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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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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呢?
宗夫掀开帘子,举着烛台仔细翻看,床上确实无人,且被褥已经被整理平整,只残余一些温度。
难道是趁着自己睡着时溜出去了?宗夫正打算出门让下人通知秦王,却在走出两步时听到窗下有“簌簌”声。
宗夫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衣衫单薄的秦安蜷缩在那里,夜露深重,单薄的衣衫不足以御寒,甚至沾了露水更添寒意。
看着半大的孩子这般小心,宗夫不忍地叹气,从屋里取来外衣未秦安披上。
突然被碰触的秦安想要挣扎离开,但他实在是没了力气,只能任由来人将自己抱回床上。
“这里是小公子的家,”宗夫坐在床头,隔着被子轻轻安抚着还在挣扎的孩子,“小公子可安心休息。”
安抚了许久,秦安才彻底睡下,而宗夫已彻底清醒,起身看着窗外逐渐升起的太阳,看着逐渐忙碌的秦王府,想起自己刚入府时大家还会讨论这位走失的小公子。
活泼,嘴甜讨喜,就连老厨娘都忍不住夸赞,只是说完还是会忍不住叹气,然后挥手让大家散了。
而现在的秦安,像是一只捡来的野猫,不认人,一身的伤痕。
纵使宗夫自觉医术高明,也无法确定能让秦安恢复,因为秦安的心已经在这三年的经历里伤痕累累,这种治疗比外伤的疤痕更难去除。
待到下了早朝,秦策马不停蹄赶来了秦安屋里,此时屋里已经有秦林氏和老夫人、宗夫,而秦安还不认人,在屋子里只敢把自己藏进被子里,一有人靠近就要抓挠自己。
秦策看了一会儿,喊宗夫到门外商议。
“我儿如今这般,先生可有法子治好?”秦策问。
“身上的旧伤疤随着生长也会淡去,身子虚体质差也可慢慢补上。”宗夫答话。
“可如今他谁也不认,该如何是好?”秦策着急地往屋里指,“你看他这样,不吃不喝又能撑几日?”
宗夫看着屋里仿佛自带绝缘的秦安,心里下了决定,“请王爷准,如今小公子排斥过往的人事物,在下愿带小公子在府外安顿治疗。”
秦策回想秦安的表现,也知道宗夫所说或许是当下最好的办法,“此事还需与夫人和老夫人商议。”
“我记得先生至今未有学生对吗,”秦策沉默许久,想出了新的法子,“不知先生可愿收秦安为学生?”
如若宗夫能收秦安为学生,那哪怕离了秦王府,以其品行,想必秦安也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宗夫也理解秦策为人父担心的地方,而秦安这个孩子他也心疼,于是也不拒绝这提议,行礼应答,“自然是可以的。”
“走之前,先生先让秦安吃些东西,叫大家都安心了再去吧。”秦策扶着宗夫起身,让下人扶着老夫人和秦林氏回屋,自己则跟上秦林氏,与其说明秦安的安排。
秦安回来后,秦林氏和老夫人看着他比没找回时更伤心,听下人来报,昨日老夫人吃不下睡不好,于是整夜在佛堂诵经,而秦林氏也大半天未离开这屋子了,抹掉的眼泪都湿了几张帕子。
秦林氏纵使不舍,考虑到老夫人的情况和秦安的治疗,也是只能同意。
如今人都散去了,屋里只余下秦安和宗夫,宗夫吩咐下人准备些馒头和茶水来,下人虽不解,但也端上来了。
听着屋里没有了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抽泣声,还有一直从外面传来的馒头香,饿极了的秦安终于掀开了棉被,看着宗夫手上的馒头挪不开眼。
宗夫掰了一半馒头,自己吃一口,然后将另一半丢到秦安床上,秦安避如蛇蝎赶紧拍开。
宗夫不着急,待吃完了那一半馒头,又掰了一半丢过去,自己又吃起来,等重复了几次,秦安才明白,丢过来的馒头自己可以吃,于是赶紧到地上捡起来就往嘴里送。
宗夫担心秦安噎着,也拿着馒头和茶壶坐在他旁边,吃一口馒头喝一口水,秦安吃了几口看到他在喝,也试探着要拿茶壶喝水,宗夫不管他只顾着吃自己的。
于是等下人进来提醒宗夫时,看到的就是两人一齐坐在地上的场景。
看到秦安突然警惕起来,宗夫才发现有下人进来,“可是有事找?”
“先生,王爷与夫人在书房等您。”下人回话。
“好。”宗夫起身,看着秦安独自一人有些不放心,“你安排人在门口看着小公子,门不要关,若无事也不要进屋。”
“是。”
来到书房,秦策已经安抚好了秦林氏,待宗夫进来行了礼,便让人坐下。
“秦安之事,已经敲定,”秦策说,“还劳烦先生多照顾我儿。”
“在下必不负所托。”宗夫行礼。
“先生快请起,”秦王看向秦林氏,“夫人曾在城外置了块地,原是打算给老丈人颐养天年,正好几月前已经完工了,过些时日安排好了,先生可以带着秦安一起过去。”
“是。”宗夫应下,这应该也是秦王能接受的最远的地方,毕竟秦安也是他失踪了三年找回的亲生子,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日日见到这孩子吧。
“说起来,老夫人昨日在佛堂诵经一夜,今早又未进食,有些胸闷无力,还麻烦先生过去看看。”秦策交代着。
“是,正好过来了也要给老夫人请脉,那在下先过去了。”宗夫起身行礼告退。
待宗夫将手头事情交代完,又为老夫人留了几张平日里可以安神的药方子,便收拾行李,带着秦安到城外的竹园住下。
一开始秦安只接受了和宗夫一起进食,后来慢慢也能独自吃饭,情绪渐渐平稳,宗夫看他不排斥了,也开始教秦安一些医术和功课。
这些东西秦安都学得很快,只是始终不喜欢说话,宗夫曾观察过他,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秦安会一直坐在一处发呆,这样的情况说明他还没有走出来。
而时光飞快,秦策已经来了几封书信,让宗夫别忘了带秦安回府过年。
“秦安,”宗夫捻着信纸,想着这段时间秦家的人来探望他,也没让秦安情绪波动严重,应该是可以回去了,“该收拾行李回家了。”
“好。”秦安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回屋里收拾东西,半晌就拿着个包袱出来。
“收拾好了?”宗夫问。
“嗯。”秦安答完,站在一旁等宗夫。
宗夫也拿了几件衣衫,便和秦安坐马车回秦王府了。
老夫人早早就等着自己的孙儿回家,管家也是站在门口不停张望,直到街口来了辆熟悉的马车,连忙冲里喊,“老夫人,回来了,小公子回来了!”
下人搀扶着老夫人到门口,秦安也跟着宗夫下了马车,如今他认得这是自己的祖母,规规矩矩地向祖母行礼问好,老夫人点头要扶他,秦安却退后一步不肯近人。
宗夫在一旁看见了,向老夫人解释,“小公子如今还是无法让人碰触,等过些日子会好的。”
是吗,或许吧。宗夫在心里自问自答地安慰。
一行人进了府,宗夫尚未久坐,便听下人来传秦王找他。
秦策找他无非也是关心秦安的情况,哪怕二人时常书信沟通,可如今才是切实看到了,须得当面再问问。
“王爷,”宗夫将秦安恢复好的都说了,而不好的,也需当面再提,“如今小公子还是不爱说话,不让人碰触,还总是在一处发呆,这些都不是正常表现。”
“小公子如今最严重的心病,或许是无法放开自己,总是将自己封闭起来。”
听完宗夫的话,秦策也是头疼得很,“心病难医,先生可有良方?”
这一年多时间,宗夫也试了许多方法,并不能让秦安走出来,只能摇摇头,“或许只有等他自己愿意了。”
听着屋里没有人再说话了,秦成岩才让下人通传,自己进来给秦王请安。
秦策见秦成岩来了,便让宗夫先退下了,独留秦成岩在屋内。
自从四五年前秦安走失后,外人说了秦成岩许多风言风语,秦成岩顾及着大家的颜面和情绪,自己提出要离府。原本他也是在别院居住,如今提出来了,秦策也不勉强,便同意了。
秦成岩与秦安是异父异母的兄弟,这件事京城的老人基本都知晓,秦成岩的父亲是秦策的大哥,夫妻二人有一年远行迟迟未归,等老秦王派人去找时,只在荒山找到二人的尸首,身上的行头都被拿走,跟随的下人也都在别处陆续找到尸首。
老秦王当时只有秦成岩一个孙子,便让二儿子秦策代为抚养,且要秦策将秦成岩当成亲儿子对待。秦成岩当时已是知事的年纪,哪怕悲伤不愿,也只能听从老秦王安排。
于是这么多年,秦策虽与秦成岩不亲热,但也是父慈子孝的场面。秦成岩也只在过节时回家看看,其他时候不常回来。
当晚,秦安是在自己幼时的房间歇息,只是回到记忆里自己的房间,秦安心里总有些隔阂感,所以连着几天未得好眠,直到除夕夜跟着家里人守夜完,实在是疲惫得很,才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大年初一,许多下人都告了假要回家,秦策见家里人难得团聚高兴,一挥手让管家去安排,只要忙得过来,多休息几天都可以。
天光乍破时秦安便醒来了,平时贴身伺候的下人回家了几个,其余的也值守了昨夜,如今回去睡了,于是秦安便独自梳洗换衣,然后到后厨站着等厨娘做好了进早膳。
秦王府四处挂红灯笼、贴窗花,就连厨房都是热气腾腾不显冷清,但是老厨娘一抬头看到独自站在那的小公子,却不免有些心酸。
小公子出生时她便在府里做事了,许多时候小公子贪食了,也都是跟她撒娇讨要,而今小公子变成这副模样,老厨娘心里的难过并不比秦家人少。
“小公子饿了吧,”老厨娘默默地背身过去抹了眼泪,拿起油纸包了个刚蒸好的白面馒头,“先凑合着吃吧,等下老奴煮好了饺子再端去给您。”
秦安默默接过馒头,想吃一口,但是太烫了,碰一下就烫嘴皮子。
“公子您慢些,这刚出炉的热乎,要放一放凉了再吃。”
秦安听了点点头,拿着馒头打算回去,却看到厨房边的后门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