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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一根琴弦 ...

  •   一整个阴雨绵绵的午后,两人就这么窝在温暖舒适的影音室里,一部接着一部地看着电影。

      与之前那次有所不同是,这回季瑞清没什么工作上的要事,可以全心全意地陪着纪律。

      第一部影片是季瑞清选的,这是一部拍摄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电影,根据著名侦探小说改编而成。小说本身就是流传经典,从写作手法到内容结构,再到最后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无一不让人拍案叫绝。

      这并非纪律第一次观赏这部影片,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还记得初中时的自己偶然在电影频道发现了它,在看完之后兴致盎然地去书店买了译版,翻阅了几遍后下定决心买了英文原版,经过不懈努力啃了下来。

      在这两个半小时里,纪律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荧屏。即使对故事情节烂熟于心,她还是投入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去捕捉影片中的微小细节。好几次季瑞清偏过头来注视她,她都没有察觉。

      一直到电影结束,纪律都意犹未尽,眼中神采奕奕。

      “接下来该你来挑选了。”季瑞清将遥控器递至她掌心。

      “你想看恐怖片嘛?”纪律试探性地询问道。

      她并非是恐怖片的深度爱好者,只会偶尔挑一些符合自己口味的影片进行观看。但毕竟是恐怖片,她还是希望有人能陪她一起看。可惜的是,家人朋友都对此退避三尺,也不知道这次季瑞清会不会答应自己。

      “好啊。”

      纪律默默点开手机,从收藏夹里挖出来一部已经躺了一年半载正在吃灰的影片。故事的设定还算有趣,讲的是一个在遥远国度的僻静密林中,一群土著人民的信奉祭祀仪式伴随着恶魔苏醒而拉开序幕。

      纪律第一次看预告片时,几乎是眯着眼睛看完的。那种想看又不敢看的感觉将她弄得七上八下。第二次再看时,她特地开了弹幕,以便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幼小的心灵。

      就这么看了几遍之后,纪律给这部影片下了一个定义,一部略微有点恐怖的灵异片。不过可惜的是,在看了几遍预告后纪律就有点兴致恹恹,这不,就将它打入冷宫了。

      影片的开头是一座茂密的原始森林,飞鸟盘旋,丛林间似有凶兽一闪而逝。随后,地点细化被推进到密林深处的一个原始部落间,那里人的打扮奇异、神情戒备古怪。

      凭着多年看恐怖片积累下来的经验,纪律觉得现在还不到紧张刺激的时刻,不用时刻准备着闭眼。

      可事与愿违,半分钟后,一具陈腐多时的尸体在突然间出现,被赤裸裸地展现在大屏幕上。摄像还特地给了特写,从腐烂的、被野兽啃咬过的脚趾再到只剩两个窟窿的面部,以及血水留下的痕迹,直接将影片推向一个小高潮。

      纪律来不及反应,被吓得浑身一僵,心里奔涌出无数脏话,手指也不自觉地搅在一块。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如乌鸦般难听尖锐的惊叫,一道鬼影在部落的神龛间闪过。她长发飘散,鬼魅的白衣外缠着圈圈红线,令人联想到了人体经络。与此同时,两只空荡荡的袖子里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小臂,她的手掌间好像捏着什么······是一小片颅骨。镜头终于定格在她的脸上,甚至都不能被称为脸,因为她没有五官,只剩一个鸡蛋般的装饰物顶在脖子上。

      季瑞清看得认真,并不觉得害怕。

      与此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人紧紧绷直了身子,僵硬到似一座雕塑。

      他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将左手移动到靠近纪律的位置,缓缓抬起,轻覆于她之上。

      细腻光滑的肌肤从掌心擦过,似乎是觉得还不过瘾,他又用手指捏起其中的一根小指,轻巧柔和地勾弄着。

      怪不得之前叶嘉修总是怂恿自己带纪律去看恐怖片,原来背后还藏着这个道理。

      纪律的双手被弄得微微发痒,连带着刚才还僵硬的背脊,在瞬间软化下来。

      “你别玩我手指啦。”纪律嘴上这么说这,却没有将手抽回,任由那种奇异的感觉攻占全身。

      “你不害怕?”

      “不害怕的。”纪律神色淡然,可惜的是语调间细小的颤音毫不留情地出卖了她。

      “我真的不害怕的,不就是一具女尸吗。我之前看得那些可比这更恐怖。”纪律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季瑞清靠近,“我还记得之前看的日本恐怖片,里面的鬼都是长发飘飘没有眼白,还有美国的,那些个木偶人、洋娃娃一言不合就杀人,中式恐怖就更不用说了,光是配乐就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纪律像是被按下了碎碎念的开关,季瑞清鲜少能听到她一口气能讲如此多的话。

      其实,纪律有个不为人知的毛病,就是一旦感到紧张害怕,就会拉着身边的人不停聊天,以此来分散注意力。

      当然,这都是有前提条件的,必须是亲密的人。

      -

      两人聊了许久,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纪律在说话,讲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季瑞清听得格外认真,给予了她百分之百的尊重与耐心。

      “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呀?”

      话题转化的如此之快,让季瑞清有些措手不及。他沉默一瞬,旋即开口,“我一直梦想成为一名出色的演奏家,像我母亲那样。”

      “那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呀!”

      黑暗中,透过一丝微光,季瑞清精准地寻到了那双月牙似的眼睛。

      这双眼瞳清澈得宛如林中甘泉,纯粹得似是皎皎明月,直击灵魂深处。

      罕见的,季瑞清沉默下来。

      “我是认真的。”纪律偏过头去,正对着他。她鼓足勇气,伸出一只小手,学着季瑞清平日里对自己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触碰上了他的脸颊。

      微凉而细腻的触感让季瑞清有片刻的怔愣。

      “你才华横溢,又有旁人不可多得的天赋,不就是老天追着喂饭吃饭吗?”她故意存了点逗他开心的小心思,将语气放得又柔又娇。

      “虽然你现在处于歇业打工状态,需要一边教小朋友一边创作学习,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你既是师长也是学者,肯定会有一些收获。再说了,虽然教书育人需要付出很多精力,但是看着他们一点点成长,在古典吉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你应该也很高兴吧?”

      纪律用指尖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继而又觉得不好意思,飞快地将手收回。

      “如果你不回国的话,你就见不到我啦。”

      季瑞清温柔地注视着她,一瞬不瞬。

      阴影将纪律的脸庞笼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真切。在这种情况下,季瑞清不喜欢那股易碎的脆弱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灯光调亮了一度。

      屋子在瞬间亮起,纪律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睛,不明所以。

      柔和的光晕环绕在女孩身侧,一张俏丽的脸庞近在咫尺,仿佛自九天神界来的仙女,妩媚多情。可这位仙女将一双弯月般的眼睛微微眯着,小巧的鼻尖轻轻翕动,又像极了冬日里躺在树丛中晒太阳的小猫咪。

      季瑞清微微一笑,将人整个揽在怀中。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胳膊上,恰似随意地捏了捏。

      “我和你说正事呢!”

      纪律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的臂膀禁锢着,动弹不得。

      季瑞清故意凑近了些,覆在她的耳边沉声回应,“那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纪律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烧得火红的耳朵。

      然而,他身上浅淡飘渺的香气,带着丝丝缕缕的热意,如游龙般一点点钻入她的鼻腔,如烈火般炙烤着她的面颊,才一会的功夫,原本白皙的小脸就成了滴着露水在朝阳下盛开的艳丽玫瑰。

      “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你是飞鸟,应当属于更广阔的舞台,如果只是教书育人是否有些屈才?”纪律不知道这番话会不会引起季瑞清的反感,也不确定是否越界,只是,如果不说的话,却又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她小心翼翼地对上他的眼睛,企图寻找蛛丝马迹。

      “我记得有人说过,梦想是脆弱却可贵的存在。”季瑞清清冷的目色如霜雪般凝在她身上,带着一点儿捉摸不透的神秘渺远。

      纪律有些后知后觉,她张了张嘴,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我?”

      季瑞清点头,对于她已经忘记这件事显得毫不意外。

      “去年暑假,我送你去参加同学聚会那次,偶然间聊到的。你说你从小就羡慕那些有梦想的人,比起碌碌无为,他们至少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时的我还有些消极,回国之后就存了安安稳稳当个老师的念头,那些演奏会、发行专辑的事情都没再去想了,我觉得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过去了。”

      纪律黛眉微蹙,抓着季瑞清的手用了些力道,似乎是在表达自己对他这种做法的惋惜与不赞同。

      “但是,后来时常想起你说的那句话,梦想是脆弱却可贵的存在。我既有梦想,甚至已经实现,又怎么能轻易放弃。我清楚地知道,古典吉他,是我一生想要为之奉献的事业。”

      季瑞清反握住纪律的手,他的动作、话语似是和煦的微风,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将纪律原本为之郁闷心碎的情绪融化殆尽。

      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季瑞清目色灼灼,纪律从中看到真挚而充沛的情感,也看到了自己被关在其中的小小倒影。

      她的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不可言喻的喜悦,于是,她张开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小声且温柔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还有······”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谢谢你愿意和告诉我这些,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她又在心中默念,或许是我的错觉,但在你和我分享了心事之后,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点。先前的你太过完美无瑕,时常会让我产生高攀不起的担忧。我总担心你觉得我年纪小太幼稚,不会愿意和我聊这些,很多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瞎琢磨。但今天我很高兴。

      -

      纪律闭上眼睛,将脖子埋在季瑞清的肩颈处,撒娇似地蹭了蹭。

      全然没有料到纪律会这么说,季瑞清的思绪有片刻的凝滞游离。

      是吗?好像确实如此。

      由于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和自身的性格特点,他在为人处事上常带着一种报喜不报忧的心态。特别是在父亲出事后,他很难向人敞开心扉。即使是同纪律在一起后,他依旧不善言辞,真情流露的时刻实属不多。

      偶尔有些时候,他会下意识地纪律还当成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忘记该以成年人的方式去对待她。

      “抱歉。”季瑞清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用郑重而严肃的语气说道,“可能是我的成长经历和个性原因,让我对这些事不太敏感,也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想,我会尽力作出改变,更多地与你分享,所以请给我一点时间。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在这段关系中处于绝对的舒适。”

      “嗯。”

      纪律轻轻地应了一声,光从语气来听见不得她有多高兴,不过若是能瞥见她那咧到耳后的嘴角时,才会发现她实在是装得太好。

      “如果你做好决定,我能成为第一个知道的人吗?”纪律的眼睛亮晶晶的,藏着无限期盼。

      “当然。”

      她小幅度地将脑袋调整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心念一动,在季瑞清的脸颊落下一个吻。

      银幕中的故事已经过去大半,鬼影又来来回回地穿梭过好几次,只可惜无人在意。为了营造出阴森静谧的气氛,影片的声效其实并不多。只是在愈发幽静的环境中,那一丁点儿摩擦声、脚步声、雨滴声,都会引得人心惶惶,将自己投射于影片之中。

      在最初的缱绻亲昵逐渐散去后,纪律将注意力重新集中于影片本身。只是,在靠垫的遮挡之下,有一双手正与她十指相扣,在不经意间撩拨着她,带来引人遐想的暧昧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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