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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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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永昌侯家三公子,刘太傅家长子,幼子,成洲高衙内,是他们几个下的手,陆小公爷,可愿做证人助我讨回公道?”
顾清晏嗓音嘶哑,颤颤巍巍试图撑着砖墙站起。
她的额角被打得流了血,猩红的血水汩汩流下顺着她尖尖的下颌,一滴一滴往下坠,在暗巷中看来像是阎罗王派来索命的鬼。
她用那双恨得通红的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毫无意外,在他脸上看到了无可奈何的悲悯神色。
无奈?悲悯?无能为力?
顾清晏颓然栽在地上,埋头,抖着肩,竟咯咯笑了起来。
是啊,王公贵胄,他们都是王公贵胄,你只是个未袭爵的小公爷,他们或许会畏你,但你动不了他们,如果斗起来死的只有无权无势的顾家!
所以他们就能当街行凶,就能逃脱律法的制裁!
可是她有什么错?她父亲有什么错?那些一年到头辛苦劳作缴纳税银的老百姓们有什么错?
顾清晏笑得匐在了地上,可眼角却有苦涩的泪落下,掺进猩红的血水中。
“姑娘,需要我送你到医馆么?”
陆廷山慢慢向那蜷着不动的少女走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突然,他的手腕被一个冰凉的东西紧紧攥住,下一瞬,有剧痛从拇指袭来,原来是那少女竟然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指头上。
“你们都是一路的货色!”
嘶!
同样的剧痛再度传来,陆廷山低头,只见方才还在绳网中瑟瑟发抖的女人居然在狠命撕咬他的手背!
“陆大人!”
守门的兵士极速上前架着这突然发狂的女人往后扯,可是那女人看着瘦弱,没想到力气颇大,他们忙活了半天,除了让陆廷山被撕咬得更疼外,并没让她的牙关松开分毫。
一团慌乱吵嚷中,陆廷山沉了脸,冷冷喝了一声,“走开!”
然后径直一个手刀砍向那女人的鼻梁。
嘶。
顾清晏神志迷离地倒抽一口凉气,然后直直栽倒在地上。
……
顾清晏不愧在市井流浪多年,浑身上下都透着“皮实”二字。
还未等人来得及处理,她又顶着红肿的鼻梁一翻身坐了起来。
“呸,又咸又腥,嘴里什么鬼东西?哎我鼻子,什么情况?被打了?我被打了!靠,哪个混球吃了豹子胆敢……”
顾清晏腾腾冒着怒火的自言自语在看到满脸阴鸷的陆廷山之后哑然断了尾。
方才发生的一切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好家伙,她这是被抓了个正着啊。
顾清晏在满室狼藉中,尴尬地沉默。
“六年未见,没想到顾姑娘还是老样子,一见人就咬。”
陆廷山的语气比冰封了千百年的古井还要寒得瘆人。
顾清晏被冷得打了个哆嗦,但心里却在轻嗤。
活该,谁让你长得五行缺咬,专躲在暗处逮人,不咬你咬谁。
她拍了拍衣摆站起身,正欲回怼,却后知后觉发现了他话中的端倪。
“大人这话说的,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面吧。”
“是么?”陆廷山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可是我今日查到一份名单,当年犯了事的户科给事中顾屿山的幼女,名字也叫‘顾清晏’。”
陆廷山说着,从身旁的桌案上拿起一张泛黄的纸笺。
顾清晏看着那里头密密麻麻的字迹倏尔沉了脸,但语气仍旧是无所谓般的懒散。
“那或许是重名了,毕竟我这名字那么好听,想分一杯羹人的多了去了,只能说明那位大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上头写那一年顾家大火发生时,顾清晏十三岁。”
“哟,那还是个差不多年岁的姐妹,真是缘分。”
陆廷山抬起那只被咬伤的手,摘下拇指上的扳指,将一新一旧两个伤口放在面前端详。
“嗯,是挺有缘分的,就连牙齿的排布形状都一摸一样,都是右边的虎牙略尖一些。”
月阴在窗,银台烛暗 ,墙外蔓延的苍苔黑漆漆的,响彻鬼魅的虫鸣。
案籍室内,一豆灯火摇曳,将二人的影子晃晃悠悠扑在壁上,像两个在沉默中张牙舞爪对峙的兽。
“陆大人,”顾清晏稍稍正了神色,“你已查过我的底细,应该知道我的户籍落在肃州,与这位给事中毫无关系。”
陆廷山冷笑, “当然不能承认有关系,毕竟判书上写,判顾屿山斩立决,而顾家族人全数流放漠北,永世不得回京。”
顾清晏眸中闪过一丝晦色,“陆大人自己身为朝廷命官,竟连盖了大红印章的官府户籍文书都不认么?”
陆廷山将手中的纸笺放下,如鹰隼般锐利剥骨的视线牢牢盯住了她的脸。
一个人的皮相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但骨相不会,陆廷山本就有过目不忘之能,更何况对方是咬了他手的罪魁祸首。
就算那姑娘当时满面血污,他也能依稀辨出她的模样。
所以昨日陆廷山见到她,心中便陡然生出怀疑,到案籍室中一查,没想到,这女人竟连名字都不做掩饰,堂而皇之顶着她的原本的姓名又回到了京城。
如此嚣张大胆,当真是那位给事中的女儿么?她回来是要做什么?她要查的那份卷宗写了何事?
“我会遣人去肃州调查,若是发现你伪造官府文书逃离漠北,那就按律,斩。”
陆廷山将最后的“斩”字加重了音量。
顾清晏无所谓似地耸耸肩,“那还希望陆大人查得快一点,好洗清我的怀疑。”
说完,她转身就走。
却不防被守在门外的兵士用剑拦住去路。
“顾姑娘,身份的事可暂且搁下,现如今我们来聊聊盗取大理寺官员令牌,私闯案籍库,蓄意纵火烧毁卷宗,袭击朝廷三品官员的事情吧。”
……
“大人,”顾清晏后撤两步以手掩面,忽而换了一副弱柳扶风委屈可怜的楚楚样态,“民女这都是迫不得已。”
美人在前,纤纤弱质,陆廷山却连一丝眼风都不往那边送,只吩咐属下将备好的麻袋拿了进来,然后噼里啪啦,将里头的东西倒了一地。
竟是上百个造型各异的木雕。
他指着那堆木雕对顾清晏道,“这是从京城四十八家木雕坊中买来的摆件,你把里头出自同一人手的木雕拣出来,分组放好,若是正确无误,那我可让你帮着查夜半杀人案,届时可依照你的表现酌情给你减轻刑罚。”
顾清晏眸中燃起一丝希冀,“那若是我能辨出真凶,会给我看卷宗么?”
陆廷山从属下手中接过处理伤口用的创药和纱布,不答话,只凉凉地扫了她一眼。
……
一眼抵万言,还是怨毒的万言。
顾清晏心里才烧起的小火苗瞬间被冻了千年的寒冰无情浇灭。
切,不就一点皮肉伤,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连这种小伤都计较,自己一个绝世大美人,愿意开金口去咬他,那是他的福气,不感恩就算了,居然还敢瞪自己,怪不得年过弱冠还孤身一人,这风度,哪个女的瞎了眼看得上他。
顾清晏很狠地回敬了陆廷山一记白眼。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长长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到那堆造型各异的木雕前,蹲下身,一一比对观察。
顾清晏速度很快,上百个木雕,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分好,整整齐齐码了四十八份。
陆廷山缓步走来看了一圈,渐渐蹙起了眉头,他指着里头相邻的两份道:“这两份出了错,这只画眉应是出自左边那人的手。”
顾清晏低头看了两眼,“没弄错,这两家木雕坊是两兄弟开的,哥哥叫朴玉,弟弟叫朴石,他们门面相邻,互相之间交换木雕来卖也没什么稀奇。”
陆廷山从案上拿起方才属下递给他的采购单子,他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能,所以刚才检查时他自以为心中有数,却不想忽略了这两间木雕坊之间的联系。
现如今他仔细看向两个铺面的名字,果然,一个是“朴大木雕行”,另一个则是“朴二木雕行”。
“看来你对京城的木雕师傅都很熟悉,只看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们的手艺。那你可曾认出前日那伤口是出自谁的手?”
偌大的京城,人员繁杂,凶手想要知道谁是红杏出墙的妇人,查询她们幽会的时间、路线,再计划动手的时机和清理现场痕迹。
桩桩件件都得要对京城及其熟悉。
所以两百多号人中,最有嫌疑的,是原本就在京中的商户。
顾清晏蹙眉摇了摇头。
“前夜我看那妇人伤口时间太仓促,又被血覆着,并未能仔细查看。
而且对方刻的是最基本的图样,不像这些形态各异的木雕,大部分都不用去细看上头的落刀技巧,只需要看那些花鸟虫鱼和人物的情态,便可知其出处。”
“所以,需要带你去验尸房?”
眼见顾清晏点了点头,陆廷山倒略有些惊讶。
她一个姑娘家,听到要去停尸房那般地方居然泰然自若面不改色。
是她天生心大还是她人生中经历过比这还要惨烈的事情?
比如说顾府的大火,或是顾家族人在漠北的接连死亡。
可是,当时被遣去漠北的顾家族人里,并没有“顾清晏”这号人,她的名字,是在那场大火的死亡名单上。
他将青石扳指再度套回指尖,遮住那六年前留下的月牙形咬痕,余光则若有似无地打量着顾清晏。
忽然门外脚步声急促。
有兵士急急寻来,向陆廷山报:“大人,方才得了消息,说是城西太平坊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为一名妇人,半个时辰前被发现死于家中。”
死于家中?
陆廷山和顾清晏双双沉了脸色,
才不过两天时间,居然又是一起命案。
这一次,死者并未曝尸街外,既是在屋中,那还会和那个夜半杀人魔有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