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花》紫琦东来

5、转学生

　　第一堂语文课，老师让学生自己预习《史记》某一篇文言文。班主任走进来和语文老师说了两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支起了耳朵。
　　“同学们安静一下，有新同学转来我们班。”班主任在讲台上宣布，同时招着手让外面的人进来。
　　封羽澄往门口看去，走进来的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脖子微微前倾，肩膀内扣着，脸被鬓边刘海遮住了，看不清五官，那一身校服看起来也极不合身。
　　“我叫沈世沫。”女孩子柔柔地出声道。
　　班主任让她在黑板上写一下名字。字如其人，也是挤挤挨挨的，有点喘不过气。
　　通了姓名，沈世沫在梁近安左边一排的空位坐下了。梁近安转头看去，见她的课本都有些破旧，就像是上一届人淘汰下来在杂物间里堆积已久的老物件了。
　　“我说，先用我这本吧。”梁近安把课本递给她。
　　自己的书这几页都泡发了，上面的字斑驳不清，沈世沫迟疑地卷着书角。“谢……谢谢。”磕磕巴巴的语言好像是很久没有和人正常交流的样子。
　　下课的时候她拿着杯子，梁近安问她是否要去接水，她点了点头，梁近安便指引她去了。
　　两人在走廊里一前一后地走着，其他的人声仿佛都被屏蔽了。
　　“你过得好吗？他们有没有再……”梁近安终于开口问了。
　　“没有。”沈世沫截住了他的话头。
　　梁近安愣了一下，缓缓出声：“既然来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和我说。”
　　细细的水柱良久才灌满了水壶，这等待的时刻不免令人烦躁。沈世沫没再说话，始终没看他一眼，低着头走回去。
　　她刚踏进教室，喧哗的教室莫名其妙地静了下来，在好奇的、疑惑的、鄙夷的目光中，她默默回到座位，翻起书本，仿佛刚才的沉默都与她无关。
　　路年年拍了拍封羽澄，好奇地说：“诶诶诶，她和梁近安好像认识。”
　　“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出去嘛，看见他们两个人说话来着，看样子估计是以前认识。”
　　“你们背后说话小点声。”陆昊凑进来插嘴道，“沈世沫和梁近安是一个初中的，初中那会沈世沫总被外班人欺负，梁近安帮过她。”
　　路年年说：“你知道这么多？”
　　“我和他们也是一个初中的啊。”
　　“没听你说起过。那后来呢？”
　　“据说临近中考的时候，那帮人又来找她麻烦，梁近安和他们打了一架，差点把胳膊折了。”
　　听见梁近安打架的事，封羽澄很震惊。她想，梁近安是个有头脑的人，不会随便出手，肯定有他的考虑。
　　“梁近安打架？真是破天荒！然后呢，然后呢？”路年年催着他讲下去。
　　“有目击者帮忙报警了，这里面有几个是混混，有过案底的，是亡命之徒嘛。不知道他们哪找的人，小小年纪和黑势力扯上关系。闹事的人被警察带走了，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学校封锁了消息。就中考的时候，见过沈世沫一次。”
　　“那她怎么又转到我们学校？难道是原来的高中也待不下去吗？”路年年接着问。
　　“梁近安都不知道，我就更不清楚了。”
　　“希望那些施暴的人再也不能上学了！反正长大了也是社会的毒瘤！”
　　“我也是，居然有这种事情！”
　　关于沈世沫和梁近安的事在封羽澄心里留下一个阴影，以前在新闻上听说过校园暴力的事，但真发生在身边，她却感到有一点恍惚。梁近安保护的人，一定也是很好的人，她寻思着要尽可能帮助沈世沫适应这里。
　　今天中午，封羽澄都没什么胃口，去店里买了两个面包以便下午饿了再吃。
　　教室里只有沈世沫坐在那低着头看书。
　　封羽澄放轻了脚步坐下来，兀自趴着思索了一会。这时，沈世沫够着手臂把上午梁近安借的课本放回去，稍不注意，课本啪嗒掉下来，把封羽澄吓了一跳。
　　“噢，没事，我来。”封羽澄捡起了书，不小心对上了沈世沫的目光，“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沈世沫摇摇头，挪开了目光。
　　“你中午没吃饭吗？”封羽澄听见了她胃里咕咕响，便想着给她个面包。
　　“不用了。”沈世沫清了清嗓子，听上去有些沙哑。
　　“没事，你拿着，肚子饿的时候吃。我还有一个呢。”她笑着向沈世沫展示另一个面包。
　　沈世沫把东西收在桌肚里，好像是为了缓解尴尬喝了一口水。
　　同学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梁近安给封羽澄带了炸小馄饨，她高兴得不得了。本来一周供应一次，今天又能吃到了。
　　他给沈世沫也带了份炸小馄饨，不过沈世沫好像反应淡淡的。
　　这周体育课上要两人一组仰卧起坐，路年年正值生理期退在一旁休息“观战”，封羽澄叹了一口气，对梁近安说：“那我们一组吧，你学号在前，待会我先帮你按着。”
　　“可以，那你帮我记清楚个数，不要走神就好。”
　　“没问题，我都可以给你放水。”
　　“我的水平至于要你放水么？你等着瞧呗。”梁近安语气轻快。
　　这边老师刚发出指令，梁近安已经光速般地开始了。看样子确实难不倒他，他双手抱头贴耳，腹部带着身体起伏，每一次坐起，热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封羽澄蹲着面向着他，认真地计数着。
　　最后一秒结束的时候，他举着双臂躺在垫子上边喘气边朝她笑，炫耀的意思路人皆知。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吧。轮到我了。”封羽澄弯腰硬把他拉起来。
　　“找个同学和你一组呀。”身后传来体育老师那高亢嘹亮的声音。是在对沈世沫说话。
　　她刚来，除了她同桌也没其他同学和她接近，所以这种时刻是比较尴尬的。
　　“要不然你去帮她吧，她看起来好像挺信任你的。”封羽澄说。
　　“那你呢？”
　　“没事。”说着，封羽澄喊旁边姚娟娟帮忙。
　　姚娟娟是个热心肠，一喊就来。封羽澄虽然是小个子，但仰卧起坐是她众多体育项目中为数不多的长处，轻轻松松就到了优秀线，最后几秒她还偷偷休息了会。
　　“封羽澄你可真牛，给你记60个。”姚娟娟不无羡慕的语气让封羽澄也有点得意了。
　　“无所谓了，实际几个就几个吧。反正别的项目上也补不了。”
　　“我才刚及格。你让我摸摸你是不是有腹肌？”姚娟娟咯咯笑着，“能有一个厉害的就很好了！”
　　“嘿嘿。”
　　“话说梁近安和那个新来的认识吗？”
　　“沈世沫吗？听说以前是同学，”封羽澄停了停又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以前高一的时候，没见梁近安怎么和女生说过话，倒是和你挺熟的。”
　　“别乱说了，就是他自己人好。”
　　姚娟娟看着不远处的梁近安和沈世沫，说：“他对谁都挺好。”
　　路年年走过来，憨笑着说：“终于结束了。”
　　“是呀，怎么样，你在旁边无不无聊？”
　　“有一点，不过让我运动的话，我宁愿在旁边坐着看你们动。”
　　“行了，我们沿操场走走。”
　　这俩最喜欢边走边聊八卦，有时候走到下课了还恋恋不舍。
　　那边余钦在和同学说话，远远地朝封羽澄打了个招呼。路年年立刻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不是吧，怎么突然你们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上次你还躲躲闪闪的呢！”
　　封羽澄说：“大概是‘死灰复燃’吧。不对不对……”
　　“明明是再续前缘、破镜重圆！”
　　“哪来的‘前缘’，哪来的‘破镜’？”
　　“那你们怎么回事，还不重实招来？”
　　“就是以前吧，因为一些小误会，没怎么说话。现在就交个朋友嘛。”
　　“都是朋友了，你就抓紧机会多跟他说说话呀。现在就是好机会，你去嘛。”
　　“啊？现在吗？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少女，又不是考试，要做哪门子的准备？”
　　封羽澄犹豫了一会，心一横往余钦那走。
　　“嗨，你们也上体育课哪。”
　　“嗯。听我同学说，上次你考试的时候身体不舒服，怎么了？现在好点了吗？”
　　她又想起了上回的悲伤经历。
　　“小毛病，现在完全恢复了。”说着，她双手叉腰骄傲地转了一个圈。
　　旁边余钦的同学问他要不要接着打，余钦说让找别的人替补，回头继续和她谈话。
　　“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说话？”
　　“难道打扰到你了吗？”她试探性地问。
　　“想什么呢？我是说你以前不是对我爱答不理的？这你不好抵赖吧，看见我就扭头，我还以为我很吓人呢！”余钦侧了头笑了笑。
　　“以前是以前嘛，这不是过来以示友好了么？”
　　“噢，你那位同桌朋友嘞？”余钦向远处看了一下，“有新朋友。”
　　“是转学生啦。”
　　“这周末市图书馆有新上架的推理小说，一起去看？”
　　“你咋知道我喜欢呢？”
　　“猜的。你应该经常去吧？”余钦瞧着满脸疑惑的封羽澄，解释道：“我看你经常拿的帆布袋子就是图书馆送给十佳读者的呀。”
　　他居然注意到了！他居然注意到了？她心里像冰封的河水解了冻一样暖融融的。
　　“啊，暴露了。看来你也是喽？”
　　“忝列其中。”余钦呵呵一笑。
　　“其实我本来就打算要去的，不介意多个伴。”
　　“我很满意你说我是你的同伴。”
　　“满意在……？”
　　“总感觉说朋友还有点生疏呢？比不上称作同伴……嗯，有一种为了共同目标努力的亲近感？”他挠挠头，“好像说了奇怪的话。”
　　“有一点……不过，别在意了……”
　　“封羽澄！”是梁近安的声音，好大的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来了！”她声音较低点地回应了，回头对余钦说，“我同学找我，我先去了哦。”
　　“周六下午一点别忘了。”
　　她打了一个OK的手势，匆匆向梁近安跑去。
　　“你刚刚也不必这么大声喊我名字，”封羽澄向他勾了勾手指，“被这么多人知道名字很羞耻的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