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反派为何那样》玄徊

3、打劫

　　飞舰上喷绘着狮子，代表来的是白狮星盗团。

　　驾驶员有过耳闻。师门区能以星盗出名，这个团伙起码要占一半的功劳。

　　白狮星盗以残暴嗜杀而闻名，所过之处片瓦不留，早年被星际拍卖场联名驱逐过，被围剿，历经过几次内部洗牌，偏偏杀不尽，赶不绝，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同样的臭名昭著，和伽斐洛所在的魔眼星盗团不相上下。

　　不同的是，魔眼星盗团固定驻扎在魔眼一带——这也是他们名字的由来。

　　白狮星盗的行踪则相对更分散一些，主打游击战术。

　　据说他们首领混有狮子血统，是个很有攻击性的暴戾虫子。

　　和近年来行事越发低调的魔眼星盗相反，白狮们专注于星盗事业，每天不是在抢劫，就是在抢劫的路上，可以说星际各大拍卖行没有哪家的运输舰没被他们光顾过。

　　不仅如此，这伙星盗们还志存高远，个个是时间管理大师，抢劫之余，不忘以骚扰魔眼星盗团为乐趣为己任，立志有天要把魔眼星盗团归赶出师门区，称霸一方。

　　此行，恐怕便是提前得了消息，专门来劫魔眼的货来了。

　　刚进师门，正面遭遇魔眼的对家——驾驶员来前的预感成了真，这趟可能真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回。

　　莱因察觉星舰的异常停靠，眼前忽然唰地一亮。胶囊仓的包装被虫从外部粗暴撕开了。

　　他眯起眼睛，适应光线，运输星舰把他送到顾客的家里了？

　　然后，他迎面看见一只长相怪模怪样的外星人，脸上生着嶙峋尖刺，正贴在仓壁上，饶有兴味地打量自己。

　　见莱因睁眼，这只外星人张大了利齿丛生的嘴巴，兴奋地朝身后大喊：“老大，真的是仿生虫，好多仿生虫。”

　　莱因：“……”

　　惊吓来得猝不及防，莱因不动声色地僵住了。

　　说实话，他并不颜控，但人类的审美多少都有限度，仓库的虫子们虽然外表有些猎奇，这只多个触角，那只多个尾巴什么的。

　　混血种的仿生虫们也具备一部分动物特征，但像是一种装饰，起到美观作用，总体上还算人类的范畴，莱因勉强能接受，面对仿生虫时常常会以为自己还在地球。

　　面前这位主顾的形象……跟莱因设想得出入有点大了。

　　它的皮肤粗硬犹如铠甲一般，尖利的牙齿，纺锤形的脑袋光秃秃没有头发，脊背一对蝙蝠形的翅膀因为激动微微地鼓动着。

　　这只虫子就像缩小版的哥斯拉，虫族的特征占据了上风，牛鬼蛇神怪异之态展露无疑。

　　反正莱因怎么也没法催眠自己和他们是同一个物种了。

　　莱因心惊肉跳地看了两眼，见外星虫紧盯着自己，装作没睡醒的样子，慢吞吞转了个身，希望消极怠工的态度能让对方失去兴趣。

　　也是这么一侧身，少了遮挡的星舰前舱进入了莱因的视野中。

　　驾驶星舰的驾驶员一脸生无可恋，被五花大绑，像只螃蟹躺倒在地上，那个经常进到后仓观察它们的护卫队长，包括队员们，全都同样被绑缚住手脚，双膝跪地，原本不离手的武器被这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虫子们夺在手里，反客为主地抵在他们的后脑处。

　　莱因再次：“……”

　　要是没猜错，这好像是他来到星际后经历的第二次抢劫了。

　　该说他太倒霉，还是星际太不太平？

　　一只红发外星虫站在驾驶位旁，穿衣风格和哥斯拉虫子相似，外形上更接近人类，便是哥斯拉虫子口中所称的老大。

　　他拿着一叠纸，在翻看着星舰的日志和收货单。

　　另有七八只虫子挤在后仓，兴奋地撕仿着生虫的包装，吱吱哇哇地怪叫着，大力拍打胶囊仓，试图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唤醒仿生虫。

　　一部分仿生虫如愿被惊醒了。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神色迷茫，用不带任何含义的纯粹目光打量围着自己的虫子们。

　　莱因注意到，面前这只虫子紧紧盯着自己，眼中露出痴迷之色。爪子一样的细长手指摸索上底部的功能键，看样子想打开胶囊仓，把自己抓出去。

　　其他外星虫子们见状，纷纷有样学样，跟胶囊仓做起了斗争。

　　“喂，你们要干什么。”驾驶员艰难地抬起上半身身，没好气地喝止道，“不会开就别乱动，知道一个胶囊仓要多少钱吗，你们想把仿生虫都吓死。”

　　仿生虫从破壳出生到长大成虫只需要短短一年时间，胶囊仓像一小小的供生系统，为仿生虫提供所需全部养分，同时将其隔绝保护在里面。

　　仿生虫没有自己的思维，是批量培育的流水线产品。但作为生物体，对外界最基本的自主反应还是有的。就像幼猫或者别的什么幼崽，遇见危险时也会本能地害怕畏缩。

　　有几只已经受到惊吓，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

　　红发虫子也起了几分火气。大骂道：“急什么，还能少了你们的好处。”

　　一个小弟叫道：“仿生虫也能分给我们吗？”

　　“分。”红发虫子张开五指，将写有魔眼字样的收货单团成废纸，扬手抛进废物回收口里，漫不经心地说，“白狮老规矩，到手的东西三层归我们——你们几个，挑五只扔飞舰上，今天晚上好好犒劳犒劳兄弟们。”

　　小弟们齐声欢呼起来，立刻行动了。

　　莱因被首当其冲地放倒，被扛在肩上，往外运，感觉自己仿佛置身花果山的猴群里，耳边嘈杂声一阵接着一阵。

　　红发虫子转向前舱，指着驾驶员，吩咐道：“这只说不定有用，先留着，其他的全杀了。”

　　驾驶员叫道：“等等，不先走个流程什么的吗？”

　　红发虫回头，细长的褐色瞳仁里闪烁着阴冷的光：“你想要什么流程？”

　　“什么流程都行。”驾驶员说，“比如问问我们从哪来的，想不想归顺你们，或者给魔眼的虫子们打个通讯，耀武扬威一通，我们可以勉为其难当次气氛组。”

　　红发虫子露出看死虫的荒诞眼神，扭头交代手下：“这只也不用留了，看起来像个傻子，留着也没什么用。”

　　驾驶员：“……”

　　驾驶员对身旁护卫们说：“对不起兄弟们，我尽力了。”

　　护卫队长看着近在咫尺的枪口，勉力一笑：“没关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咱们有缘下辈子再会。”

　　白狮成员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瞧，这群傻虫子还在指望下辈子。下辈子记得投胎成雄虫，宝贝们，我们就不舍得杀你们了，会带回老巢好好疼爱你们。”

　　吵吵嚷嚷了一阵，红发虫子不耐烦地下发了最后通牒，“别耽误时间了，动手都利索点，别又像上回那样搞得满地板血。”

　　小弟们连声保证。

　　红发虫子摸出通讯器，朝外走，对着通讯器另一头道：“是我，红魔甲。替我转告首领，魔眼的货已经截住了，舰上一共十八只仿生虫……”

　　舱内，一只白狮成员耸了耸肩，朝着护卫队抬起枪口：“抱歉，是时候送你们上路了。”

　　他摸上武器制动扳机，却又不干脆扣下，戏弄似的左右摇晃一阵。围观的白狮成员们哄笑成一团。

　　护卫队长面色苍白如纸，紧紧闭上眼，准备迎接生命留给他的最后一击。

　　轰然一声巨响，一只虫子从门口凌空飞了进来。

　　——确实是飞进来的，他就像一颗炮弹，在所有虫还没反应过来前，冲进舱内，正正砸中这只白狮成员身。带动他一起划出道抛物线，重重拍在星舰的内侧墙壁上。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摧毁了虫子们的胸骨和脊椎，鲜血触目惊心地泼了满墙。

　　两虫砸落在地上，其中一只艰难地喘息着，手里握着一只通讯器，仰面翻过身来，他的红发被鲜血浸染，变得更红了，双眼大睁，却没能发出声，浑身抽搐颤了两颤，吐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不动了。

　　刚才还发号施令不可一世的红发老大，眨眼间变成一块扁扁的肉饼。

　　驾驶员倒抽了一口冷气。和护卫队长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浮出惊惧之色。

　　星舰内陷入死寂。两秒钟后，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响亮叫喊。

　　“是魔眼的虫子！那帮家伙们来了！”

　　“有虫袭！大家小心！”

　　魔眼和白狮是死对头，两方但凡遇见，从来不死不休。白狮成员们顾不得仿生虫了，扔下包括莱因在内的胶囊仓，红着眼睛，各自抓起武器。

　　然而红魔甲老大死了，这群小喽啰们空有迎敌之心，真正临阵，仓皇间不知如何应敌。全成一群没头的苍蝇，

　　理智尚存一线，在催促他们冲回自己的飞舰，或还有逃脱的机会。

　　嘭嘭嘭——

　　十多艘小型飞舰当着他们的面炸成一团火光。

　　家已经回不去了。白狮成员们陷入了呆滞。没了退路。这一刻，所有虫子心头默契浮上两个大字：‘完了’

　　一只成员望着远处孤零零的一个身影，咽了口唾沫。

　　莱因看不清外面景象，但见白狮成员们像遭遇了什么穷凶极恶的猛兽，极有默契顿住，然后齐刷刷地后退，让出一大片的空白地带。

　　众目睽睽之下，随着既轻又缓的脚步声。袭击者踏上星舰，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驾驶员小声地说了句我靠，而白狮成员们紧贴着舱壁，脸色已经不是惊恐能形容的了，单纯充作旁观者的莱因看清来虫，也愣了一秒钟。

　　因为来者并不是他想象得一群虫，或者什么张牙舞爪满背环刀，一看就能生撕原版哥斯拉的厉害角色。

　　进来的仅仅只是一只虫。这有点出乎莱因的意料。

　　这只虫单枪匹马，甚至没拿武器，空着手，衣服也简单轻便，脸上扣着一只面罩——莱因猜测这是一种提供氧气的太空隔绝装置，不然他也没法解释对方是怎么凭空在太空出现出现并登陆的。

　　面罩遮挡住了面容，莱因只能瞧见一缕混着银白的淡蓝色头发从面罩下钻出来，映着他耳际处白皙的皮肤。

　　这是个比莱因还高的虫子。

　　对比白狮成员而言，他的身形实在有些单薄了，但并非瘦弱可概括，更像是机体临近完美时所呈现的和谐形态。躯体下所蕴含的力量。相信任何胆敢小觑的虫子，都会为之付出惨烈的代价。

　　他走进门时，暴漏在外的修长肢体上没有任何虫族的特征。

　　这是一只雄虫？

　　莱因冒出个荒谬的念头。很快又被自己否决了。

　　穿来快三个月，他已经大致了解，虫族中，雄性稀少而天生体弱，反倒是雌虫们生来有着强悍的体魄，是族群的战斗主力。

　　虫子的实力很大一部分和自己基因等级挂钩——等级越高的虫子，意味着自身可供发掘的上限也就越高，成年后越厉害。

　　越高级的虫子，外形上更趋近人类。反之，等级低的虫子往往会表现出更多的异种特征，比如那只‘哥斯拉’。

　　所以，这其实是一只等级很高的雌虫？

　　莱因听见瘫倒的驾驶员细若蚊声的感叹声：“我必须得说，幽灵先生，您老来的可真够及时的。”

　　莱因心想，幽灵，这外星虫的名字还挺奇特，挺符合本虫风格。

　　舱内静悄悄，莱因注视着这只名叫幽灵的虫子。

　　不止莱因，所有虫的目光都集中在幽灵先生身上。

　　幽灵先生一路走到红发虫子的尸体旁，踢开他的手。

　　碎了一半的通讯器还在兢兢业业地发挥余热，吱哇乱叫：“说话！什么情况？！你们遇到魔眼了？对面来了多少只虫！哑巴了！还是都死绝了！”

　　幽灵先生冲通讯器道：“还没死绝。”

　　此言一出，那头猛然滞住，好像猝不及防成了个哑巴。

　　幽灵先生说话时不急不缓，声线清亮，又有些低沉腔调。

　　倘若根据声音判断，会理所当然认为这是一个专注于学术的斯文学者，抑或专门播送睡前故事，催人入眠的电台主播，总之不会是一个照面就把虫锤成肉饼的恶魔。

　　——伽斐洛的声线和他本虫一样，极有辨识度，虫子们对声音很敏感，但凡听过，绝不会认错。

　　“我是伽斐洛。”幽灵先生浑然不觉做了句多余的自我介绍，对着通讯器说，“你们首领在哪，我要跟他说话。”

　　那头静了两三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咣当一声挂掉了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