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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种地中(六) ...

  •   屋漏偏逢连夜雨,上午还是个大晴天,到了下午又下起了大雨。

      纪行聿看着天气预报上写着这是龙舟雨,会一直持续到端午节,他看了下日历,端午之后不就是高考吗?

      高考他是参加不了了,不过苏九闻考完倒是可以过来帮他一块种地,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说不定还能薅点羊毛。
      想到这里,他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是亲兄弟!

      雨渐渐小了后,运货司机打来了电话,说订的种子和肥料已经到了村口,需要去接。纪行聿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快就运来了?他边走边打电话通知江延,两人一块儿去村口接车进来。

      等货车开到家门口的仓库前,纪行聿意识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总计四吨的种子和肥料只有他们两个搬。

      江延看起来是个肌肉发达的,但他不是啊,身上也没个二两肉,全靠毅力在支撑。

      他满面愁容地问江延:“这么多你觉得我们两个搬的完吗?”

      江延嗯了一声,平静地说:“花点时间还是可以搬完的。”

      “不会要搬到半夜吧,胳膊和肩得废了。”

      “不会,师傅不会等我们到那么晚,最多三个小时搬不完就会催了。”

      三个小时怎么够?

      纪行聿闭了闭眼,心里默念了一遍前几天学的清心咒。江延看他跟施法一样,催促道:“快搬吧,别在那里碎碎念。”

      “噢。”

      纪行聿咬咬牙,等车门打开的一瞬间还是被吓了一跳。那么满一袋,看着得有几十斤吧。

      师傅是个中年大叔,看纪行聿细皮嫩肉的,笑道:“小伙子,这一袋七十斤重,你搬不搬的动?”

      小瞧我?

      纪行聿不服气,内心燃起了小小的斗志,应道:“当然,试一试就知道了。”

      江延看着他二话不说站在车门下接住师傅递下来的一袋种子,脸都憋红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饶是没想到会这么重,纪行聿咬紧牙关,三步并作两步把袋子搬进仓库,折返时却看见江延表情轻松的扛起一袋种子进来。

      他咂巴了下嘴,怎么有人这么猛?算了,比不过,干好自己的吧。

      种子搬完后,纪行聿累得直喘气,看到后面还有一吨肥料,表情很是绝望。

      有机肥的味道不好闻,闻起来臭臭的,纪行聿问江延:“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做的?”

      江延眼睛一转,“动物粪便。”

      “不是吧!”纪行聿生无可恋地看着那些肥料,顿时觉得下不去手,他左看右看纠结了好一阵,最后心一狠咬咬牙搬起一袋肥料进了仓库。

      都说入乡随俗,既然住在这村里种地就不能端着,要把以前的坏习惯改了。

      看到两个大小伙闷头搬运,师傅笑了笑说:“小伙子你们自己种地啊。”

      站在下面的江延接住一袋肥料,应道:“对,我们自己种。”

      “哎呀呀了不得,现在都没什么年轻人种地了。”

      纪行聿听见后想起之前小卖部的老板娘也是这么说的,于是问道:“为什么现在村里没什么年轻人种地啊?”

      师傅唉了一声,“种地这么辛苦年轻人怎么会愿意,他们都想着去外面大城市找份体面的工作,现在时代不同咯,我们以前啊可是家家户户的地都种满了菜,不像现在老人在家年轻人在外面打工,家里的地都荒了浪费。”

      “哎呀哎呀不多了,快点搬吧,搬完我要回去交差了。”

      “好。”纪行聿应道。

      既然像刚才师傅说的那样,那为什么江延会留在这里,而不是选择去大城市找工作呢?

      他不禁把目光看向那个闷声干活的少年,明明是十九岁的年纪,却已经掌握了很多种地经验,选择留在家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把所有东西搬进仓库后,纪行聿把江延带进客厅,给他倒了杯水,两个人在椅子上坐着休息。

      肉丸正在吃狗粮,时不时过来蹭江延的腿,发出呜呜的声音。

      纪行聿头一歪,“嘿,肉丸你怎么不来粘着我。”

      肉丸像是听懂了话,走过去蹭了蹭纪行聿的腿,待纪行聿满意后又回到江延脚下趴着。江延被蹭的没了脾气,一把捞起才几个月大的小狗抱在怀里摸摸头。

      此情此景,也不知道谁是它的亲主人。纪行聿咂巴了下嘴,突然发现肉丸好像长大了些,他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看前段时间给肉丸拍的照,再和现在的对比。哇,确实大了不少。

      他把手机递到江延面前说:“你看肉丸小时候多可爱,现在长大了像个火腿肠,只知道给他取名叫热狗的。”

      “……”

      江延顺着他的手看了看照片,确实长大了,但对刚才纪行聿的发言不予置评,“像火腿肠的话为什么要叫热狗,不应该叫火腿?”

      纪行聿笑了笑,“你不知道它最怕热了,不开空调就一直伸着舌头哈气,开了空调就开始安静睡觉,一点苦都受不了。”

      这样的吗?

      江延伸手摸了摸肉丸的肚皮,惹得小狗直翻身抬头去舔他的手。以前晚上家里只有自己和肉丸,现在有江延在,两个人还能说说话,纪行聿鼻头一酸,觉得像个可怜的孤寡儿童。

      他看着江延说:“你知道吗,你是我在这里第一个朋友,我真的很感谢你能帮我种地,但不知道怎么感激你,看你这么喜欢肉丸,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肉丸给你养几个月。”

      闻言,江延眉梢一挑,“你这是想让我替你养狗?”

      “怎么会,你别把我想这么坏,我只是舍不得把它送给你,但是看起来你那么喜欢它,我就忍痛割爱把它借你养养。”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

      “好吧。”纪行聿叹了口气,“那你以后需要什么告诉我,我一定会努力帮上忙的。”

      江延不忍打击纪行聿,毕竟反观纪行聿才是需要帮助的那个,于是他点点头说:“好。”

      挖好渠后,在播种之前需要施肥,江延借来一辆三轮车拉了十袋肥料去了地里。

      看着两块光秃秃的地,纪行聿顶着太阳眯起眼睛,一脸不知所措。他注意到江延正抱着一袋肥料倒进塑料桶里,又提到地里用手撒到土面上。

      “纯手撒啊?”

      他喊道。

      江延转过头看向他,应道:“对!你像我刚才那样把肥料倒进桶里再拿过来撒!”

      “行!”

      纪行聿提上一袋肥料解开口子,从车上找来另一个桶一点一点倒进去,期间肥料的味道扑面而来,刺鼻得很,他屏住呼吸艰难地弄完这些后才大口呼吸着。

      桶里的肥料很重,他一点一点挪到地里,学着江延的样子挨个撒到地面上。桶是提不起来的,他只能把桶放在地上弯着腰来撒,但这样的下场就是脖子和腰会酸痛。

      撒到一半时,他发现江延已经撒完了一桶,正回去倒第二桶。他起身端起桶抱在手臂间,刚才的速度太慢了,得快些,不然干到明年也干不完啊。

      好不容易撒完一桶,他回头时发现江延已经走到了地的另一边开始撒了。

      比不过,根本比不过。

      他甩着手上的桶摇摇晃晃着回去,卖力地倒好一桶肥料,打算撒剩下的地。可就在跨越沟渠踩在地上时脚一崴,整个人往地里扑去。

      江延恰巧起身看见这一幕,心里一咯噔。

      等缓过神来,纪行聿发现手上的桶整个铺在自己身上,肥料呢?哦,肥料把他上半身都要埋住了。原本该贡献给土里的肥料,现在全贡献在他身上了。

      饶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故”,场面也着实令人意外,江延走上前去憋住笑把纪行聿拉起来。

      纪行聿拍打着身上的肥料,脑子还没缓过劲来,却发现江延嘴角带着笑。他撇撇嘴:“不许笑。”

      怎么老在这片地摔呢?这么衰。

      江延蹲下身和他一起清理肥料重新装回桶里,闻见纪行聿身上的肥料味,随机皱了皱眉。捕捉到这一细节的纪行聿当即跳起来像个炸毛的小动物,喊道:“你嫌弃我???”

      “没有啊。”江延仰起脸来,语气极其无辜。

      “好吧。”纪行聿蹲下来一起捡,捡好后啃哧吭呲提着桶去了另一边撒。江延回头把车上几袋肥料搬到地里来,方便纪行聿直接倒,这样就不用走上前再下来的时候摔倒了。

      等纪行聿折返时发现肥料都被搬到了地里,看向一边背对着他的江延,咧开嘴笑了笑。

      上午没弄完,下午接着来干。

      今天是周末学校放假,张晚月也跟着来,坐在田埂的树荫下,悠哉悠哉吃着糖。她看见纪行聿撒的慢,便说:“小聿哥,你是不是没吃饱饭啊,动作这么慢。”

      “啥?”纪行聿喘着气从地里直起身看过去,小女孩正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自己。

      他懒得跟小孩计较,继续弯下腰撒肥,边撒嘴巴边念叨着:“土啊,快快肥起来,好让我撒种子后快快长大,让我赚大钱。”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转眼到了天黑之际。

      肥料算是撒完了,纪行聿躺在张晚月旁边的草堆上休息。这些草晒了几天已经彻底干枯,上面还留有草的味道,舒服地纪行聿想就这么睡过去。

      他眯着眼睛看见江延往他这边来,又听见张晚月甜甜地喊着:“小延哥哥,你累不累啊,快坐下来休息会儿。”

      纪行聿皱了皱鼻子,这孩子怎么不问自己累不累,就知道关心她心心念念的小延哥哥。

      江延坐下来休息,耐心地听着张晚月絮絮叨叨说些她的琐事。

      纪行聿见了,心想还挺温柔的,难怪张晚月喜欢粘着他。哎呀哎呀,优秀的人在哪都会发光,没上大学又怎么样,又不是只有靠文凭才能过得好。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变得这么优秀,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

      各自回家时,江延本想把张晚月送回家,但她摇摇头牵着纪行聿的手说:“我要去小聿哥家和肉丸一起玩,我跟爸爸说了他晚点会来接我。”

      这样啊。

      “也行。”江延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好。”纪行聿应道。

      张晚月挥着小手,说:“小延哥哥再见。”

      等江延走后,纪行聿把张晚月带到家里,两人一起吃着张叔送来的西瓜。

      他问张晚月:“你爸爸今天去做什么了,一天都没见到他?”

      张晚月解释道:“喔,我爸爸去了街上卖东西,今天要很晚才回来。”

      “卖东西?卖什么?”

      “卖菜,哥哥你前段时间看到我家地里的菜现在都长大了,爸爸说要去卖了赚钱回来给我买糖吃。”

      听完张晚月的话,纪行聿脑筋一转,原来种菜也可以赚钱的,他怎么没想到呢,看来等种完水稻可以找个机会研究一下种菜了。

      纪行聿准备去做饭,让肉丸陪张晚月在院子里玩,他问:“哥哥要去做饭了,你今晚要在这吃吗,我多做点。”

      想起上次的黑暗料理,张晚月毫不迟疑地摇头说:“不要,哥哥你做的菜不好吃,我要回家吃我爸爸做的。”

      小孩子说的话最真实,纪行聿有打击到,尴尬地笑了笑,无奈道:“好吧好吧,回家吃吧。”

      说完他就转战厨房,重新找了个视频学习做菜,肯定是之前视频那个人教的方法不对,所以做出来的菜不好吃,这次要认真找个靠谱的视频。

      他打开手机,看见上面有个百万粉丝做饭博主,再看了眼主页全是简单易做的美食,于是毫不迟疑跟着学了起来。

      做饭的时候,张晚月带着肉丸进来,说:“哥哥,你做什么好香啊?”

      香?

      纪行聿眼睛亮了亮,嘿嘿一笑,“我刚刚学了新的做菜方法,保证这次不会出错。”

      “啊,哥哥做饭还要新学的啊,我以为你像我爸爸一样什么菜都会做呢。”

      闻言,纪行聿笑了笑,“哥哥是最近刚来这边的,以前没做过菜。”

      这句话成功勾起了孩子的好奇心,张晚月眨着明亮的大眼睛拉着纪行聿的衣服眼巴巴问道:“哥哥你以前是做什么,为什么最近来我们村里了?”

      纪行聿边翻炒菜边说:“哥哥以前是住在市里的,但是家里出了事不能回家了,所以来了这里,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家。”

      “出什么事?”

      “嗯……就是突发事件,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哥哥再告诉你。”怕张晚月还要问下去,他赶紧说道:“那个晚月啊,你去客厅的柜子里帮哥哥找个盘子过来装菜。”

      “好!”张晚月乖乖应道,不一会儿就从客厅拿了个铁盘子过来。

      装好菜后,他把菜端到客厅。

      现在是晚上八点,张叔还没有来接张晚月,约莫是有事耽搁了。没办法,纪行聿给她拿了个碗,说:“你爸爸还没有回来,现在就在我这先吃了吧。”

      张晚月觉得今晚的菜好像还不错,应道:“好!”

      肉丸蹲在一旁吃狗粮,时不时来蹭一下纪行聿的腿想要吃肉,行聿转头给它丢了个骨头玩具过去让它啃。

      张晚月吃饭时爱说话,纪行聿家又没有电视,可无聊了,她吃下一口饭又和纪行聿说着些琐事。

      比如她以前跟村里哪个哪个小孩玩得好,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就不一起玩了,再比如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会一一分享出来。

      纪行聿边吃边听,时不时笑着搭腔,说自己以前在学校的事情。

      张晚月听了,叹了口气说:“要是小延哥哥还在上学就好了。”

      纪行聿听后安慰道:“小延哥哥没考上大学是挺可惜的,但他这么厉害,在哪都能过得好不是吗。”

      本以为张晚月会赞同他的想法,没想到却反驳道:“不是这样的!小延哥哥考上了大学,只是没有去上而已。”

      “什么!”纪行聿放下筷子,问道:“你刚刚说他考上了没有去上,是这样吗?”

      张晚月点点头,“是的,小延哥哥读书很厉害的,我们村的人都知道,但是……但是……”

      见她欲言又止,纪行聿担忧道:“但是什么?”

      张晚月咬了咬嘴唇,慢慢说:“这件事村里人都知道,因为他妈妈生病了没有人照顾,他才留在家里的。“

      “小延哥哥的爸爸在他小时候去世了,是他的妈妈一直在照顾他,可是后来他妈妈生病了,发病的时候谁也不认识,还总是打小延哥哥把他关起来不给他饭吃,好几次都是我爸爸去他家把他放出来的。”说话时她缩了缩脖子很害怕的样子,“我不敢去他家,我怕他妈妈,但其实他妈妈很温柔很漂亮,我没有妈妈,小时候她经常来抱我,但我还是很怕她,她生病的时候……好吓人……”

      难以想象的事实就这样被说了出来,纪行聿从来没想过江延家会是这个样子,留在家里种地不是因为没考上大学,而是因为照顾生病的母亲所以才不得已放弃学业的吗,而且自己的妈妈还生这么奇怪的病,是个人都很难接受吧。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你知道她妈妈生的是什么病吗?”

      张晚月摇摇头,“我听我爸爸说好像是什么神经方面的病,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神经方面,且发病时会不认识人,作出与平常不同的举动,难道是……

      他不敢想这种病有多难受,多半是遗传且很难医治,痊愈的可能性为零。

      因为这样的不幸,所以才留在村里靠帮忙种地赚钱吗?

      他当时到底是怀有怎样的决心所以才决定放弃上大学的,亲手结束自己的未来很残忍吧。

      不多时,张叔便来接走了张晚月,很多想问的话也被梗在了心里说不上来。原本以为自己大起大落的人生够惨了,可和江延比起来,他那点根本算不了什么。比起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亲眼看着母亲生病却无能为力反而会更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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