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青丝》韩卍

65、第 65 章

　　他看着小梅清寒，内心不忍，想着过去替他关上窗子，然而小梅清寒却忽然动作了起来。他像是下定决心般掀开被子，赤着脚快步到窗边，打算关上窗子，然而他身子太矮，力气也小，推着窗边的手总是被风又推开。
　　夜无冥忍无可忍想要上前帮窗子关上，然而他的手却一下子透过了窗子！他微微蹙眉又试了几次，结果依旧，他竟然碰不到房间里的东西！或者说房间里的东西不会因为他的动作而改变……
　　夜无冥双手紧握，看着小梅清寒踮着脚费力地关着窗子，他的脸和头发被窗外刮进来的雨水打湿，赤着的脚因为地面的冷而被冻的有些发青。
　　又一声惊雷响起，吓得小梅清寒转身逃也似的上了床。
　　夜无冥本以为梅清寒会这样熬过去一夜，然而没过多久，只听“夸嚓”一声，房子发出一阵巨响，难道是那些怪物？夜无冥飞身掠出门外，发现竟然是不知是哪里的粗壮树枝被风吹折砸在了房子上。
　　夜无冥心中担心小梅清寒，赶紧回到房中。小梅清寒果然被吓得不轻，而且更糟的是，中这房子被那树枝砸中之后，顶上的砖瓦有些松动
　　夜无冥看着手足无措的小梅清寒十分想上前去安抚一下他，可是从刚刚的情形来看，他好像碰不到他。
　　在倾盆大雨的冲刷下屋顶竟然开始漏雨
　　“父亲……母亲……”
　　小梅清寒哭哑了声音，逐渐疲惫地睡着了。
　　天明了，昨夜的风雨有多可怖，今日的阳光就有多明媚。
　　夜无冥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夜无冥将额头抬起，看着眼角含泪的梅清寒，手忍不住将他的泪水轻轻拭去。
　　他声音哑的厉害，“竟不知道，你过得这般艰难”
　　他并拢二指指向眉心，一股白烟便被抽了出来。将那缕白烟凑在梅清寒唇边，他轻声道，“去吧，到金丹那去”。
　　说罢，他便又附身贴上梅清寒的额头。
　　还是那个院落。
　　化作那妇人的夜无冥慢慢走到门前。
　　“咯吱”门开了，脚步声缓缓走近，幼童听见声响将脸抬起来。
　　她蹲下身，“少主怎么哭了”
　　“我怕……我怕……”幼童的呜咽之声断断续续，一双含着眼泪的眸子里都是恐惧。
　　灵姑蹲在幼童面前，抬起手轻轻将他的泪水抹去。
　　带有薄茧的手指带着体温，梅清寒听见她说，“不怕，我陪着你”
　　小梅清寒呆了片刻，眼里的挣扎明显，最后还是犹豫道，“可是，他们不让你进来”
　　稚嫩的声音略显担忧，灵姑将他额前湿乱的发别到而后，轻声道“没关系，他们不会发现”
　　说罢，便将幼童揽在怀中，轻轻安抚着他的后背。幼童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在的轻拍中渐渐平静下来。
　　怀中的孩子太安静，安静到夜无冥以为他睡着了，直到他从怀里离开他才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眼依然睁的大大的。
　　天渐渐亮了，他听见他说，“我该醒了”
　　夜无冥身子一僵。
　　“你，怎会知道？”
　　小梅清寒脸上露出一个不符合他年纪的笑，“她从不曾回头”
　　随后梦境溃散。
　　夜无冥靠在石壁上，梅清寒枕在他的腿上，他一手握着梅清寒手腕，梅清寒的呼吸平稳绵长，他看了眼外面，轻轻将手从他手腕上拿开。
　　本欲撤开的手腕猛地被攥住，那双绝美的眼睛虽然被痛意所折磨的有些疲惫，但是里面却是一派清明。
　　他声音微哑，眼底还泛着红潮“是你”
　　夜无冥张了张口，最终道，“年幼时我也极怕夜晚打雷”
　　梅清寒垂眸，“那你一定不像我这般狼狈”
　　夜无冥扯了下嘴角，笑的有些生涩，“或林间或檐下，只比你狼狈更多”
　　梅清寒沉默片刻，“谢谢你”他抬起眼，“也谢谢你帮我消减魔气”
　　夜无冥心中诧异一闪而逝。
　　梅清寒的话给他解了惑，“在你进密室之前，我从不曾昏睡一夜直至天明”。即使在昏死过去的时候，梦中依然如锥刀尖火海。
　　梅清寒枕在他膝上没有动作，夜无冥知道若是他有力气，第一件事一定会起身离他远远的。
　　他在梅清寒眼中看到了清楚地疑惑与探寻。见夜无冥并没有回答的意思，梅清寒微微松开了手，他语气肯定，“一直都是你。为什么？”
　　夜无冥摆出一副随意的样子，“你的魔气正好为我所用，我们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梅清寒知道夜无冥说的不错，自己这满身的魔气对于以仙道为根的自己来说确实是无尽的折磨，但是对于善于利用魔气等各路功法的仙魔一体的夜无冥却正好适合，可是他总觉得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
　　梅清寒轻轻阖上眼，似乎是疲惫极了，“任何人都不会一点都不被魔气影响”
　　“或许我的承受能力比少主要强一些”
　　梅清寒不去看他了。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梅清寒浑身骨缝中透着痛意，虽然比此前好了不知多少，但仍觉得无比的疲惫，他没有力气摆出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情面孔了，现在的他想趁自己的理智彻底回归前，休息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我的故事很简单，我出生在一个仙门，不过父亲是修士，母亲却是一个魔修。后来父亲被害，母亲郁郁而亡，家族中便再也容不下我”
　　梅清寒目中划过几分黯淡。
　　“后来…一路逃亡，直到入了一个仙门拜师”
　　“你入了哪个仙门？为何又修了魔道？”
　　“此事说来话长”
　　梅清寒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曾经有一个师父，他并不喜欢我。又或者说他并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看谁都是一样的。他做了一些事，一些我不能理解的事，所以我一直想要寻一个真相”
　　“真相重要吗？”
　　“重要”
　　“他对你来说，重要吗？”
　　夜无冥沉默片刻，“重要”
　　“你想要仙骨也是因为那个人吗？”
　　夜无冥沉默良久，一开始接进梅清寒用用了仙骨这个借口，如今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不喜欢你做他的徒弟，你为何还这么执着？”
　　“他似乎有很多秘密，想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为何做出那样的选择？”
　　“若是知道了是一场伤情呢”
　　夜无冥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道，“他是值得的人”
　　梅清寒没有开口，只是阖着的睫毛微微有些湿润。
　　“你为何沾染了这一身魔气？又是为何甘愿过着这样的日子”
　　“不甘愿又如何？这一生不过是一场徒劳与挣扎”，梅清寒说话的语气让夜无冥的心猛的像是被人攥了一下。徒劳……挣扎……第一仙门的少主，未来宗主何至于说出此话。难道梅清寒早就知道他将要面对的命运吗？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还……坚持着。
　　“但是即使是这样也还不能死，我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什么？”
　　梅清寒似乎是累极了，他没有再开口。
　　“轰！”天空骤然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场极雨便砸了下来，洞外传来雨水砸在泥土上的味道，洞内的烛火晃了晃，将依靠在一起的二人重叠成一道阴影落在斜后面的岩壁上。又是几个惊雷，夜无冥垂眸看了看梅清寒，他眉毛舒展，似乎是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所惊醒，夜无冥轻轻将双手覆在梅清寒的耳朵上，指腹触到了梅清寒细腻的肌肤，夜无冥不再有多的动作。
　　梅清寒睫毛颤了颤，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天色渐亮。山洞外依然暴雨如注。
　　夜无冥的轻声道，“赤熙他们之间的事旁人无法插手。你被搅进去只会将梅家与凤凰族拉入相对境地”
　　“凤凰一族本就人数稀少，若是凤王身死，只怕也要没落了”
　　“你救不了他，他与这女子本就是一场死局。或者说赤熙今日的结局说是他自己找的”
　　梅清寒虽然能从夜无冥此前的讲述以及极北之巅的转生阵时的只言片语猜到一些二人的前尘往事，但是终究不甚明了，当时事态紧急，也无暇了解。
　　“其实最初赤熙并不喜欢这女子”
　　梅清寒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凤王赤熙当年追求东海龙女蓝银的事谁人不知”
　　“那他为何后来又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凡人？”
　　“赤熙渡雷劫重伤于青云山，得这女子，也就是最初的苏枫染悉心照料才有好转。苏枫染虽然倾心于赤熙，但是知道赤熙所爱并不是她后便离开了。后来赤熙不小心被魔族围攻，这女子扛着赤熙的原身一步一步爬上缥缈山，求人相救。作为交换，她留在缥缈山做了仆从，后来她凭借灵气修得长生，最终得道成仙，只是那时他依然在追求蓝银。后来仙魔大战，她替他挡了致命一击。
　　再后来这女子历劫去了人间，恰巧蓝银与北海龙太子成亲。赤熙追到人间和她做了一世夫妻。芊儿死后又转世，嫁了旁人，赤熙找到她时，她正等他相公回来，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赤熙杀得便是她第二世的丈夫。芊儿自缢而亡，不知是何原因，那女子第三世投身成了蟒族，应该就是现在阿毒，赤熙找回了记忆让她想起了从前，许是难以接受，她又是蟒族，两族相对，恰巧赤熙夺了阿毒家族的底盘，她恨家族被侵占，堕而为魔，与赤熙为敌。赤熙让她想起了从前种种，以为她还能爱他。
　　“他不该杀了她丈夫。前尘往事，他要让她想起，她怎会不恨”
　　夜无冥道，“若是这女子不记得了，又怎会记得与他相爱过。他又要这女子的身，又要这女子的爱”
　　梅清寒淡淡道，“可是他想错了”
　　夜无冥点头，“阿毒想起来后，对赤熙的只有无尽的恨，由此掀起了魔界仙界的一场腥风血雨。她被杀后镇压于凤凰族冰棺，没想到这赤熙还想复活她”
　　“当真痴狂”
　　“我们非局中人，自然看不清。赤熙对这女子已经接近疯魔，做出来这事也不奇怪”
　　梅清寒二人一时间都沉默了，这场恩怨情仇说不清，也理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