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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痴人本色 ...

  •   要说陶舟,原本就是个痴人,行事颇有魏晋遗风,往往直逼本心,超然物外。他见末空丰姿卓越,气度非凡,却在这荒山野庙中度生,明知这当中必有隐情,却也不管不顾,只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这样自生自灭。
      于是心生一计,挥手让墨竹过来,在地上写到:“找根绳子来”,看墨竹满脸不解,只是笑着挥手让他去。不一会儿,墨竹便寻了一段草绳过来。
      陶舟扯了扯绳子,感觉够结实,就悄悄潜到末空的背后,一把将他捆住,一边绕一边喊墨竹过来帮忙。墨竹虽然大感惊讶,但对这位主子的诡异行事,已经习以为常,也只好上去搭了把手。
      未空突然遭此待遇,一时间惊愕异常,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不由得大声喝道:“你们……你们两个做什么,为何捆我……”
      “呵呵。”陶舟嬉笑道,“我看你长得不错,体格也好,一个人在这山里,想必也是无亲无故吧。正巧我这次赶考,路上盘缠被人打劫了,想着明日下山将你卖到青楼做小倌,多少也可以贴补一下。”一边说一边和墨竹挤眉溜眼,做出一番猥琐表情来。
      末空一听之下,气得差点昏厥,想说他刚刚还是个谦谦君子,怎么现在就换了这副嘴脸,好在他经历太多,尚能不自乱阵脚,凛然道:“你既然去赴考,应该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做这种无耻勾当!”
      陶舟道:“我没读过什么圣贤书,春宫小说倒是看过不少。这次会考本大爷出银二十万两,只想着买个京官玩玩。”见他这样半真半假的胡诌,墨竹虽然还未十分明白,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末空见他一直口出不逊,实在无法,沉思许久,道:“如果你只是想要钱,将我脖子上的玉拿去卖了,足够你来回的盘缠,”他虽知这玉一旦现世,必会掀起轩然大波,但眼下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
      陶舟听了,立刻去从他领口将玉掏了出来,但见那玉质地细腻,色泽温润,雕刻着异常古朴的螭虎图案,似龙似虫。
      “恩,这玉倒是别致……只是你人都在我手里了,这玉岂有不取之理。哈哈,只是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看你样子破落,想不到身上还有不少值钱玩意儿,待我脱了衣服仔细搜一下。”说着就要去解末空的衣服,这番惊人举动就连墨竹也吓得呆在那里。
      末空见他厚颜无耻,又气又急,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无奈在这方面实在口笨舌拙,眼看陶舟已将他上身衣服脱了个干净,正笨手笨脚地去解裤子,一时间怒火攻心,生生呕出一口淤血来。
      陶舟见他吐血,这才住手,转身对墨竹道:“你快去把水囊和药袋拿过来,要是这人病了,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陶舟让末空喝了点水,又拿一些活血化瘀、清音开喉的药喂他吃了。经过这一番折腾,末空反觉得身体较之前畅快许多,但想到陶舟的龌龊打算,不由得又焦躁起来。
      陶舟看他缓过气来,笑道:“我看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怎的就这么怕脱衣服,做相公?”末空不答,只是对他怒目而视。倒是墨竹双眼一瞪道:“少爷说的轻松,要是让我去做相公,被人天天插屁股,我宁可死了算了。”
      陶舟听了哭笑不得,道:“你快别瞎说,小小年纪也懂这个。再说,你又怎么知道做相公就是被插屁股,被插屁股又怎样不爽呢?”
      “屁股被插了还能爽,谁信啊!”
      陶舟差点笑倒在地上,指指末空道:“你快打住吧,在和尚说这个,罪过罪过……”
      末空见他主仆二人在那里污言秽语,早就听不下去,浑身气得发抖。心想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他们还要做出什么勾当来,不如拿些闲话瞎扯,找机会跟他商量,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于是呼一口气,道:“你们两人既然是去京城赶考,为何不走官道,反进了这野山里面?”
      还未等陶舟答话,墨竹就抢着大声道:“这已经不是一回两回,我家少爷一路上不知走了多少岔路,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偏要钻些古怪的小径。要是误了考期,我看你回去怎么向老爷交待!”
      陶舟道:“机会难得,出来游历一下也是好的……而且不走小路,怎会有这种奇遇,哈哈,也算是因祸得福。”
      末空心里骂道:“奇遇个屁!”但面上依然和颜悦色道:“既然公子有随处闲逛的雅兴,对于这次科考,想必是自信满满,不甚在意了。”
      陶舟心想:“此次科考已经花钱买通考官,必中无疑,也算是自信满满吧;但一路上不情不愿地胡闹,当然也算不甚在意了。”于是笑道:“大师说的是,在你们方外人眼里,怕我们只是一群追逐功名的碌碌之辈吧。出家人慈悲为怀,救苦扶难,卖你到青楼做小倌,也算是佛门中的舍身渡人,说不定还是一番功德呢。”
      末空见他满口歪理,竟也能扯的半通不通,想来也不是胸无点墨之辈,心想:“世上最可恶者,便是这半桶水假斯文的伪君子。”但嘴上却道:“贫僧入门不久,修为尚浅,还到不了舍身渡人的境界。倒是我看公子一副简约云澹的名士派头,绝非那种汲汲营营之辈。”
      陶舟听了此话,微微吃惊,心想:“考功名的学子一般都是儒生,他怎么看出自己好的是道学?”但暗忖片刻,便已明了。原来陶舟好老庄,自然也会向往前人轻裘缓带,不鞋而屐的飘然仙姿,这次出门也一样是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与时下的流行格格不入。末空看在眼里,便猜了个八九分。
      陶舟佩服末空的敏锐机警,也知道这番马屁拍的目的何在,但听他语音清澈、言语流畅,不似一开始那般凝涩郁滞,便知他气脉已通,再加上懂得周旋自救,便已放心大半。
      待要再调笑几句,引他多说些话,只听得“咕”的一声,正是从陶舟肚子里发出,原来他们主仆二人从午时到现在,滴米未进,又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早已饥肠辘辘。
      陶舟不但不尴尬,反而转过头来对墨竹说:“饿了怎么也不早说,弄出这么难听的肚子叫来。”同时使了一个颜色,让他莫要争辩,“还好我下午趁你没注意,偷吃了点心,不过还是给你剩了一块凉糕。”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递给墨竹。墨竹气呼呼地接过来,在一旁狼吞虎咽,心想:“这真是要面子不要肚子。”陶舟自己则从行囊中掏出一个水壶,灌了几口凉水。
      这边墨竹三下两下啃完了凉糕,加上一路疲惫,刚刚又是一番折腾,早已抵挡不住,沉沉睡去,也顾不得主子少爷了。
      陶舟拿出一件外衣给墨竹盖了,听着山林中的虫鸣蛙叫,顿时也觉得困乏起来,靠坐在一旁,看到月光投在末空的身上,勾勒出一副清雅的剪影,虽衣着破旧,却看不出颓然之色,反而显得丰姿俊朗,气质卓越,更加生起惜才之心。
      陶舟心想:“现下他的身体虽然好转了些,但明日我一走,他肯定还是一个人留在山里面,慢慢老死,我又不能真的把他卖到青楼去做小倌……”
      如此想着,忽听的末空说道:“你想将我卖了,也不知道我这样的皮相能值多少钱呢?”
      “像你这样的美人,怎么也能卖个……一千两吧。”陶舟也不懂行,随便胡诌道。
      “那买我一晚上,要花多少钱呢?”末空又问道。
      “想必……五百两是要的吧。”陶舟从未有过龙阳之好,只好胡乱说个花魁的价格。
      “那买了我的老鸨,两个晚上就赚回本了,公子这担生意不是亏得慌?”
      陶舟听出不对劲来,抬头看到末空正对他笑得意味深长,便知道他看破自己的用意,倒也坦然,袖子一甩上前去解了他的绳子,道一声:“冒犯了。”
      末空笑道:“哪里,公子才是宅心仁厚,用心良苦。其实刚刚你给我用药的时候我就应该猜到,你是引我开口多说些话,以利口舌,想要纾解我体内的郁结之气,可惜我驽钝,不知好歹,还将你一顿臭骂……”
      陶舟笑道:“你若早看出来,就不灵了,那后来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骗书童吃东西,这才顿悟过来。其实不劳公子费心,你救得了我一时,救不了我一世……我现在的处境,在这山中自生自灭,再合适不过,好歹这里靠近京都,早晚都能听到国清寺的钟声……”
      “我知道你躲在这荒庙里,身上必有隐情,但你年纪尚轻,即使自生自灭,也还得过好长一段时间,同样是活着,为什么不放开胸怀,过的逍遥自在一些,欣赏这青山绿水,冬去春来,也是一番乐趣。”说到这里陶舟才发现,自己正在用天道无为、顺因自然的道家思想,来劝导对面这位佛门中人,诧然失笑,便又改口道:“你已遁入空门,却还放不下前尘往事,不如随我下山,你有什么未了的恩怨,我也会尽力帮你,如何?”
      末空见他穿着打扮,必是生于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想来也不曾经历过世道艰难,人性险恶之事,所以能保持这份宽厚淳朴,自由烂漫的天性。他本身经历世事变故太多,对人也早已不存信任,但这次遇到陶舟,也许是因为久不见同类,或是被他的随兴所至,自然放浪的作风打动,对这个男人倍感亲切,心境随之旷达了许多。
      “你说的对,或许是因为我之前太看不开,所以才错过了眼前的美景,如今前尘往事俱已随云散去,如果再能交上了你这个朋友,那我此生何其幸也。”
      “哈哈,我本来是不交和尚朋友的,不过……你是个例外。”说到这里,陶舟忽然起了个念头,“既然我们如此投缘,不如来结拜兄弟如何?”
      末空笑道:“和尚与人结拜兄弟,真是前所未有,好,好,我今年二十有七,不知公子贵庚?”
      “我二十三,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说着陶舟去取来水囊,与末空一起跪下,道:“以水代酒,天地为证,我与末空师傅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说完拿起水囊通饮了一番,交给了末空。
      末空接过水囊,忽然想到自己连真实姓名都还没有告诉陶舟,他竟然与自己慷慨结义,心中甚是感动。但又心想:“关于自己的所有一切,还是不告诉他为好。就让他知道这个世上有个义兄叫末空,与他肝胆相照,便已足够。”于是也痛饮一番,两人相视一笑。
      末空思量了很久,还是将自己脖子上系的那块玉解下,递给陶舟,吩咐道:“二弟,我身无长物,只有这块玉是我母亲的遗物,自小佩戴,现在赠与你,以表我结义之情。不瞒你说,我身上背了太多的恩怨,种种内情,恕大哥不能与你细说,这块玉你带在身边,千万不要轻易示人,否则要招来大锅,切记切记!”
      于是陶舟将那块玉接下,也系在自己脖子上,藏于衣内,又问末空今后如何打算,是否愿意一起下山。
      末空直言自己不能下山,道:“这里环境清幽又靠近京都,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此终老,”看到陶舟眼里露出些许担忧,又笑道:“放心,有你这个义弟,我会好好活着,不过你也要常常来找大哥说说话才行。”
      陶舟笑道:“往后我在京城做官,一有空就会过来。对了,大哥是京都人么?”
      “是。”
      “那不知大哥是否去过南方,我家在杭州,那里的江南风光别有韵味,与北方可是大不一样。不如等我会考完后,我们一起回杭州玩玩怎样?”
      末空心想:“看二弟兴致这么高,暂且应承了他,日后再说”,于是点点头。陶舟又拉着他介绍了一番江南的风土人情,说着说着,已是天边肚白,日出东山了。
      末空见陶舟彻夜未眠,又要赶路,怕他劳累,就让他小憩了一会。同时寻了一些粮食,生火煮了粥饭,待他与墨竹起来后让他们吃了,便送他们下山。
      路上墨竹见他们以兄弟相称,很是诧异,等到与末空分手,就忙不舍地问道:“少爷这是怎么回事,昨天还要卖了他,今天怎么成大哥了?”
      陶舟也不知从何说起,只道是仰慕对方丰姿卓越,气度非凡,所以就义结兄弟了。墨竹跟着这位行事飘忽的主子,早已见怪不怪,也就没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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