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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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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等成年了,有个住的地方吧?”
尉迟皞小心地抬头望去。也有这个原因……但我也想好好修炼,想变得厉害。我、我听我阿爷说,你教过我阿爷,我阿爹也拜过你,我就想来试试。你要是不愿意,那、那我只好找应佚了……
尉迟皞发现阿嬗没声儿了,又抬了抬眼小心地去看她的反应。
“为什么想变得厉害?”
如果我比四哥厉害,我就能将他带回姜午;如果我比老道士厉害,二哥的仇我能帮三哥五哥一起报;如、如果我比那些神官厉害,阿嬗就不必为了我们的事情,被那些仙神发难……对了,我还把应佚带走的应入梦带来了!
尉迟皞焦急地在屋子里蹿着找那两坛应入梦。蹿了一圈无果后,又想往外头蹿去。
阿嬗道:“应入梦我收在厨房了。”见尉迟皞蹿了回来,阿嬗又道,“其实应佚教得未必比我差。你阿爷是自己勤勉,我没教他什么,也是因为这个,我当时才没收下你阿爹。”
可我不想拜应佚!
“为何?”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跟他学,他就是我爹……我不要他当我爹!
阿嬗一笑,道:“此事再议。你饿了吧?我去弄些吃的给你。”
尉迟皞确实饿了,可尉迟皞想的更多的,是阿嬗或不愿意收下他的事情……
应佚来时,瞧见客堂上,尉迟皞正一口一个他买给阿嬗的枣花酥。
应佚举着扇子,气冲冲地朝着尉迟皞去。
“尉迟皞,我看你这狐狸毛是真不想要了!本上神成全你,今日就将你做成斗篷!”
在应佚要冲到跟前来时,尉迟皞连忙躲到了阿嬗身后。应佚还拿着扇子威慑他,阿嬗一个淡淡的眼神抛了过去,应佚便闭了嘴老实站着,多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了。
尉迟皞得了准允在四方宅里四处玩。
尉迟皞起初是不大乐意的,可阿嬗捏出的红蝶,扑腾扑腾的,着实有点吸引狐。尉迟皞被吸引了去,伸着爪子要去抓,一下两下没抓住,阿嬗和应佚也不见了。
不识路的尉迟皞只得一边接着走去,一边再抓红蝶。一个扑腾,撞开了一间新的屋子。
四方宅的屋子多,但只有阿嬗,大多的也就空置着。这间屋子也是,不像是有谁在住的。
一扇屏风,草草几笔不知浮云还是叶。一张案几,案几上有个被白布遮住的什物。
尉迟皞伸去爪子,把白布掀开,发现是一把白玉五弦琴。
也许是阿嬗的吧。
尉迟皞想着,又回忆着尉迟钦往日弹琴的模样,伸着两只爪子,在五弦琴的上方一阵瞎挥。
太入我了。尉迟皞在听到琴声的时候,猛地把也不确定是否碰到了琴弦的爪子收了回去。待看见了门口的阿嬗,连忙再挪到一边,表面上乖巧地坐着,心里已然慌极了。
这大概是阿嬗非常宝贝的琴吧?光看这玉,就价值不菲,要是弄坏了,可就不是一件裘茸斗篷的事儿了。
见阿嬗走了进来,尉迟皞又踩了踩爪子,一副听训的模样。
不过说起来,要是真的被做成一件斗篷,好像也不错,至少能一直在阿嬗身边了。天冷了就裹着阿嬗,天不冷了就在衣柜里积灰,跟阿嬗其他的衣裳作伴。也不知阿嬗其他的衣裳是用谁家的倒霉孩子做的……
“谁家的倒霉孩子三番五次送上门来,我就用谁家的。”
尉迟皞缩了缩脖子。阿嬗则坐在案几前,抚了抚琴弦。
若尉迟皞此刻能有平日半分的胆量,他就会看见一贯冷淡的古神,此刻眼底净是伤悲。
她独自在这里惯了,以为这样的日子也能过,不过是换个活法。只是每次见着这把白玉五弦琴,就不住地忆起过往种种,像是好不掉的疮痂,一次次揭开,一次次挨疼。
天界已是新的模样,凡间亦是新的模样,就连姜午,也全是曾经讨不得喜的狐。
“这把琴,并非是我的。用这把琴的,早已不在了。”阿嬗顿了顿,道,“你若喜欢,可以送你。”
尉迟皞不是什么精熟琴技之狐狸,可既是阿嬗愿意送的,他自然一百个愿意收。
愿意收的小狐狸整个身子都趴在了五弦琴上,深怕阿嬗反悔。
“不过,你得在成年前,修得五尾修为。”
身子还没收回来的小狐狸随即一愣。
尉迟家七只狐狸,修为最高的当数老大尉迟颂,修炼最勤的是老四尉迟钦。迄今为止,整个姜午只有尉迟钦在成年时修到了五尾修为,就算是狐主和尉迟颂,成年前也只修到了四尾。而自己离成年只三年不到,就要修一条尾巴出来……
“你拜我为师,会是我第一个弟子。我知你天生三尾,资质可佳,但要我为了你一个资质可佳,就收你做弟子,不免要落个口舌。”阿嬗看着尉迟皞,淡淡地笑了笑,道,“且拿出些真本事,让那些悠悠众口,没有开口的机会。”
众口若要悠悠,总还有千百个机会。
只不过,只要能让他和阿嬗在一处,什么口,他都不在乎。
回到家的尉迟皞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没有睡着。
阿嬗今日,披散着长发。她戴的首饰,多就别在发上的一两支木簪,且款式朴素,除此再不见别的,与平日所着的红衣有些格不相入。
她清冷孤僻,遇事待谁却又宽柔。她,她……尉迟皞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形容她。尉迟皞发现,就算是当今最厉害的画师当场画下来,也不及阿嬗半分。阿嬗那样的神,得亲眼见着,才是最好的。
他又想阿嬗了……他还想和阿嬗在一起,像是在凡间时那样……
四方宅内,灯火寥寥。
应佚从书房出来时,发现阿嬗还在回廊栏台,看一院萧条。
“怎么还未睡?”
“你不也没走?”
应佚无声笑了笑,坐在了她的身侧。
“在想什么?”
“想尉迟皞。”
应佚朝向阿嬗。看似沉着,实则惶惶。
“想他做什么?怎么,收他作弟子一事,你怕我反悔?”
“尉迟皞的命数,我看不透。”
“是有何异常之处?”
阿嬗回过身子,道:“看命数,他本该与我毫无半点因缘。可……”
可凡间那夜她准尉迟皞入屋,她用仙术让尉迟皞看到了缘后,她又看了几次,每次都与那晚一般无二。
就算尉迟皞今日来了四方宅,她又应下尉迟皞收他作弟子,可他们的缘也只多缠上一根。而那些没缠上的,依旧不依不饶。
这有违她看过的缘。
其他的缘,因缘不够,机因未到,是连缠的心思都没有的。
不会像尉迟皞那般,誓要纠缠到底。
“其实,尉迟皞与你……”应佚默了默,才接着道,“你们之间确实无缘。至于他如今诸般,我和沉业觉得,会是帝共的一步棋。”应佚见阿嬗投来目光,解释道,“也许,帝共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尉迟皞来结这个缘。凡间那次遇险也是,拿尉迟皞做靶子,就等着你在将军府外现身,事后抹了凡人的记忆,可谓是滴水不漏。帝共这是拿准了你会护着你的子民,便拿你的子民来挟制你……”
“不无道理。”
“那……”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阿嬗……”
“他于我,有过救命之恩。若他真是帝共的一步棋,我且带他破局就是。”
“若他真是帝共的棋子,那他那日与你的结缘,不过是帝共算计好的,哪论得上救命之恩?!”
“是遢山之役。他曾助我封印,引我归路。”
“遢山……”应佚不可置信道,“是那半缕残魂?!”
阿嬗点了点头,应佚倒吸了一口气。
神人大战后,落败的寥寥数人躲入靠近鬼界、怨气四溢的遢山。同样好不到哪去的神姑且偃旗息鼓,休整再战。
话是这么说,可敢再战的神,却一个没有。
当时,龙王正负伤,又挨了飞升的天雷,在海底动弹不得。阿嬗比龙王飞升得晚,同样是负伤时挨了天雷,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那寥寥数人放言即将出山弑神后,有神来到了姜午山。
他们得知阿嬗成了姜午山神,想她出山,剿灭那寥寥数人。
阿嬗拒了。
“姜午山神不敢去?说出去,怕是要辱没你师尊的名声!你师尊若还在……”
“我师尊在又如何?真算起账来,屠姜午山的,是你们这些神。我没帮着人,送你们去见你们的谛君,已是仁慈。呵,师尊若在?好啊,我连他一起揍。”
“什……”
“姜午如今,我为山神,我说什么,便是什么。怎么,不服,来打?”
“你……粗鄙!”
“哼,打不过就打不过,非要找个台阶下。”
可阿嬗最后,还是去了。
“再等等,会有神……”
“他们敢来,凡间的猪都能上树了。应佚,若这一战我身死,便让这仙体散了吧。这尘世间纷纷扰扰,我走过一遭,不想再走了。恼什么?我若死,算是给你的主子偿命,你该高兴。”
应佚高兴不起来。
他将龙王从群海海底捞了出来,一起去到了遢山附近。
离阿嬗启程,已有两日。他们赶到时,遢山已被立了结界,那寥寥数人再出不了遢山了。
应佚疯了似的在遢山附近寻阿嬗的身影。他们冒着大雨找了一天一夜,才在一个瓦砾堆下,找到了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阿嬗。
而直到阿嬗醒来,应佚才得知那助过阿嬗的半缕残魂。
那残魂残缺得照不出半点生前模样,且很容易就被滔天的鬼魇撕碎。阿嬗当时便将他和红丝织在一起,织成了一只红蝶。
但应佚在找阿嬗的时候,并未发现什么红蝶。而后他应阿嬗的意思,在凡间也寻过几次,同样无果。
他以为,那样的残魂,该早湮灭了才是……该早湮灭了才是……
“且再看看吧。他虽资质出众,但逸乐惯了,未必熬得过这三年。”
“嗯……”
应佚看着阿嬗缓缓走远的身影。
忽而,他又开口道:“沉业在找解开鬼结绳的法子了。等找到了,你会解开和尉迟皞的鬼结绳吧?”
寥寥灯火间,阿嬗缓缓侧过身,点了点头。
“若我先身死,会连累他入九重塔。但是,我不会和谁再结下一条。”阿嬗看着应佚,道,“既有此劫,命数或尽,何故多留?”默了默,她又道,“你既和沉业过从甚密,下次见他,提醒提醒他,凡间气数乱,鬼魇更是盛,闲来无事就多顾顾凡间,别总盯着我的姜午不放。”
阿嬗离开良久,应佚才恍惚地抬了脚。
他去了第九重天,去到了云端。
云端之后,是天轨。可真正见过的,只有天帝,能听见天轨之声的,只有谛君。
白泽瞧见,远远的云端之上,应佚和沉业远远地站了站,很快便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