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玉京谣 ...
-
他既这么说了，另外两人就算不相信有人能改变现状，心中也或多或少燃起了一丝希望。
李瑛把杀手的尸体横着搭在马背上，用绳子固定好，自己跨坐在马鞍前方。
翟应鳞便换乘了闻人贤的马。
三人离去前，翟应鳞把身上所有银子都掏出来给了张夫人，叮嘱她带着剩下的婢女先寻个清净的院子住着，这两日不要离刑部派来的侍卫太远，兴许很快就能收到好消息。
张夫人虽然不知道对三人在忙什么，却也知道翟应鳞是她丈夫生前的好友，两位六扇门的捕快都在为了她丈夫的事情奔走，于是一句话也没多问，只表明自己会珍重自身，请几位大人放心去做该做的事，不必为她忧虑。
直到马匹转过弯，张夫人盈盈下拜的身影才消失在拐角处。
翟应鳞感慨道：“原先我只道张兄颇有气节，原来张夫人也是一位女中豪杰。”
闻人贤无奈道：“翟兄，我的骑术并不如小李大人那般精湛，你再这样动来动去，等会儿我俩都要摔下去。”
“抱歉……”翟应鳞不好意思地道歉，赶紧老老实实地抱住前方人的腰。
进了西边的市集，便离财神庙不远了。
市集里灯火通明，行人见李瑛的马背上横着一个不知死了没死的女人，血滴淅淅沥沥的滴了一路，都惊呼着躲开。
马蹄刚在财神庙门口停稳，林思理已经听着声音出来了。
他原以为是宫中派人加急来送什么旨意的，抬头却看见马背上骑着的是闻人贤和李瑛，不由得瞪大眼睛，下意识扶了扶镜框。
出门的时候还是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三个人，两匹马，还有一具尸体，任谁都会大吃一惊。
“你们查案就查案，怎么还把尸体带回来了？”林思理又推了推眼镜，看向李瑛身后，“难道是送给我的实验材料？我还是比较喜欢活的……”
“情况有些复杂，三言两语怕是说不清，还请副门主让我们先进去再说。”
“说的也是，那就快进来吧。”林思理也知道兹事体大，旁边已经有胆子大的人在探头探脑的了，若是再背着尸体在大街上逗留一会儿，只怕一条街的人都要凑过来看热闹了，赶紧把庙门完全打开，让马进去。
李瑛先进去了，轮到闻人贤的时候，林思理抬手一挡，“等等，怎么你还带着一个大活人，”他沉吟道：“难不成这个才是给我的礼物？”
翟应鳞还是第一次到访传说中的六扇门，早就听说这个地方卧虎藏龙，什么神医、剑客、机关师，设有一百八十道机关，又有奇毒陷阱，稍不注意就会饮恨西北。
原本他正好奇的打量头上财神庙的匾额，没想到这个庞然大物居然隐藏在市井小庙里，陡然听见有人提到他，连忙低头一看，就见林思理盯着他看，眼神透露出一股诡异的垂涎之色。
林思理身高不足五尺，看起来比李瑛还年幼，又听闻人贤尊称他为副门主，翟应鳞还以为对方练了什么吸人阳气的邪门武功，可以返老还童，表面看着年幼，实则是个老妖怪，不由白了脸，结结巴巴地打着招呼：“在下……下官是礼部书令史，翟……”
闻人贤赶紧替他解释：“翟兄知道些案情内幕，一路帮了我们很多忙。你要想要活的，下次给你抓个镜组织的来。”
林思理见翟应鳞朝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知道他肯定和那些听信了江湖传闻的人一样，把六扇门当做一个蛇蝎横行，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心里不免有些好笑，挥了挥手，“那就破例这一次，快进去快进去吧！”
等马匹进了门，林思理一边反手合拢门扉，一边故意对回头瞄他的翟应鳞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缓声道：“只怕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喽！”
“！”翟应鳞一个激灵，赶紧抓紧了闻人贤的腰带。
“……”闻人贤的衣服差点被扯开，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副门主，您老人家就别逗他了。”
林思理推了推眼镜，笑而不语。
翟应鳞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逗自己，松了一口气，只是神色还是有些紧张，不敢离开闻人贤身边太远。
马杰豪和老陈也都出来了，帮忙把缰绳牵到一边的廊柱上拴住，以免马匹啃食了菜圃里的白菜。
等马杰豪想要把马背上的尸体解下来时，闻人贤连忙抽空回过头道，“就搁那儿吧！等会还要带走。”
马杰豪便从善如流地把手放下，路过李瑛时，顺手在他衣角上擦了擦。
李瑛：“……喂！”
“反正这衣服也穿不得了，因公损耗，给报销的。”马杰豪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李瑛也知道是这个理，但还是忍不住气鼓鼓地瞪了他几眼。
几人进了财神庙的正殿，照例在神像前坐下。
老陈跛着脚，挨个给他们倒上温热的茶水。
直到闻到茶香，闻人贤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外跑了一天，还在火场里打了个滚，水没喝几口，喉咙里早就干如刀割，赶紧道了声谢，端起来一饮而尽。
老陈看他喝水的样子，就知道是渴急了，干脆把茶壶摆在了他面前，供他自己取用。
林思理打量着三人，只见闻人贤和李瑛浑身上下都沾了不少黑灰，身上衣服半湿不干，还一股子焦味，衣摆烧出了不少破洞，形容十分狼狈。
翟应鳞比他们两人稍微好一些，但也只是一点点，顶多衣服上没有破洞，但脸上的泪水混合着烟灰糊作一团，又被他自己用袖子抹匀了，活像个唱戏的大花脸。
“说说看，怎么查个案子搞成这样？”林思理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眯起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去挖煤了。”
闻人贤连灌了三杯茶水，这才感觉喉咙里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被压了下去，当下定了定神，把这两日的经过精简地讲了一遍，又着重说起他们怀疑户部侍郎郝国瑞与其子科举舞弊，串通礼部高层掉换考卷，买凶伤人的事。
翟应鳞在一旁听着，同时不敢把椅子坐满，只敢坐一半，心里更是忐忑。
虽然六扇门在传言中神秘莫测，拥有直达天听的权力，但毕竟平日多跟江湖中人混迹在一起，于朝堂之事并不熟络。
郝国瑞身居户部二把手，莫说是户部，便是在整个朝廷里也称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更别提此时还牵扯到了镜组织，不知这位貌若幼童的副门主会不会畏惧于对方的权势，又或者不想沾染这些官场的腌臜事情，想要在一片混乱中选择明哲保身呢？
林思理一手端着茶盏，一手用茶盖轻轻刮着浮沫，沉吟不语。
就在众人紧张地盯着他的时候，林思理忽的一笑，把茶盖扣了回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你们做得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六扇门做事就要有这种胆气，方才不堕长庚合月的威名！”
翟应鳞忽然松了口气，觉得先前担忧的问题也算不得什么问题了。
反正天塌下来自有六扇门的高人顶着，这一刻林思理在他眼中的形象无比高大。
“只是别高兴的太早，”林思理道：“现下有三个难题。”
闻人贤恭敬道，“愿闻其详。”
“其一，”林思理竖起一根手指，“便是那大名县距京城有百里之远，快马加鞭尚需一日来回，可殿试明天清晨就要鸣鼓开考了，纪琮是无论如何也赶不过来的。”
众人纷纷点头。
“其二，”林思理撇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又竖起一根手指，“便是今天天色已晚，宫门已经下钥，皇帝怕是已经安寝了。除了紧急军情，其他的消息都递不进去，你们准备如何赶在明早之前把这件事情禀告上去呢？”
见众人神色凝重，林思理故意拉长了嗓子，“这第三个嘛……”
李瑛催促道：“第三个又如何？”
“还有第三个——”林思理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就是你们三个需得换身干净衣裳，再好好把脸洗一洗！否则跟个花脸猫似的进了皇宫，到时候皇帝就算不治你们殿前失仪之罪，也要被你们三个笑死喽！”
“……”三人面面相觑，由于刚从火场出来的缘故，脸上都是黑一道白一道的，刚才急着赶路便没有在意，现下反应过来，不由得忍俊不禁，心下一松，没有那种紧绷绷的感觉了。
翟应鳞大着胆子道：“听林副门主这么说，前两个难题却是有解决办法了？”
“第二个好说。六扇门在创立之时，曾得到先帝御赐的一块玉牌，持此玉牌者便可以随时进出宫门，以便门中人在紧急情况下入宫面圣。此刻那玉牌就保存在这座庙里，老陈稍后去取来就是了。”林思理语气轻快，好像他口中的先帝和玉牌都只不过是寻常事物，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至于这第一个难题，你不如问问你身边的闻人捕快。既然他带你来见我，想必是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翟应鳞立刻把求助的目光移向闻人贤。
“不愧是副门主，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打算。”闻人贤微笑道，“我的确有一个办法，可以在明天清晨之前把纪琮带回京城，但此法剑走偏锋，还需要林副门主首肯，因此才来讨副门主示下。”
“说来听听？”林思理推了推眼镜。
闻人贤余光看了一眼李瑛，顿了一下，这才开口说了三个字：“红绡盗。”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李瑛更是提高了嗓门：“你说什么？！”
“还请林副门主恕罪，其实我与红绡盗也算有几分浅浅的交情，”闻人贤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如果能请动他帮忙……”
林思理露出了颇感兴趣的表情，在椅子上换了个坐姿，目光从水晶镜片后直射而出，落在这个六扇门新人的脸上，“继续说。”
“大名县往返京城有百里路途，快马加鞭也赶不及。但是红绡盗的轻功冠绝天下，乘奔御风，世间无人能及，对旁人来说不可能的事情，对他却不在话下。只是听说我们六扇门最近正缉拿他，我怕他心有顾忌，不敢露面，所以先跟林副门主禀报一声，看看此事是否能通融一次。”
林思理还没开口，李瑛就先猛地站起身，斥责道：“简直荒谬！我们六扇门行事端正，立身清白，抓的就是这些败坏风气的江湖贼子，就算如今情况紧急，我们又岂可自甘堕落，与这种偷盗之人为伍？”
“小瑛子先坐下，”林思理摆了摆手，“年轻人就是爱急，你看你，又急。”
李瑛的确性子直又爱急，不过这应该和年龄关系不大，而是练剑练多了就会变成这样，闻人贤默默在心里接了一句。
倒是这位林副门主让他没想到，即使听了自己这个堪称惊世骇俗的主意，他也丝毫不恼，反而很是期待的样子。
果然是江湖四害之一的药王谷出来的，虽然已经被逐出师门，“改邪归正”，但骨子里的行事风格依旧恣意随性，和正统的衙门官府大相径庭。
林思理不紧不慢道：“旁人或许不知，我作为六扇门的副门主却是清楚的，那红绡盗虽说是个贼，但向来只偷豪富官绅家的东西，对普通百姓却是分文不取，并非十恶不赦之徒。我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此次事从权宜，你若是真的能请动他，我便通融这次又如何？正好，我也想见识一下这位天下第一神偷的风采。”
“可，这！”李瑛焦急地反驳道：“就算副门主你不在乎，你又怎知那贼子会愿意帮我们的忙？我们可是六扇门的捕快！他来这里岂不是老鼠给猫拜年，自投罗网！”
“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愿意？”一个声音幽幽的在众人头顶响起。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玉京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