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濯清之赤》KIm铃

8、第 8 章

　　赤司征臣在晚餐过后就因为工作出门了，但赤司结衣的焦躁并没有因此缓解，她的目光怨毒地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为什么要帮我？”结衣咬牙切齿地瞪视身边的赤发少年，“想让我欠你人情？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才刚擦干净脸上泪痕的妹妹再次变得张牙舞爪，赤司征十郎并不对此感到意外。面对结衣没好气的质问，他只是好笑地勾起嘴角，“吃饭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再怎么样都好，我们都是兄妹，是‘赤司’的未来，赤司必须得站在所有人的巅峰之上。”
　　“哈…什么巅峰啊？嘴上说得那么好听，父亲大人他……大家都只是期望你站在那个位置而已吧！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顶端的地方根本就不会有我的位置！”
　　“或许父亲是这么想的，但是，不看过程只看结果——这就是‘赤司’。”赤司征十郎回过头，眼底的猩红像流淌着冰冷的血，看得结衣一阵心悸，“结衣，如果你憎恨着这样的结果，应对方式却是选择逃离我、逃离赤司的话……你是永远赢不了我的。”
　　“什——什么啊！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赤司结衣几乎要跳了起来，她不曾想这双与父亲如此相似的冷漠眼睛，也能一样看透她那垂死挣扎的可怜意图。
　　虽然在餐会上有意拉了一把，但赤司征十郎亦如赤司征臣一般无情，对结衣的焦躁不安视若无睹：“利用你手中的一切吧，结衣。再怎么令你唾弃也好，放弃赤司这样优越的起点是愚蠢的。”
　　结衣冷笑，“说什么利用一切，在这惺惺作态！要是我说要利用你呢？”
　　然而，她故作嘲讽的问句并没有激起征十郎的怒火，相反，她在赤司征十郎望向她的眼睛里瞥见了其中的兴奋癫狂。
　　他咧嘴笑了，像是嗜血的恶魔。
　　“你当然可以利用我，结衣——如果你能做得到的话。”
　　“……疯子！”
　　赤司征十郎简直不可理喻，自己的冷嘲热讽对他而言就像个笑话。自觉欠了人情的结衣不想再与他久待，但征十郎在她愤然离去前叫住了她。
　　“今年的冬季杯，你会来看吗？”
　　结衣没好气地剐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去看，我又不懂篮球。”
　　“是吗？哪怕我告诉你，哲也也会在里面吗？”
　　“……阿哲？”
　　眉眼温柔的少年再次闯进脑海，触动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对了，阿哲他……和哥哥，和那时候已经改变的大家不一样，他一直……都是那么的从一而终地、纯粹的喜欢篮球。
　　最初和黑子哲也认识，是她在帝光跑去给赤司征十郎送东西的时候。
　　一般而言，篮球部的训练是不能让外人进来的，尤其是里面还有黄濑凉太这种校草级别的帅哥，如果参访者是女学生，则更是要倍加警惕，以防扰乱训练秩序。
　　虽然赤司征十郎喜欢打篮球由来已久，但赤司结衣从未关注过征十郎的篮球活动，自然也不知道帝光中学的篮球部训练地点在哪里，只是顺着常识跑去了体育馆。
　　然而，虽然体育馆内着实有宽阔的篮球场地，但里面别说赤司征十郎了，连打篮球的人都没有。
　　正当赤司结衣正想要打开手机联系征十郎他在哪里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差点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赤司同学？」
　　「——？！」青天白日下，赤发的少女被惊得浑身发毛，她屏住呼吸回头望去，发现是一个相貌平平，表情淡漠的蓝发少年。「你、你是谁？」
　　「我是黑子，黑子哲也，之前午休时有见过的。」蓝发少年礼貌地回答。
　　「午休的时候？今天吗？」结衣努力回想着，记忆里似乎隐约有人自我介绍说是“黑子哲也”这个名字，奇怪的是无论如何脑海里的对方没有一个清晰的印象。
　　黑子哲也点头，「是的，我是赤司同学……也就是你哥哥球队里的成员，可能因为我坐在边上全程没有说话，所以你没有注意到我。」
　　「……即使如此，存在感也太低了。」赤司结衣挺直了身子，试图把自己刚才被吓到的样子甩到脑后，「算了，你来得正好，这个是哥哥的东西，能拜托你给他带过去吗？」
　　「嗯，其实是队长让我留下来等你的，他说你不知道我们今天是室外训练，本来想着打电话跟你说的，但你大概率已经在路上了。」
　　「……是吗。」虽然这个时候两人的兄妹关系没有闹得那么僵，但被赤司征十郎掌控一切的感觉还是让赤司结衣感到别扭。「那个，黑子同学，你赶紧去训练吧，别看我哥哥那样，你要是迟到的话，他可是会很严厉的。」
　　赤司结衣对篮球不感兴趣，也不想和他的球队有什么过多的联系，只想快点送完东西就走。然而，蓝发少年却再次开口。
　　「赤司同学，那个……我很喜欢你的画。」
　　「唉？」
　　赤司结衣有些吃惊。喜欢她的画的人并不少，这也是她唯一能比得过赤司征十郎的技能，但她没想到会被一个平平无奇的篮球运动员说喜欢。
　　虽然说从事体力活动的人也会欣赏艺术听上去像是在歧视，但这确实是赤司结衣第一次收到来自运动员的赞美。虽然……黑子哲也清瘦矮小的样子比起篮球运动员也更像是普通的文艺青年。
　　「赤司同学的绘画作品里，虽然总是运用着冰冷阴暗的色调，但是笔触却让人感觉很有力量，简直就像是里面的画要冲破相框一样。」平静无波动的大海泛起涟漪，黑子哲也说话时的蓝眼睛波光粼粼，「老实说，我并不太懂艺术……但是在学院的艺术画廊上看到你的画的时候，我才更坚定了我要继续打篮球的决心。」
　　「是……这样吗？」
　　「是的，那个时候的我只是普通的篮球部成员，甚至因为天赋太差劲，被篮球部的老师劝退了，我自己也明白，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不能与赤司同学这样的天才比肩，更不要遑论跟他们一起站在同一个高台上了。」
　　原来他也是一样，被天才的光环所压制，被自身的局限所束缚之人。
　　「但是赤司同学让我明白了，虽然因为我自身的局限不能成为引人注目的光，但我也是因为这样的局限才成为‘影子’，并且现在也成为了篮球部的正式队员……所以，我来到这里，也是想来谢谢你。」
　　黑子哲也突然笑了起来，赤司结衣没想过这样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上，居然能露出这么温柔诚挚的笑容，原本就因为对方对自己画作的告白而感到紧张的心跳声，此时更是剧烈地在胸腔内抨击着。
　　黑子哲也在向结衣道谢后就回身走掉了，但是他的容貌从此以后便清晰地印在赤司结衣的记忆里。在他人口中存在感薄弱的“影子”，在结衣的眼里却是闪闪发光的。
　　黑子哲也和自己一样，都是曾经被天才耀眼的光芒折磨的平凡人，但是他现在却做到了自己不能做到的事情——而自己的画作促进了这一点，这让赤司结衣感到惊喜。
　　从那以后，帝光中学每一次参加的篮球比赛结衣都会参加，然后，她笔下的美术作品多了许多进行篮球运动的少年形象。她从没有点名过画中少年的身份，很多人都猜测是赤司征十郎，毕竟他们在外是关系亲密的兄妹，而赤司征十郎在篮球部的实力也确实赫赫有名。
　　「你画的是哲也吧？」赤司征十郎在看到结衣作画的瞬间就斩钉截铁地敲定结论。
　　「我画的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并不想在作画的时候有旁人打扰，结衣迅速站了起来，用身体挡住了自己的画作，「而且你进我房间为什么不敲门？」
　　「我敲过了，也在门外叫你，但你没应声。」征十郎对妹妹带刺的话语习以为常，他耐心地解释着，并露出温和的微笑，「画得很好看，结衣，你没必要将这份才华遮挡起来。」
　　「够了够了，你快给我出去！」
　　赤司结衣恼羞成怒地将笑得意味不明的征十郎推出屋外。
　　从那以后，结衣和黑子的交流越加频繁起来。结衣会倾听黑子对她画作的感想，而黑子也会跟她谈起篮球部的一些琐事。再之后，聊得东西越加广泛和日常，结衣对黑子的称呼也从“黑子同学”变成了“阿哲”，但黑子对结衣的称呼依旧是“赤司同学”。
　　结衣问过黑子为什么不叫她的名字，毕竟这样也方便区分她和征十郎。黑子哲也的回答简单又真诚：「因为平时一直叫赤司同学，已经叫顺口了，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称呼的意思。」
　　心里要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于是结衣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与他调笑：「那……如果我想要阿哲更亲密地叫我的名字呢？」
　　结衣忘了当时的黑子哲也沉默了有多久，她只记得那一天下午的日落染了血似的，连少年脸上白皙的皮肤都被打上了红霞的颜色。
　　「……日后再说吧。」
　　「什么啊，给出那么敷衍的答案。」
　　「不是的，唯独在这件事上，我不想这么草率地回应赤司同学。」黑子哲也侧过身子，不知是否是落霞的缘故，红色的光线渲染得少年身上清冷的蓝色越发的柔和亲近，「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未来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这是我们的约定。」
　　少年眼中的神色坚定而又温暖，赤司结衣因此心跳漏了一拍。
　　「啊，对了。」
　　「怎么了？」
　　黑子哲也在赤司结衣疑惑的目光下，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小说，放到结衣的手里，「这是我最近在看的书，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啊……是最近畅销的那本悬疑题材的侦探小说吧？我感兴趣很久了，谢谢你，阿哲~」结衣欢喜地将少年递过来的小说搂在怀里。因为他们在阅读上的兴趣相似，因此彼此间会互相交换读物。
　　他们作为朋友交往的这一段时间，是赤司结衣感到最愉快放松的时候。
　　但是，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
　　「阿哲！我听说你比赛的时候受伤了，你现在——」
　　赤发少女焦急的声音在瞥见蓝发少年侧过脸时滑落的一滴泪珠时停了下来。
　　「……赤司同学？」黑子哲也撇过头，慌忙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抱歉，现在……稍微有点不方便。」
　　「阿哲……？」
　　「对不起，赤司同学，请别再靠近了。」回忆中几乎总是淡定而温柔的黑子哲也，第一次如此决绝地回避了自己，「现在的我，已经连对赤司同学强颜欢笑也做不出来了。」
　　「阿哲……」不对我笑也没关系的…为什么你要一直道歉呢？
　　那时候的赤司结衣不安地捏紧了衣角，在黑子沉默的拒绝下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开。
　　在得知帝光中学在比赛场中玩弄对手分数的事情的时候，黑子哲也已经没有来篮球部训练很久了。
　　在结衣的画布上曾经冲破自我局限的少年，似乎又被新的局限给框住了。
　　帝光毕业典礼的那一天，也是赤司结衣最后见到黑子哲也的一天。
　　「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对不起，赤司同学……现在的我正在追寻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无法给你一个明确的回答。」黑子哲也的眼神中早已失去初入帝光篮球部正选时的神采，但在那双麻木的眼神中，仍有什么东西支撑着少年没有将自身的热情燃烧殆尽，「但是，我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一定会来到赤司同学的面前。」
　　少年说着这样的话语与自己告别。
　　结果……他放在自己这里的书也没有能还回去。
　　回忆过往的时光让赤司结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终，她在赤司征十郎无声的注视下开了口。
　　“我会去的，冬季杯。”
　　重新开始打篮球的少年，一定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了吧？
　　我想要见证这份答案，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