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拙》尘濂之

2、男鬼

　　箱子被随手扔在了沙发上，江凭跑回房间倒头就睡，这回笼觉一睡就是一上午，等到人迷迷糊糊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连饭点都过了。
　　江凭皱着眉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像是刚睡醒，倒像是刚放学。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做了噩梦。
　　江凭从小睡觉就踏实，闭眼黑天睁眼白天，无事一身轻。别说噩梦了，连梦都没做过几个。
　　梦又乱又长，内容已经模糊，江凭心里空落落的，脑子却一直在机械性的重复梦里的那张脸，像是在完成某种扫描程序，确定自己是否还记得清。
　　距离上次做这种噩梦已经过了快两年，现在突然想起，对他而言简直就是灾难。
　　这不是个好兆头，邪门的很。

　　没办法停止大脑的自我运行，江凭捂着眼睛，团着身子缓了缓，慢慢从情绪里抽离。
　　“嗡嗡嗡——”
　　瞥了眼手机，屏幕上亮着“包子”两个大字。
　　“……”
　　江凭无语，按下接听键，打开免提。
　　“喂喂喂？江大帅哥，行行好，今天就陪我出来一下呗，这都暑假的最后一天了，你就陪陪我嘛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沈沐春那快夹上天的嗓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江凭嫌恶地翻了个白眼，关了免提把手机拎到耳朵边，“去哪儿？”
　　“就商城那儿的ktv，高一咱班那帮人组的局，下午两点，我去你家找你。”沈沐春也不捏着嗓子说话了，笑着说：“我和你说，今天还有几个二中的，都是188优质Alpha，我看了姝婷发我的照片，那是真的顶。”
　　“……既然是你们AO的联谊聚会，叫我去做什么？”江凭揉着脑袋下床，走到客厅开始泡咖啡，“过去中和你们暧昧的氛围吗。”
　　“怎么可能，是姝婷她朋友想认识你，知道我和你玩的最好就拿那几个A……”
　　话音戛然而止，江凭倒是毫不意外，戏谑道：“怎么，又拿我去换桃花？”
　　沈沐春嘿嘿两声，立马扯开话题：“那小男生长的挺可爱的，而且还和我们在一个班，你就当提前熟悉一下新同学，没差。”
　　“男孩子？你和人家说我是Beta了吗。”江凭语气瞬间严肃起来，“你别瞎霍霍人。”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人家知道你，指明道姓和我要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性征。我倒还怕你不解风情，凭着那张毒嘴就能把人给气哭了。”
　　“除了你，我还毒过哪个Omega？”江凭笑了笑，“你这类的我也就见过独一份，没人家omega有你这么欠揍。你要是个Alpha，准是杨焕宇那样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我去你的，他随时随地能发情，我可是纯爱。”沈沐春也笑起来，“好了不和你说了，我现在往你那儿去了，你快点的。”
　　电话挂断，江凭一口喝完咖啡，换了套黑色休闲套装就准备下楼，临走前瞥见沙发上那个盒子，皱皱眉，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没等多久沈沐春就到了，熟悉的自然卷棕发和包子脸，江凭没忍住捏了一把，笑着说：“你是孔雀吗，穿的花花绿绿的，好怪。”
　　“去去去，这叫多巴胺穿搭，你这个衣柜里只有黑白灰的人懂个屁。”沈沐春得意地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不活泼吗，不可爱吗？”
　　“行了，别臭屁，”江凭伸手推着沈沐春的后背往前走，“明天开学，记得把头发染回来，小心穆哥给你剪了。”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打车到商场门口，刚下车就迎面跑来一个女生朝着江凭招手：“快快快，咱们这就等你了江大帅哥。”
　　“程姝婷，人可是我带来的，你怎么不来迎接我？”沈沐春抬起小短腿跟上去，叉着腰不满道，“你真的带了帅哥来吧？”
　　“假不了，你进去瞅两眼，不满意直接走人，”程姝婷摆摆手，又转头看江凭，“江凭我可和你说，我这个朋友脸皮薄，他可是鼓足了勇气才和我约的你，给点面子说两句，不喜欢也能做个朋友啊。”
　　江凭无所谓地点点头，这种事他经历过太多次，可不管过程怎么样，结果永远只有一个。
　　别人不了解他江凭，沈沐春还不了解吗。
　　走个过场，混个脸熟，仅此而已，他的作用就是给沈沐春拉来了几个帅哥。
　　这小包子都算计的好好的。
　　江凭看向沈沐春，正巧沈沐春也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沈沐春伸手比了个耶，笑的贼兮兮的。
　　江凭付诸一笑，顺手给了个中指。

　　“一楼左边，往里走第二个包间，”程姝婷一手打字一手招呼着人往里走，到了包间门口之后直接让开一条道，脸上灿若桃花，“到了，进去吧。”
　　江凭就这么被迎着进了门，开门的一瞬间房间内洪亮的音乐声瞬间炸开了江凭的头皮，他脸上笑容一僵，还来不及反应就迎面撞上了人。江凭反应快，立马伸手去扶，结果那人就这么顺势半倒在他怀里，佯装不小心地说了句抱歉，抬头和江凭对视。

　　一股淡淡的香味在江凭的鼻尖萦绕，他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所以那只可能是香水味。
　　说完抱歉那个男生也没起来，看了眼江凭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话轻声细语：“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站稳，撞到你了。你没事吧？”
　　“没事，常有的事，”江凭微笑着把手往上抬了抬，迫使那个男生起身，接着又轻轻掸着袖子，想把粘上去的香味拍掉。
　　那个男生注意到了这个动作，整个人明显愣住了，他朝门口眨眨眼，又看向江凭，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好，我叫白钰。”
　　话题转的生硬，但江凭也不扫兴，点点头笑着说：“你好，我是江凭。”
　　只是最普通的自我介绍，毫无其他任何的意思和暗示，让人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白钰又是一愣，但他似乎还是不肯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努力的在找话题继续聊天，“我，我和你高二是一个班的，之前就听说过你，但一直都没有机会认识，我就是想问，那个……就是可不可以认识一下……”
　　“当然可以，大家以后都是同学，不用这么拘束，”江凭直接一套官方话术直接噎死对方，“白钰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身后的沈沐春使劲儿憋着笑，手心都被攥白了愣是忍住没笑出声。旁边的程姝婷也是一脸无奈，看场面尴尬立马上前拍着两人的肩膀笑着解场：“既然都认识了那就坐下聊吧，咱们三中校草都说别拘束了，小钰你也别紧张。”
　　包间里除了白钰还坐着五个人，三男两女，见人进来都不约而同地看过来，相互小声嘀咕着什么。
　　江凭扫了一圈包间，找了处没人的角落坐下，黑色镭射外套在氛围灯的映照下反而惹眼，衬得那张骨感脸更是立体，帅的别有风味。
　　白钰也没闲着，抓紧机会直接坐在了江凭旁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沈沐春和程姝婷坐在了另一边，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只有一个男生一直盯着江凭的方向，目光如炬，却谈不上友好。
　　江凭注意到了这辣人的视线，他斜眼瞥了回去，一眼就想起了这人是谁。
　　二中有名的小混混，之前有过几面之缘，但他没露脸，这人应该不知道他才对。
　　“喂，你就是三中的校草江凭？”那位盯着他看的小哥终于开了口，语气不屑，一股子浓浓的火药味，“我是二中的张韦杰，认识一下呗。”
　　“张韦杰你怎么说话呢，语气一点都不好，”白钰比江凭先开口，他伸出手拦在江凭身前，皱着眉头气呼呼地训斥着张韦杰，“你再这样下次出来就不带你了。”
　　“我，我语气怎么就不好了，我也没骂人啊，”张韦杰立马就从爷爷变成了孙子，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我就是想认识他一下，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啊。”
　　江凭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晃了一圈，立刻了然。
　　他好像一不小心被卷进了某种狗血的暗恋里。
　　莫名成了别人的假想情敌，江凭在心里又翻了个白眼，但脸上还是挂着微笑，不动声色往角落缩了缩，他抬手拦下白钰的胳膊，温声道：“没事，我不在意的。”说完站起身，朝张韦杰招招手，“这就算认识了，介意换个座位吗，我比较想挨着沐春坐。”
　　沈沐春正喝着饮料呢，听见这话差点没喷出来，他瞪大双眼直勾勾盯着江凭看，不可置信的张着嘴巴，“啊？”
　　张韦杰也愣住了，他眨眨眼，随即反应过来“唰”地站起身，语气立马就好了不少，“哦，可以啊，你喜欢他？”
　　全场诡异的安静下来，只剩下某人点的《尴尬》还在放着伴奏。白钰睁大了眼睛，看看江凭又看看沈沐春，最后恼怒地瞪向张韦杰。
　　沈沐春这下总算是喷出来了，他重重咳了好几下，仿佛听见了何种毁三观的事情，脸上血色全无，只剩下惊恐万分。
　　江凭只是笑笑，没回答这个毫无悬念的问题，说了句谢谢就立刻和张韦杰换了座位，然后在众人目光的追随之下戴上耳机开始听英语单词。
　　“江凭你又作什么妖，干什么突然点我？”沈沐春擦着嘴，压低声音对着江凭说：“说话还那么恶心，说什么想挨着我坐，泥马被附身了吗？”
　　“没什么，就拿你当一下挡箭牌，”江凭说的理所应当，“那黄毛喜欢白钰，那么明显，我可不想没开学就多几个找事的。”
　　“我去密码的，你个伪君子，你不要桃花还想掐断我的桃花！滚远点滚远点，”沈沐春赶人跟赶苍蝇似的，“我可和你说江凭，我沈沐春虽然喜欢帅的但我也是有底线的，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也别想打我的主意！”
　　“放一百个心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江凭被逗笑了，习惯性伸手在沈沐春头上搓了一把，“再说也是你拉我来的，总要对我负责。”
　　“我！你？cao……”沈沐春看着江凭那张脸还真的是骂不出口，帅是真的，欠也是真的。
　　“行了，玩你的吧，我坐这又不碍事。”江凭调大手机音量，英语单词逐渐盖过一切杂音，让他渐渐有了困意。
　　角落的白钰气的脸都红了，他抬手给了张韦杰一拳，看看沈沐春又看看自己，然后开始抱着手生闷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英语单词已经轮回播了三遍，江凭睡的浅，脑子一直属于放空状态，一开始还挺舒服，可到了后面空气里逐渐染上了烟味和酒味，江凭鼻子敏感，最受不了空气里混着不同的味道，太难受。
　　“我出去透个气。”
　　“哦，行，别偷摸着跑了啊。”
　　江凭点点头，站起身捂着鼻子往门外走。
　　门外没了烟酒味，却照旧闷得很，江凭拉高衣领直接走出了ktv，在门口找了个石墩坐下，开始呼吸新鲜空气。
　　无聊的聚会，一群无聊的人唱着无聊的歌，说着无聊的话题，真搞不懂沈沐春为什么会喜欢来。
　　舒服的凉风清新的空气，江凭也不打算再进去了，发了条消息给沈沐春，站起身往便利店走。
　　进门拿了瓶青柠果茶，正准备结账，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撞了他一下，力气有点大，但江凭却没动一步，抬头看了眼也没打算计较，若无其事的继续结账。
　　手伸进口袋里的那一刻江凭脸色一变，下一秒转身抬手就抓住了要出门的人，开口问道：“喂，手机还我。”
　　门口的男人愣了一下，突然抬起胳膊甩开江凭，推开门就冲了出去。
　　“你好，这瓶水帮我留着，谢谢，”江凭对收银员说完也跟着冲了出去，几步追上人快速抓住对方的左胳膊向后一拉，再用左肘狠狠砸向那人的后脖颈，动作干净利落，一点不给反应的机会，给小偷干的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从他口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江凭打开又拨了个120，然后回到便利店结账，又和个没事人一样往ktv走。
　　快五点了，江凭不打算再逗留太久，发了条消息给沈沐春就打算走。刚好滴滴上有个拼车和他一样是去嘉禾小区，车还在附近，倒是很方便。
　　这大概是今天唯一一件顺心的事了？
　　江凭苦笑着开始等车，可等到车来，打开车门看见里面的人的时候，江凭才知道自己话说早了。
　　里面是对门那个不理人的混小子。
　　这次倒不像早上全副武装了，人就戴了个口罩，但脸还是没看到，因为他在江凭上车的前一秒就把脸转了过去，还戴上了卫衣帽子。
　　江凭：“……”
　　倒霉。
　　眼不见为净，江凭干脆也转头看向窗外，思考今天为什么会这么背。

　　直到下车进小区上楼，两人都没和对方说一句话，一前一后走着进了各自的家门，弄的江凭都觉得有点儿过于莫名其妙了。
　　他慢他也慢，他快他也快，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走到他的前面去。
　　江凭站在玄关前，打开手机给沈沐春发了条消息。
　　——沈沐春，我对门是男鬼。
　　消息发完左上角就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江凭正意外着，下一秒聊天框就被十几排感叹号刷屏。
　　——！！！！！！！！！！！！！！！！
　　……
　　——江凭！出大事了！
　　——怎么了？
　　沈沐春停止了感叹号轰炸，左上角“正在输入”的时间也变得漫长。
　　——刚刚在ktv那个黄毛，他刚说明天开学要去三中堵你，找你约架！好像是因为那个白钰因为你和他吵架了，这sb说话也不过脑子当场就说要找你，我的妈可吓人了我和你说，还好你提前走了，不然那个黄毛肯定会动手的。
　　——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们刚吵我就找借口走了，我现在在外面，也不知道他们里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我和你说你明天在学校小心点，早上我叫我家司机开车去你家接你，你别骑你那破自行车了，我怕你半路被人拦。
　　江凭都能想象到沈沐春打字时候的紧张表情，原本糟糕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心中深感欣慰。
　　这小包子，没白交。
　　——多谢沈少好意，但是不用了，我还是更喜欢骑我那个破自行车去上学。但是请放心，那个黄毛肯定进不来，二中有混混，咱们三中也有混混啊。
　　——？你说去年那个打趴我们学校前任校霸的神秘beta？踏马这种传言你还信啊你脑子有问题吗，这事儿都一年了到现在除了前任校霸都没人知道那人是谁，况且就算知道那种肌肉混混怎么可能会帮你？你靠他还不如靠我呢！！
　　江凭看着消息，笑的一发不可收拾，像是被戳到了笑点。
　　——我靠自己，你放心，我明天一定完好无损的站在你面前，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
　　左上角的“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最后沈沐春只发来一个小猫生气的表情包。
　　“幼稚鬼，”江凭笑着滑出聊天界面，又点开联系人开始发消息。
　　——在吗
　　对面秒回
　　——我在，江哥，找我有事吗
　　——二中之前来找过茬的混混，里面有个叫张韦杰的明天可能会来三中，你带人注意着点，看见了也别起冲突，发消息通知我。
　　——好
　　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和解释，江凭颁完任务就把手机撂到一边，哼着歌去给木头添水添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