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生》王三小

16、身世

　　“没错，是你的母亲”老头儿承认道，这段往事如今也只有他知道了，这是他的债，他该说的。
　　“具体怎么回事？”王小下问道，认真地看着老头儿，安静地等待着老头儿继续讲下去。
　　“鬼族的事本不许凡人窥视，更不许凡人掺和，无论这个凡人修为再高，妄自窥探天机都会遭到反噬的，百年前就是有一人间女子擅自插手鬼族之事，惹得鬼界动荡，被罚挖去双眼，受了百年天雷之后才方能转生，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敢插手鬼族的事的”老头儿说道。
　　“可是凡人怎么忍受百年天雷？”王小下不禁打断了老头儿的话问道。
　　天雷之刑是每天每隔一刻钟便要被雷击一次，击一次便是死一般的疼痛，凡人一次雷击都挺不过去哪里还能挺个百年呢？
　　“她不是普通凡人，是圣女，是经过几世修行要成为神的圣女，传说那圣女美极了，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只可惜了她的几世修为，只为一个鬼，前世修为全部散尽了”老头叹息着说道，摸了把花白的胡须，脸上又荡漾出一丝笑容来，一个男子无论年纪多大总是会对美女多情的。
　　“哦”王小下点点头，不再多言了，大抵是凡人爱上鬼这种爱情故事，没什么稀奇的。
　　“当时你父亲已是命悬一线，你祖母求到我，让我救救她这唯一的儿子，王家的诅咒是世代只生一子的，她早年丧夫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若这个孩子不在了那她也活不成了。
　　我最后心一横，想着既然是鬼要他的命，那再找个更厉害的鬼替他挡着不就好了！
　　于是我摆阵算了三天，终于算出鬼族啊有一公主，一年前因痴恋一凡间男子而拒绝鬼王赐婚，与那男子私奔，最后被鬼王发现，男子殉情而死，公主没能死成，被鬼王囚禁在一个山下。
　　那女鬼当时已有了身孕，算算日子也将要临盆了，于是我便告诉你祖母带着你父亲去那个山，要怎么进去，再怎么出来，我都一一告诉给了她”老头儿接着说道，有些心虚地将脸侧向王小下，可他却是看不见她的表情的。
　　“你是说，我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女儿”王小下诧异地说道。
　　这么多年父亲从未提起过自己不是他的女儿，他虽嘴上不认但心里到底觉得她是他的孩子的。
　　“当然不是，你父亲那个窝囊又自私，胆小怕事又贪生怕死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你的父亲，他若真有幸生了你这么个女儿上辈子是修了大德了！”老头儿不禁有些嫌弃地说道，他心里只有那个他亏欠的老太太，可没有她的孩子。
　　王小下突然被老头儿这么一夸还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呢！
　　“那你可知我生亲是谁？”王小下不禁问道。
　　“不知，一个凡人，又已死了这么多年了，该是转生了”老头儿说道。
　　“那我又为何会在王家？”王小下继续问道。
　　“哎！说出来也是对不住你！当年我算到你母亲将要产子，于是特让你祖母去你母亲被关押的地方，那个地方鬼进不去，但人可以。
　　我事先在他们身上做了法，确保他们可以万无一失地进去，那个时候你母亲将要临盆，是最虚弱的时候，你祖母带你父亲过去，你祖母施了幻术，让你父亲浑浑噩噩做了个梦，误以为与那女鬼成亲生子，也让你母亲误以为是她的情郎来找她了，生下你以后这才放手让他们带你走。
　　你祖母趁机将你写入王家祖谱，你便成了王家的人，你母亲为着你的关系也一定会守住王家，再者以你母亲的身份，再厉害的厉鬼也不敢为难于王家的”老头儿说道，垂下双眼，灰白的瞳孔无神地盯着草地，带着一脸歉意的表情。
　　他如今已是暮年，皮肤耷拉着没有弹性，眼窝深陷着，眼角处已布满了褶皱，一双灰白的眼球诉说着他的凄惨，他一辈子孤身一人，无妻无儿，孤苦伶仃，带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可是他的可怜是建立在王小下与生母分离换来的，他不光可怜，还有些可恨。
　　王小下不禁皱了皱眉，轻轻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想着若这个小家伙出生便要与自己分离，那她又该是何等的痛苦呢？她能想到的痛苦便是她母亲当年承受的痛苦。
　　“我告诫过你祖母，若你一生都是王家的人，必保王家人一生平安，可你毕竟不是王家的亲生骨肉，所以我才会让将你送至道观，远离这尘世，心无所念，孤独地在道观里老去”老头儿说着，声音越发低下来。
　　他认识到是他以一己私心让这个孩子孤独地在道观里活了那么多年，终究是他对不住她，他亏欠这个孩子的太多了。
　　“可是我父亲贪心，他想要攀靖安王的亲，将我的生辰八字递了过去，我便与他人有了婚约成了靖安王府的人，再不是王家的人了，嫁过去以后更与王家再无干系了，我母亲便没有理由再护着王家，于是王家惨遭灭门，是吗？”王小下冷冷地说道。
　　她有些生气，气她一出生便成了他人的棋子，一出生便与亲生母亲分离使得自己的母亲也因为顾及她而成了棋子。
　　“是！”老头儿点点头说道。
　　“是我对不住你”老头儿说道，带着一脸的歉意，将头埋得低低的。
　　王小下的内心还是挣扎了一会儿的，她是怨他的，怨他摆布了自己的人生，但她又没什么可怨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与师父在一起清清冷冷地过着也还不错。
　　“上天收走了你的双眼是你的报应”王小下最后冷冷地说道。
　　“是”老头儿点点头回答。
　　“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报复你的了”王小下说道。
　　她舒了口气，算了，她能拿一个老头儿怎么样呢，杀了他？打他一顿？他自然是将死之人了，她甚至觉得不需要再费那个力气。
　　“对不起”老头儿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将内心多年的愧疚终于发泄了出来。
　　“我母亲现在在哪？”王小下问道。
　　“还在那个山洞里，从这里往北走，经过三道小溪，第一道小溪阳之水，取一捧洒向天，开天之门。
　　走三里到第二道小溪，第二道溪叫阴之涧，取一捧献于地，开阴之门。
　　再走三里到第三道小溪，第三道溪叫鬼之眼，取一捧饮下，开鬼之门。
　　再走三里便有一座山，那山叫小下山，山前有三个洞，分别取天地鬼之门，由中间那个鬼门入，往里走一里过一浅滩，脚上不得沾水，过浅滩取两只白烛点燃，对着浅滩磕三个响头，再往里便是你母亲的住所了”老头儿如实回答道，仔仔细细地将进入之法一一告知。
　　“好，谢谢你老头儿”王小下轻松地说道。
　　眼下她已没有其他问题再问了，于是拍了拍手正准备起身，钻心的疼痛一下从手心处蔓延开来，她忘了她手上还有伤。
　　“嘶！”王小下不免咧着嘴叫了一声。
　　“你身上有伤？”老头儿听见声音皱起眉来问道。
　　“啊！父亲临死前被恶鬼上身，杀了全家，我杀了那恶鬼，受了点伤”王小下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老头听了却眉头紧锁着。
　　“你原本不在王家的诅咒里，与那恶鬼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如今你贸然帮了你父亲，闯入了他们的恩怨里，沾染了诅咒的印记，想必你已是受了诅咒了”老头儿神色认真地说道，他并不希望王小下有事，毕竟她如今的境遇多少与自己有很大的关系。
　　“不妨事”王小下轻描淡写地说道。
　　她忍着痛将缠绕在手上的布条打开露出里面的伤口，那伤口已不再流血了，伤口的边缘干巴成了黑色，张牙舞爪地向着四周伸展着。
　　“哼”王小下冷哼一声，又将这手缠绕好了。
　　“若解诅咒，还需解开王家的秘密才行”老头儿说道。
　　他用手在身边摸索着直到摸到了那根木棍才拄着木棍站了起来。
　　“嗯，我知道”王小下淡淡地说道，将手放下不再思虑伤口的事了。
　　她站在草地上，看着不远处倚石而立的那两具尸体，他们倒是安静极了，也无忧极了。
　　“他们是谁？”王小下还是开口问道，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个男孩是我儿子，女孩是我未过门的儿媳”老头儿拄着木棍站在王小下身边说道，低垂着眼睛，似有心事一般。
　　“你娶妻了！你这老头儿可挺坏啊！”王小下不免震惊地叫嚷道。
　　她一直以为这老头儿孤苦伶仃呢！没想到他还娶了亲，生了子，这么多年他都孤身一人难不成把这孩子的娘给克死了？他可真坏啊！明知道自己命硬还祸害别人家姑娘！王小下不禁心里这样想着，嘴撅的老高。
　　“姑娘误会了！这是我当年游历在山上捡到的孩子，不是我生的”老头儿急忙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