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二十七章:中秋宴 ...
-
崔翎昭坐在院落里的台阶上,目光穿过交错楼台,看见远山的棱角在晚色里逐渐平坦模糊了,到最后便只留下一片庞然黑影。
蓦然,东边的明灯更亮了,像银汉降临凡尘,一直照得连这里的地上也结起了一层“薄霜”。
门打开,崔翎昭应声回头。
只见殷姝今夜穿的是淡紫衣裳,外披绣着银丝天阙祥云的薄纱,头戴朱雀流苏,半挽的发间点缀着几朵精巧青玉山茶花。
殷姝眉目如画,笑道:“走吧。”
“今儿怎么不穿红衣裳了?”崔翎昭抬头笑道。
“再好看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穿着呀。”殷姝停下脚步,笑着向崔翎昭伸出手。
崔翎昭看着殷姝,一时有些昏了,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只觉得心被什么握了起来,就连手脚也不能动弹了。过了好半会儿,她才握住那只手并借力站起来。
殷姝也并不恼她方才的犹豫,依旧笑得那样温柔,那样好看。
一切都是那样得好……
宴席是在明月山庄的育行堂上,堂外搭着一座梨欢台,四下地方开阔,鲜花遍地,幽香弥漫。再远些还有一处小河堤,河上荡漾着小舟,小舟上挂着各式花灯。只随意一眼,竟让人觉得前几日的船灯也就此黯然失色了。
四处葳蕤的灯火已衬得堂内外亮如白昼,恍入仙境,也衬得那满桌糯米饭粒晶莹剔透,如美玉雕琢。除此以外,其余的莲花羹,桂花蜜藕,杳杳孤鸿,烛影摇红……皆是闻名天下的菜品。
宾客大多已至,叙旧的叙旧,道贺的道贺,没有沉肃着脸的,人人喜笑颜开,好不热闹。见二人走来,才尽数望了过来,声音渐渐小了。
他们起身朝殷姝作揖。
“姝少主。”
殷姝抬手,似翩翩彩云。她光芒万丈地站在人群中央,向四周地来客回礼。
而此时,崔翎昭的余光又注意到了一个人。那人一袭白裳,举止淡雅,有逸仙之姿态。她霎时愣了神,心道:阿兄?
她转过头去,只见谢容与远远地朝她笑了笑,对着她行了一个叉手礼。
崔翎昭虽有些失望,但也为他的前来而感到开心,于是便笑着回礼。不过她已然意识到她们来得迟了,故而目光没有往四面作太多停留。她和殷姝径直走向育行堂。
她抬头看见了“育行”的门匾,不禁想道:幼时在书中读到过“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不知道与这个是不是同样的意思。
她想问殷姝,却在虚晃一瞬间看到堂内的微生庄主,他静默地站在堂内前,身旁是微生妩娘和他的师兄舒比鹤。她看不清那人的神情,只是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如柳叶入水在湖面荡起涟漪般,心中荡起莫名的感触。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三年前的阿兄见到他时,也会是这种感觉吗?
将行至门前时,舒比鹤已率先走上前来笑道,全然不提我二人姗姗来迟的事:“二位来了,快请进。”
崔翎昭着眼看他,只见他身着水墨丹青作底的锦衣,面容白皙,眉清目秀,神情明朗。
待人们相互行礼问候之后,才都入了座。
也许是灯火太盛,而又离得近的缘故,崔翎昭看到微生庄主硬朗又带着侠气的脸有些苍白,嘴唇却过于鲜红,的确像是微生妩娘说过的“抹了胭脂”的模样。
微生妩娘却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是十七八岁年纪的她,有一双细细弯弯的柳叶眉,满面生光,目光灵动,活脱脱像清池里的芙蓉花。
她方才行过礼之后,就偷偷地在两位兄长身后朝崔翎昭眨眼睛,仿佛在说:你们怎地来迟了?
其举止娇俏,令人不禁心生欢喜。
很快,微生庄主吩咐了佣人去敲打食钟三声,三声一过,就意味着宴席开始了。这是明月山庄的规矩。
宴中,殷姝笑道:“仲秋一过,便不知何时才有机会来了。想着就觉得有几分不舍。”
舒比鹤举杯道:“少主今日来此,于我们而言已是蓬荜生辉。若是日后少主还能来明月山庄,我们也定当随时恭候。”
殷姝也即刻举杯,二人一饮而尽。
一旁的微生庄主忽然也道:“明月山庄虽说是天下第一庄,但也不过都是些一身铜臭又自恃武力的莽夫,只是宴席办得好而得了这个空名。远远不及殷少主的一个‘殷‘’字来得响亮。少主又何来牵念之说?”
殷姝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笑着看他的眼睛:“庄主,您怕是妄自菲薄了。”
微生庄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开席不久后,他便又以身体不适为由先回屋了。
崔翎昭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为他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她的心思就被拉回到了饭桌上。
真不愧是明月山庄的宴席,每一道菜,每一杯酒,都可谓仙品。崔翎昭将其挨个尝了遍,却也说不出哪一样最好。
殷姝中途还对她道:“你现在吃这样多,一会儿怕是要撑得难受了。”
崔翎昭正喝了少许酒,双颊红熏熏的,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朦胧雾气,她不知听清了殷姝的话没有,只是娇憨地笑着看殷姝,点了点头。
江湖的刀光剑影,恩怨情仇,在这一刻都抵不上月圆花好,萍水相逢。觥筹交错间,歌台暖响。流水潺潺,似环佩玎挡。
微生妩娘不顾师兄的劝阻,喝了不少酒,还乘着酒劲跑到梨欢台.上舞了几曲。下来之后又偷偷喝 了半杯,随后因为撑不住就被送回房了。这边的崔翎昭绯红着脸,一时也来了兴致。她哼着台_上歌女唱的曲子,拿起玉箸在碗沿,上击打节拍。起初还成调子,可愈到后来就愈乱了。再往后,兴许是夜深了,酒劲也更甚了,双手的动作缓缓没了力气,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殷姝正与旁人说话,这时又一面偷瞧着她笑。
殷姝本想先与崔翎昭一起回房。不料崔翎昭忽然又醒了。
她撑起半个身子,微晃着脑袋,对殷姝笑道: “我想唱《明娘》与你听,你听吧……听吧。”
“好,我听着呢。”殷姝也醉了,两颊泛红地抚着她的肩背,笑道。
“那几句听起来不好……会让人莫名难过。我只唱那几句……那几句好。”
“故乡有白鹤,故乡有高山。夜夜画眉啼,其揞绵且.....其惜绵且长。姑娘啊姑娘,何时还故乡?似有车马来……”崔翎昭停顿了下来,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殷姝以为她是忘了词,就小声地告诉她。
“似有车马来,欣喜忽若狂。车辙交错走,一梦黄粱上。”
崔翎昭笑着摇了摇头,她半阖着眼,却握住了殷姝的手。
“似有车马来,一梦黄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