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和他亡妻的过去》以我为始

2、天谴

　　从地下室逃出的第二日，萧重桦依旧早起。

　　他看了几眼手上褪不去的花纹，便如往常那般喊同屋的工友起床，再跟随他们洗漱完毕一起去食堂就餐，然后到工位上组装木械。

　　木械也是人类文明的成果。

　　而这名字能包含的东西很多，例如傀儡和看时间的时械。

　　但按最简单解释来说，只要能被灵石启动的，都可以叫木械。

　　不过木械这东西，其实本来要被埋没的。

　　因为当初还在摸索学习人类文明的妖族，依旧信仰者力大砖飞，对这种复杂精致的东西不大感兴趣。

　　若不是当初云州有位特殊的先生提出建议，且还得到推广。

　　也是因为那位先生提出此建议，才让木械走进妖族视野，才使得南明拥有当今最多的木械工坊。

　　以及让如今的萧重桦能混口饭吃。

　　萧重桦并非南明国人，但他在家还未流浪那会，意外看过木械知识相关书籍。

　　就因为看过和还记得，他才有机会被坊主收留入工坊打工。

　　而他也珍惜这个能混口饭吃的机会，所以现在组装木械的表现很认真。

　　虽然萧重桦因为营养不良，导致没同龄人高，也没眼前这个人形木械高。

　　但这不妨碍他工作。

　　他现在正拿着零件，认认真真一个又一个地组装好，之后再按照记忆，踩着小板凳把这拼入整体。

　　但他才装好，还未查看整体，就突然恍惚走神了一下。

　　什么情况？

　　他眨眨眼，然后没再感觉到异常。

　　估计是太累了吧。

　　萧重桦这么自我解释完毕，又准备再像恍惚之前那样，去查看这具木械的整体情况。

　　可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他眼前突然失焦，表情呆滞。

　　而且这次不同于第一次，他没有快速恢复过来，甚至向后倒在地上，身体无法动弹。

　　狼崽子表情呆滞的倒在地上，不动弹，耳边鸣声还不断。

　　好在他还有点自我意识。

　　身体动不了了……

　　好晕，感觉整个人都在转动……

　　萧重桦这么想着，那些察觉到动静的工友也围了过来。

　　他们把他包成个圈，全是担心和不知所措。

　　“他这什么情况？”

　　“我不清楚，他就是突然一下倒地上不动了。”

　　“不好，他瞳孔快散了，你们快去找坊主！”

　　工友叽叽喳喳的声音，勉强从鸣声里挤入萧重桦耳中。

　　瞳孔要散了……

　　意思是他要死了？

　　萧重桦脑海中刚蹦出这句，就感觉到手被抓住。

　　而匆匆赶来的白发面具人，此刻跪地抓着地上狼崽子的手，嘴里不断说着咒语。

　　在场木械工坊的工人们，本来就因为狼崽子的突发情况而发懵，现如今又来了个不速之客，他们更是难以做出反应。

　　于是乎，他们就听着这白发面具人不断念咒，以及不停为地上的孩子输送灵力。

　　直到不久之后，萧重桦瞳孔重新凝聚，反应也像做噩梦那般猛地醒来。

　　而被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狼崽子，身体剧烈一颤，随之开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白发面具人则见此停止念咒。

　　顾贤之把萧重桦抱起，准备离开，可是这些木械工坊的工人不准许。

　　工人们都警惕着，哪怕他方才救了人。

　　这使得顾贤之苦恼。

　　“我……”他想去解释，但发觉自己不懂怎么解释身份。

　　因为他平日待在宫里，也罕少以官员身份在城内活动，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讲。

　　而且就算抛去身份不谈，他方才也是匆匆赶过来的，路上任何向人解释的话都没准备好。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难以获得这些人的信任。

　　毕竟前几日发生数起孩子失踪案，再加上他突然出现还脸戴面具，想走出眼前这圈包围，算是难如登天。

　　就当顾贤之苦难之时，木械工坊的坊主，带着一名武官出现。

　　“放顾大人离开。”

　　坊主声音打破僵持的沉默，工人们纷纷看向门口，发现还真是本人。

　　但他们还有些犹豫，不过坊主身旁的武官接话继续：“孩童失踪案的犯人在昨日已被顾大人抓捕，他今日来此寻人为了解决口供一事，你们莫要耽搁他的时间。”

　　坊主已经放话，这位武官虽然没解释顾贤之为何戴面具，也表明了此人来意以及身份不简单。

　　纵使他们为了小工友的安全着想，但他们也只是普通百姓，耽误大人物的事情，也会带来无尽麻烦，甚至可能失去工作。

　　所以他们最后放人离开。

　　而见前沿出现条通路，顾贤之没有犹豫地抱着萧重桦离开。

　　萧重桦此刻也还未闭上眼，但大脑混沌，眼皮很沉。

　　他看着顾贤之这头白发，以及那张面具，不知怎的，突然蹦出昨日见到的梦中人。

　　随后，梦中人的身影慢慢与顾贤之重叠上。

　　那一刻，他只剩想与其交谈的念头。

　　可他这会太过虚弱，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然后阖眼昏厥过去。

　　而狼崽子这个阖眼动作，顾贤之收在眼底了。

　　白发人担忧人会再出方才走鬼门关的意外，于是乎随手丢出灵力传信，再加快脚步坐上来时的马车，最后让车夫快些赶回借住那名武官的家。

　　——

　　借住那名武官的府邸内，有一间屋子，安顿着所有近段时间失踪的孩子。

　　其实本不该这样粗暴安顿的，但奈何这些孩子生命流失极度严重，顾贤之只能集中一起，然后画下有束灵阵法保命。

　　而顾贤之这会回来，本想把也萧重桦放进去。

　　但狼崽子的情况，没有阵法内的孩子们那么严重。

　　而他也想找到破解方法，犹豫几息之后，他留下命令给下属。

　　“阿凡，孩子们只要有一点动静，都要向我上报。”

　　“是。”

　　种族为赤狐的青年听到命令，立马回复。

　　而得到回应的他，没有犹豫地转身抱着孩子，回到自己暂住的屋中。

　　顾贤之先把萧重桦安顿在自己床上，后再利用灵力去检测命脉是否稳定。

　　这过程中，他又发觉了花纹。

　　花纹……

　　那些孩子身上都有这些花纹。

　　坐在床边的白发人意识到这件事，他看着狼崽子手上这些复杂痕迹。

　　思考片刻，他轻声说对不起，然后孩子的撸起袖子，就见到了青黑色的花纹铺满整条手臂。

　　这些孩子被拐后，就被犯人放在大型阵法内。

　　而那个阵法即便没有启动，也会一点点汲取阵内生物的生命。

　　只是那个阵法即便没有启动，孩子们也脱离了阵法，但生命仍在慢慢流失。

　　是因为这些花纹吗？

　　顾贤之盯着手臂思考。

　　时间慢慢流逝，他在这途中，发现这些花纹，其实更像一种被扭曲了的符文。

　　看起来像是阵法的符文。

　　他能尝试解读出来吗？

　　白发人凑进去看，但发现面上面具碍事，他索性摘下。

　　而摘下狐狸面具后，他清秀的脸上满是疲惫。

　　但他不在意，因为于他而言，解决如今如何保命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趁现在宫中的阵法术士还没传来消息，最先接触这件事的他，得尽全力解决。

　　顾贤之努力分辨这些被扭曲的花纹，然后再读出有什么后，他连忙起身去取桌上的纸笔记下。

　　纸上被他按照记忆，写下了几个符文。

　　而他站在桌上，盯着这几个眼熟的符文，却没有任何头绪。

　　奇怪，为什么他想不起来相关的？

　　他是人类，是被妖族称为最有智慧的人类啊，怎么会这样？

　　再者他曾经学过很多阵法，为什么现在没能记起相关？

　　哪怕是一点头绪也好啊。

　　顾贤之努力想要去回忆自己所学，最终除去知道能汲取生命类型的阵法，是当年人类最初创造出来求神降临或赐福的祭神阵外，就没有任何线索。

　　他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扶着额头。

　　“哈，亏你还是这世上最后的人类，连解决办法都想不到……”他低声自嘲着自己。

　　作为世上最后一个人类，连同族创造的东西都记不起来。

　　不过他帮了妖族那么多，现如今寻不到解决办法，或许算得上是他背叛同族融入异族是惩罚。

　　但他是这世上最后的人类，没有同族了。

　　可他想活下去，且身上也有职责需要履行，融入又有什么错呢？

　　顾贤之脑子里本要就此开展胡思乱想，但他很快把这些甩出去。

　　别乱想了，救这些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然哪怕他透支力量再多，最后也保不住人。

　　他抛去杂念，带上纸币重回床前坐下，继续去辨别这些被扭曲成花纹的符文。

　　——

　　抛开随便吃几口饭的时间，顾贤之距离傍晚前的时间里，又在纸上写下几个新的符文。

　　他再度停笔，看着纸上仅有的符文又去思考。

　　可没多久，他的下属就急急忙忙跑过来上报消息。

　　“大人，大人！”

　　因为顾贤之不是妖族，他做不到一秒读懂情绪气息。

　　但见下属这么急急忙忙，他心中有不好预感。

　　“何事如此着急？”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顾大人，那些，那些孩子……”

　　确认是关于孩子的事情后，他立马放下东西，顺手拿起面具起身走人。

　　而来到那间屋子后，他刚刚踏入就立马得到孩子们的情况。

　　早些被拐的孩子现如今处于濒死状态，而晚点的还有点机会。

　　但不论如何，他最后直接调动体内藏着的那份力量。

　　而那份力量被调动后，使得他原本棕色的眼眸，被黄金占据。

　　他对这份变化习以为常，心中此刻也是想着救人。

　　可不论他透支再多的力量，也挽回不了孩子们的生命。

　　起先是濒死的，而后是情况好点，最后是还有机会能拉回来的。

　　可他们都没能坚持住，让阵法中的顾贤之，无力感受着一个又一个生命的逝去。

　　“……”

　　最后一个孩子生命消散。

　　顾贤之沉默的站在阵中许久，最后启齿安排后事。

　　“去趟衙门，告诉那些上报失踪案的家属，让他们过来认领。”他声音中的疲惫难以掩盖，“若三日之后有无人认领的孩子，那么就安排火葬，我出钱。”

　　下属知道情现在况如何，他没有异议的接受这份命令。

　　“是。”

　　而得到回复的顾贤之，转身离开屋子。

　　他想返回自己的客房休息，可在快抵达前。

　　他想起自己屋中，还有个没入束灵阵的狼崽子。

　　此刻想起来，他呼吸一滞，停下脚步。

　　不到几息，顾贤之的心脏加快跳动起来。

　　那个孩子会死吗？

　　他看着眼前的拐角，最终深吸一口气，重新迈出脚步。

　　可不论怎么样，他都得面对现实。

　　哪怕全员死亡，他也要接受。

　　顾贤之劝慰自己。

　　但走过拐角之后，他看到自己客房前，站着一个孩子。

　　他定睛一看，发现门前这孩子，是他带回来的萧重桦。

　　只是此刻，他感觉对方气息不对，莫名有股压迫感。

　　现已是黄昏，准备落下的太阳金光洒在“萧重桦”身上。

　　他感觉到白发人到来，缓缓开口：“你说我这一次，能成功结束吗？”

　　孩子稚嫩的声音中，混杂着成熟的女声。

　　顾贤之觉得这声音在哪听过，但记不起来。

　　正当他想挖掘记忆，“萧重桦”便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而也在这时，他看到狼崽子原本的蓝眼，变成了青色。

　　这双青眸，再加上孩子此刻冷漠无情的脸，一瞬间使得顾贤之大脑涌现父亲被杀害的记忆。

　　当年杀死他父亲的神秘女子，同样也有这双青色眼睛，以及那没有感情的脸。

　　“你是谁？”顾贤之哪怕强迫自己冷静，声音也有些许颤抖。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萧重桦”说话声音仍旧混杂着成熟女声，而他讲话过程中，又抬起手。

　　“你只需要知道，自己的死亡能结束这世上所有的苦难。”

　　看到“萧重桦”掌心凝聚灵力那一刻，顾贤之心中的恐惧抵达顶点。

　　即便体内有股神力，他面对类似杀父凶手的人，也难以克制住恐惧。

　　也因此，陷入极端情绪的他，调动体内所有神力召唤天谴。

　　白发人棕眸再度被金色占据。

　　同样被别色占据的，还有准备落下的太阳。

　　黄金的太阳被漆黑一点点占据，街上人们见此，都纷纷停下动作，表情呆滞的仰头看着黑日。

　　而顾贤之在黑日完全显现那一刻，指向“萧重桦”，吐出二字。

　　“天谴。”

　　可这声话落之后，狼崽子却恢复了正常。

　　手中凝聚的灵力消散，青重回蓝，表情也变得不知所措。

　　顾贤之也快速反应过来。

　　可天谴是没法收回去的，他只能赶在落下之前冲过去抱住人，然后调动体内所有的神力和灵力凝成护盾。

　　而天谴也不会因为目标变成召唤者而停下，仍旧直直朝着固定位置冲下去。

　　连神兽都无法承受的力量垂直而下，不仅破坏了周围建筑，连两股力量凝聚的护盾都被击碎。

　　但只能说，好在天谴不是持续性的打击，而顾贤之还调动了神力，让两股力量相冲融合化解。

　　不然他和怀里的孩子真会死。

　　天谴降落很快结束，虽然周围建筑都被摧毁，但木头没压倒这两人。

　　而最后还是承受一点天谴的顾贤之，咬牙忍着疼痛，他去安慰怀中这不知所措的孩子。

　　“别害怕……”

　　萧重桦听着这话，看着这张狐狸面具，过快跳动的心脏正在一点点恢复正常。

　　待他缓过来，想去问面前白发人时，对方就突然直起身后退半步步，随之倒在地上暂时无法动弹。

　　这把萧重桦吓了一跳。

　　但好在他曾经遇到个类似的事情，所以他很快冷静下来，动身去寻求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