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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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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原清醒的时候,房间已经暗了下来,他一下子爬起来,看了看手表,才发现已经晚上六点了。他太累了,有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两个月来居然第一次睡了整整三个小时。
此时楼下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下了楼,有个男生正在扫地搞卫生。门窗都打开了,风从外面灌进来,也吹散了之前房间里的气味。
听到声音,男生抬起头看到他一愣,随即一笑:“哥,你醒啦。”
这声哥来得真是卒不及防,让林原清一下不知道怎么回应,颇有些干巴巴地点点头。
男生也没觉得尴尬,朝他笑:“你肯定不记得我啦。我是周羽阳,我爸说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
“我不太记得了。”林原清走下来。
“我也不记得了。”周羽阳把垃圾扫成一堆,“不过看到你就觉得亲切。”周羽阳将垃圾都扫成一堆,又去旁边洗手间提了一桶水,正准备洗拖把的时候,有只手伸了过去,拿走了拖把。林原清拿过拖把从角落里开始拖,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一看就是经常干这活的样子。
周羽阳也没有和他客气,笑了笑,转身又去包间清理。
两人干起活来利索,没半个小时,里面的卫生都搞了一遍。连茶具都拿消毒液都泡过了,摆在消毒柜里晾干。
“走,我们吃饭去。你肯定饿了吧。”周羽阳拿好钥匙,看林原清不解,他解释道,“我爸晚上还得回厂里上晚班呢,早上才回来。晚饭我们去花哥店里吃 。”
六点的小镇正是热闹时候,用过晚饭的人都出来溜达,小孩子们满街跑,牵着汽球或是骑着平衡车,大人跟在身后追。不远处的小广场有喷泉定时喷出来,几个高中生踩着滑板风一样的滑过。
两个少年并肩走在街边。
周羽阳指着不远处高耸的烟囱说:“那就是我爸工作的砖厂。”
林原清看着那一股股浓烟冒出来,周羽阳说:“不过这厂子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有人举报,说污染空气。本来年前就要关门,我爸带人和政府的人直接干上了!厉害吧?砖厂老板可感谢我爸了!现在我爸手下可管着十来号人。”少年一脸得意,神采飞扬的。
林原清没搭腔的打算。
周羽阳看他一脸漠然,说下去也没意思,也就讪讪地闭上嘴巴。
不过五六分钟就走到了花哥店里,是一家早餐店,兼快餐店,店面不大,但是收拾得挺干净。
不过即便现在是用餐高峰期,也没有什么人。倒是旁边的奶茶店,挤满了三三两两的高中生。花莲正光着膀子坐在吧台那里剔牙,边打电话。看见他们进来,便挥挥手。
两人在靠门边的位置坐下来。
花莲挂了电话过来:“怎样,老样子?”
“老样子呗。”周羽阳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一瓶扔给林原清,喝了一口水才说:“叔,这是我哥。”
已经见过了。
林原清礼貌地喊了一声:“花哥。”
“花哥,今天加个菜嘛。”周羽阳坐下来,“加个麻辣鱼块。”
花莲说行,又问林原清:“小原儿能吃辣?”
小原儿?林原清眉眼抽了抽,保持了沉默,只点点头。
“花哥的麻辣鱼块是一绝。”周羽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缺了麻或辣都不成!对了,明天早上我们一块儿来吃早餐,花哥做的糯米条,保证你喜欢。”
“成。你们一起来,宁情和姜铭都会来。我给你们留着。”
周羽阳想到陈宁情,不禁抖了一抖:“那我晚点再来。那个女魔头,我看见我得避着点。”
花莲笑:“啧,小子还有怕的人啊。”
周羽阳浑身一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菜上得快。林原清坐着,没动筷的意思。他看着面前的饭菜。
晶莹剔透的米饭堆在小瓷碗里。一碗西红柿蛋汤,一碗辣椒小炒肉,还有刚出锅的麻辣鲜香的麻辣鱼块。色泽鲜艳,香味扑鼻。周羽阳操起筷子就要吃,却看 见林原清端端正正地坐着,盯着饭菜。
“怎么了?”他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可以先吃,还以为有什么问题 。
林原清看他一眼:“饿。”
周羽阳笑了,操起筷子夹了一块鱼筷到他碗里:“那等啥,吃吧!敞开吃!花哥这里米饭管饱。”
这是林原清这段时间以来,吃的第一顿米饭。
说出来可能谁也不相信,但是确实是的。母亲去世后,卡里的余额早就清了零。母亲葬礼结束后,他才得已吃上一顿饭,可是饭还没到嘴里呢,就被赶来要债的人连桌带人给掀翻了。
——你爸妈倒好,死了一干二净,那我们呢!我们的钱呢!我们活着的人被他们迟早是要拖死的!
他哪来的钱啊。他才十七岁,面对如此变故,连哭都哭不出来。
那些人也许看他这么年幼,闹了一翻,也没有怎么样,丧着一张脸准备走。
可是林原清叫住了他们。
十七岁的少年从随身的黑包里拿出了一杳钱。
这是母亲葬礼上所收的丧礼金。
不多。可能只有几千块。来参加葬礼的,也只有父母的几个真心朋友。其余人,再也没有了。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种事情,他经历过,也已经懂了。
这钱他留不得。所以他尽数奉上了。
几个人当时就愣住了。
也许是人还保留着一丝怜悯之心,他们拿走了大部分的钱,一个大婶拿出了五百放到他手里,想说什么,又觉得无力,红着眼睛转身走了。
他捏着那五百,眼泪在眼睛里转了转,才掉下来。
后来几天,他就没有吃过饭。饿了,就泡一杯泡面。大部分时间窝在出租房里。
一直到周成冬的电话打来。
“林原清吧?我周成冬。不记得老子了?不记得也没事,你收拾一下,自己坐火车来春熹。车票钱有没有?拿笔记下地址!”
说完地址,电话哐地就挂掉了。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林原清都怀疑做了一个梦。
他知道自己怎么会来,他无处可去了,没有可投奔的亲戚,他是个身欠百万债务的小孩,父母不在,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能不要和他扯上关系就不要扯上关系。
他在这个世上,一下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连房租也快到期了,房东每次看到他,都带着厌嫌,母亲去世后两天,他就发现有人进过房间,去找房东,房东只说带人看过房子了。
只差没直接赶人了。
林原清不会和这样的人讲道理。讲了也没用。
也是到时候他才明白自己的弱小。母亲生病的那段日子里,他每天从学校,家,医院,三点一线,他学会了做饭,熬粥,也学会了去菜市场挑菜。学会了洗衣服,做家务。他以为自己早就长大了,心智成熟了,足以承担一切。然而不行,母亲一走,他就失去了根,像浮萍。他守着母亲的遗体呆了一晚,之后才想起来去翻笔记本,那是关于葬礼的流程。那是母亲去世前执意告诉他的。
“妈妈一走,你就得是大人了。你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也是可怜……”说着母亲便红了眼睛,“妈妈走后,你就送我一程。”
母亲到底还是给自己留了后路的,周成冬打电话愿意收留他。他得活下来,然后有口饭吃。这比什么都重要。
林原清吃了一大口米饭,香软甜糯,又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辣椒的鲜香,咸香的猪肉,混合着米饭,进入胃里。
饭菜的热气熏进眼睛里,让他的眼睛酸涩无比。
周羽阳看起来也饿得很惨,吃相也没比林原清好看多少。
花莲靠在帐台那里抽烟,看着两个少年狼吞虎咽的,不自觉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