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月下识人难,梦醒又逢故 ...
-
深夜,林中。
两人在竹亭里,悠闲地品茶。
“金兄,您瞧,今儿月色真美啊!”坐在竹凳上的人道。
“的确不错。清风皓月,竹影佳人。”站在围栏边的人说。
“清风皓月和竹影有了,何以见得‘佳人’哪?”那人站起身,晃悠着茶杯走到金康寿身旁,“怕是金兄您寂寞了吧?”
“是啊,寂寞。”金康寿转过头,面对着在阴影处的人,“要不是这寂寞,怎能发觉身边人,是个女人呢?”
他一步一步向阴影中逼近,语气轻松悠闲,很难让人想到他现在的表情是何等狠厉。
除了面对着他的男人。
“金兄此话是何意?莫非,前几日你刚收的那个侍从,是女的?这不好事吗!”
他将茶一饮而尽,不动声色地移步到桌边,又添了一杯茶。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云舟兄。哦,不对,是不是应该叫你,曲小姐?”
男人闻言,动作一顿,面不改色,笑道:“哈哈,金兄你也太会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是个女人呢?我若是女的,早该被你发现了。你也知道,女人很没用的。”
“是吗?”金康寿眯眼,“你这么急干什么。”
男人面上仍然从容笑着:“哪能不急啊,您都要把我当成女人了,我一个男子不急才怪呢。罢了,金兄若是铁了心那么想,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喽!”
月光白得渗人,照得金康寿的脸愈发苍白。
腰间寒光一凛,银光忽亮,一个人影突然暴起,长剑直指曲清!
曲清猛的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
——
柴火已经灭掉。门外没有人,窗户却还开着,透着些许冷风。
客栈刚修好的门又被吹烂了。她想起自己的钱袋就头疼。
关上窗,曲清又伸手在枕边摸索着,摸到一个发簪。木头的,尾端雕有一朵乌鸢。
她将其从雕花处拧开,拿出一张纸条。
“子时,清水关客栈 。”
曲清立刻打开刚刚关上的窗,月亮已不见踪影,东边的天上泛着鱼肚白。
坏了,恐怕已经过时间了。
那就放心睡了。
她重新盖上被子,安心入眠。
“叩叩叩!”
曲清差点把被子抓出一个洞。她刚强行把梦延续到她反杀金康寿,何等人物竟敢打断她的美梦!
“曲云舟,你在吗?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自己进来喽——”
曲清飞速套好衣服,打开门,男子靠在门框上:“曲云舟,说好子夜清水关呢?”
曲清揉着太阳穴:“何事?这几日我忙于客栈琐事,就没怎么睡过。”
“哎哟,别一天天的把自己关客栈里嘛!”晏栩风探进来半个身子,“你听说了吗,七里街最近又新开了一个馆子,回头……哎哎哎!”
“砰”的一声,门被狠狠关上,曲清继续躺床上睡了。
“诶诶诶,哎哟,别这么急嘛!”晏栩风趴在门上,“曲云舟?曲清?曲少爷?”
曲清用被子闷着头。
“哦我懂了。”晏栩风看四下无人,又展开扇子扇着,清了清嗓,“云舟姐姐~”
门果然打开了。他刚想说句话,被扯着领子扯小鸡般扯了进去。
曲清用手捂住他的嘴在墙边,“你特么想死啊!若是被人知道我的女儿身,咱俩都得死!”
“走不走吧你就说。”晏栩风掏出另一把折扇,上头画着月下竹林,树微微倾斜,似是有风吹过,“喏,你上次托我帮你做的扇子,这里推一下刀片就出来了,但还是不如剑好用,顶多当个暗器吧。”
“得,走吧,这要不如你的意,我这扇子怕是拿不到了。”曲清扶额,转身就走。
“姐……啊不是,云舟兄等等我!”
——
曲清心里仍想着方才的梦,心不在焉,捋直卷起来的头发,思索。
晏栩风看着曲清束起的头发,一身男装,化妆化得剑眉星目,鞋子也不知道是垫了什么东西,身高都快和他齐平,一眼望去还真看不出是个女人来。
“当今皇上开明,要从商参军女子也都准许,你为何非要扮男装呢?”
晏栩风自元宵灯会相识,便打心底觉得这女人奇怪。
——
“瞧一瞧,看一看喽!客官要不要来猜个灯谜?”
那本是个普通的元宵庙会,许多人却聚集一处街道上,在等着什么人。
晏栩风依旧摇着扇子,悠闲地坐在那。近日有传闻,说这次京城里的庙会某个王爷也会参加。
身旁忽然坐下一人。那人着一身蓝衣,面容清秀。
“兄台,这里应该没人坐吧?”
晏栩风道:“真好笑,都坐下来了才问。”
“那就是没人了。”那人气定神闲,静望着眼前。
晏栩风见他这副模样,来了兴致:“阁下也是来看那位王爷的?”
那人道:“公子难道不是?”
晏栩风合起折扇,“那阁下以为,今日来的是哪位王爷呢?”
“显然是睿王。当今天下何人不知,睿王最喜这些民间活动?”
“阁下不必隐藏自己的想法。若真是如此,此趟便不用来了。”晏栩风道,“我倒希望是端王,若是我家铺子得了端王赏识,没准可以平地而起。”
那人不置可否。
人群突然躁动,一辆马车从街道尽头驶来,里面的人撩开窗帘,却是苍白的一张脸。
“见过青王殿下!”
人群跪下一片。
二楼桌旁,晏栩风猛地拍桌起身:“怎会是青王!他不是患有腿疾在宫里……”
“就此别过。”蓝衣男子了然,起身准备离开。
“小姐!”晏栩风抓住她的手,他有预感,他要是就这么和那人散了,会后悔终生,“呃,兄台,你叫什么名字。”
“啧,问人姓名,哪能这么随便告诉你。”男子拍了拍衣袖,云淡风轻,但眼中不掩嫌弃。
晏栩风微笑:“鄙人姓晏,名栩风,‘栩栩映画,江风越清舟’的栩风。”
“花里胡哨。在下曲云舟,晏兄有缘再会!”
不同于他人的洒脱。
——
“小二,把你们店的招牌都上上来!”晏栩风坐下,喊道。
“你是如何……”
曲清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有几个彪形大汉踹翻店门,脚架在桌子上,气势汹汹,指着曲清道:“你就是燕取意?拿命来!”
“发生了什么?”晏栩风使命用眼神询问。
曲清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起来指着旁边桌的男人道:“不是,你们认错人了,他才是燕取意。”
“哦?是吗?”为首的大汉又将目光移向邻桌的男人。
只见那个男人用手抱着腿,手腕上系着一个粉色同心结,衣服破烂,但依稀能看出是女装。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大汉的眼睛,努力排除自己的嫌疑。
大汉犹豫,下令:“在他身上搜!”
“呜呼!我一介草民怎遭以如此污蔑!我可没有偷你的东西!”
大汉:“你怎知道他偷了我的东西?”
男人磕巴了:“啊……呃……我猜的,你这样找他肯定是因为他偷了你的东西……”
“抓!”
几个彪形大汉冲上前去,一人拿着一把弯刀,抓住燕取意的肩,试图把他拉走,可燕取意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下一秒,他骨头发出“咔咔”的声音,身高肉眼可见的降低,变成了一个女人的身骨!
“你们的那个钱袋真好用,说起来,我还要叫你们一声恩公呢~”
燕取意姿色妩媚,和刚才的男人简直截然不同,从大汉身边丝滑地逃出,把曲清拉到她前面,语速着急,低声道:“各位恩公帮我拖延一下小女子感恩不尽!”
晏栩风见状,默默护在曲清身前,戒备。
为首的大汉提着弯刀,瞄准三人扔去!
晏栩风立刻向右闪过,燕青染蹲下抱头,曲清随便拿了个手边的凳子砸过去,却被弯刀劈成两半,离她的额头仅在咫尺!
她闭眼静听,身后忽然又出现了风声。
几根细小的银针在耳边呼啸而过,擦过弯刀的边缘。
弯刀拐弯,擦过她的耳根,最后定身在柱子上。
在燕取意桌子的邻桌的青衣男人踩着椅子跃来,拔出腰间佩剑直指为首头颅。剑穗缠绕在他指间,细长的手紧握剑柄,剑柄上还隐约刻着龙纹。眉宇沉稳,显然是长久作为上位者的标志。
“带走!”他冷声道。
几个黑衣侍卫把他们押出去。
燕取意将同心结中间的黄绳抽出,重新扎好头发,脱掉身上穿的破烂,露出一身白色劲装。
她看了看曲清和晏栩风,行礼道:“方才感谢二位阁下出手相救,小女燕取意。
曲清二人作揖:“在下曲云舟。”
“晏栩风。”
“话说真正救了你的,是我吧。”青衣男子扇着扇子,慢悠悠道。
“也谢谢这位大侠相救,日后若是有难,取意必来相助。”
曲清总觉得这人的脸有几分熟悉,微微皱眉:“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楚问桥,不过一个行侠仗义的路人罢了。”然而楚问桥也觉得曲清的脸眼熟,“曲云舟?好名字。”
曲清继续盯着他,准确来说是盯着他腰间的玉佩。此人衣着不凡,一身青衣,青色束冠,腰间别着个方形玉佩。
那玉佩显然是以背面示人的,因为她知道正面应该写的两个字。
曲清收回目光,目光移至他的剑柄,“抱歉,只是觉得你有点眼熟。”
“哈哈,这大千世界长得像的人多了去儿嘞,或许你先前见过和我相似的人吧。”楚问桥拍拍衣袖。
“总之,多谢阁下相助,在下告辞。”
楚问桥瞥了眼曲清:“时候不早了,我也要走了。燕小姐是这铺子的老板吧,桌椅的损失一会儿会有人来给你结清的。”
“多谢楚公子。”
燕取意一手拿破布一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同心结,行礼。
楚问桥抽了抽嘴角:“这同心结是你很重要的物品吗?”
“这是我母亲在我小时给我结的,她去时候我就一直留着当挂念了。”
燕取意似是无意而言,擦着柱子,柱子上还有一处裂缝。
“抱歉。这小店我找人帮你重修吧,费用我出。”
燕取意状若感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
曲清和晏栩风趴在窗边默默听完一切对话。
“这……这楚问桥也忒有钱了,我都不敢这么豪横。”晏栩风甘拜下风,摸着自己干瘪的钱袋。
曲清快速回忆了一遍楚问桥的长相和他腰间的玉佩,道:“不可能错。他就是青王。”
“所以,民间传闻说青王的腿疾好了,是真的?”
“是。那日和你道别后,我混进了青王那些护驾的队伍。”
“青王歇息时,我瞧见旁边有个皮包骨头的大夫,给青王施针。青王中的是蛊毒,却叫他几根针治好。他说是每日施针,终有一日蛊毒会全部清除。但是……”
“但是你认为,此中当有蹊跷。”晏栩风接道。
曲清点头。
晏栩风看了眼四周,突然牵着曲清快走几步,用手遮着嘴小声道,“倘若你说的是真的,方才来的几人中定有那个大夫。”
“嗯,不过这些暂时无关了。”
曲清想说的是与你无关,但多少有些伤人。
身旁的男人突然笑了,作揖:“多谢云舟兄提醒。不过,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曲清看了眼天空,太阳当头照呢,何来时候不早一说。
“时候确实不早了,我也该回我客栈了,先行告辞。不过我大概明日就要走了,日后有缘再见!”
“嗯,有缘必要再会!”
那日的街上人声嘈杂,太阳正当红。两个人向两条不同的路走去,一条不知名的纽带却联系了他们的生活。
——
曲清回到客栈就趴在了床上。她不善言辞,也不善交际,是第一次遇到晏栩风这么难应付的人。
只是……楚问桥,青王。她幼时在宫里见过这个人。
当时的她只有6岁,他9岁,在宫里吵吵闹闹的,整个皇宫就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后来有一次睿王给青王的食物里下毒,腿残疾了,便再没有站起来过。
青王和睿王向来不对付,当时他吃的那盘糕点也确实是出自睿王之手。至于谁下的毒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敢站出来。
老皇帝的大限将至,人尽皆知。这一届的皇子斗争也要开始了,必定会比上一届精彩,至于她该站谁……
她坐到桌前,百无聊赖地看着桌上的地图。
“青州是端王的地儿,宜楚那有禹王。”
“去宜楚吧,正好刚见完青王。”
禹王的形象,是几个皇子中最淡泊名利的,被封王后除了十年前那事,便再无什么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