像进步了。”她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

　　“莫聿的那一掌，帮你打通了关窍。”

　　关窍一通，剩下的便是增加练功的强度。

　　陈鹊想找个实力高于自己的人对战，两位主事不给开小灶，同修里，鹿苑最合适。

　　上山以来，她搭讪了鹿苑好多次，始终没有搭上话，久而久之，竟然被虐出了斗志，认为这个朋友非交不可。

　　天快亮了，五点要在大殿外集合，陈鹊赶紧穿林走壁。

　　早课结束，大家照例去凫渚练剑。

　　一道剑光划过，陈鹊出剑迎击，鹿苑立刻走人。

　　陈鹊追上去：“别跑啊，交个朋友嘛。”

　　“你......”黄雀上赶着被砍，鹿苑舌头下压着“神经病啊？”说，“你找错靠山了。”她以为，黄雀得罪了沈肃，转而来投靠鹿氏。

　　“我不走仕途，只是单纯地想和你交个朋友。”

　　“我不喜欢交朋友。”

　　陈鹊：“......”

　　月上中天，鹿苑睡不着，照例去外面溜达，路过黄雀的房间，往里瞅了一眼。

　　黄雀真是个财迷，睡觉还抱着灵石。

　　看见枕边的金簪，她冷笑，还说不走仕途，骗子！

　　永宁城里的名门望族常年较劲，体现在方方面面，连族里妇人的首饰也各具特色。簪头做成小鹿的形状，鹿的眼睛里镶嵌两颗白珍珠，正是鹿氏一族的专属。

　　鹿姓以外的人，只有为鹿家效命，才有机会拥有这种簪子。

　　黄雀能得到金的，说明是亲信。只是不知道她的主子是谁。

　　鹿苑明白黄雀不向沈肃低头的原因了。

　　沈鹿桓三家明争暗斗了许多年，黄雀作为鹿家的狗腿子，要是对沈肃屈服，消息传到她主子的耳朵里，她必定要受惩罚。纵然战力不足，好歹留个宁死不屈的名头，总好过两头挨揍。

　　不过，鹿苑想不通鹿家为什么要派黄雀来剑宗。

　　为了巩固实力，三大家族经常把子女送到各派修行。多一分战力，将来在朝堂上便多一分话语权，还能提前和各大门派搞好关系，顺便招揽一些能人志士。

　　有时候也会送一些仆从。送上山的人，既要忠心耿耿，又要资质上乘。鹿苑不了解前一项黄雀怎么样，单看后一项，就不符合。

　　不管怎么样，凡是和鹿家相关的，她都讨厌。

　　短暂的停留后，鹿苑闪身离开。

　　清早，陈鹊一到凫渚，就迎来意外之喜——鹿苑竟然主动和她打招呼！

　　“你愿意和我交朋友了？”

　　鹿苑点一点头。

　　她的命门握在鹿家手里，对鹿家的狗腿子，得和气一些，要不然，几声狂吠传到永宁城中，就能令她痛不欲生。

　　陈鹊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高兴。庆祝的方式，自然是一顿烤鸡。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两人每天切磋，各有进步。

　　这天风和日丽，陈鹊练累了，躺在石头上晒太阳，正惬意，求救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