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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安神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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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和孺颐保持着一个屋檐下主客之间的微妙平衡。除却生活琐事,我们不太说别的话。常常都是我看书,他看我。我初时开口问过他要不要看书。他拒绝了。他白天很累,看书对他来说过于负担,但他可以一直盯着我看很久。我问他为什么看我,他说不是看我,是看我翻书。
这话值得相信,毕竟我没啥好看的。有孺颐在,任何人都相形见绌。
不过他偶尔会问我看什么书。我说:“本地的手麾。”
孺颐问道:“你学这做什么。”他当然知道此处只有冥瞳一个听不见,要用手麾。他这么问,大概是问我有什么更深层的动机。
我说:“蜃游不爱搭理我,我只能想想办法和别的人交流。”
孺颐道:“秋杏不能交流?春菊不能交流?”
我道:“自然也是可以交流的,但是男女有别……”而且毕竟只是侍女,消息面有限。这当然不能说,便打岔道:“我早想说了,她俩名字都是谁起的,这起得什么呀,秋天哪有杏,春天哪有菊?”
孺颐等我说完,微微抬着下巴睨着我道:“我起的。”
我忙道:“好有意境,春天,菊花虽未……”
孺颐道:“春菊是茼蒿,秋杏是银杏。”
我轻咳了一声,又翻了一页书。
孺颐便轻笑起来,带着点促狭,甚至微微低下头来打量我面色,仿若嫌我不够尴尬。我道:“好汉饶了我罢,我以后一定多读书。”
孺颐听我告饶,只道:”倒也用不着读书,种菜的可能知道得多些。“不过终于是不问我手麾的事情了。
孺颐晚上永远醒着,也会看书习字,画工笔,做手工,甚至女工。想来是长夜漫漫难以打发。但他没再和我闲聊,因为他此前套我情况,也并非出于关心我。
但另一方面,可能他也是怕扰了我睡梦吧。
孺颐实在像是一个谜,或者说就是一个谜。楼主让我来,就是为了解开这个叫做“孺颐”的谜团。可我也实在无法将此作为我的使命。一来我本来就只是一个普通大夫,二来我实在是个枯涸的,无法浸润他人的人,连如何聊天起话茬对我来说都是困难。即便我确实偶尔想过,是否要走近孺颐,主动问起他什么,但这总也是想想罢了。
我便打算先将我的作息倒一下,此前我师兄出事,我也曾连续在太医院值了两月有余的夜班,因为习惯了也没觉得不妥。这样若孺颐晚上想说话,也有人可以找。反正现时横竖是走不出这南霁月楼。
我做出这个打算是大约来此的第四日,我整晚撑着在案前观书。孺颐见我迟迟不睡,只道:“你不必如此。”
我说:“我之前在太医院连续值过两月的夜班,早有经验。”
孺颐道:“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少管我的事。”
我虽有所预料,但还是有些受到打击,道:“我是想,此事对我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孺颐便冷冷看了我一眼,道:“我以为你和其他大夫有些不同,其实终究不过还是一样的,想要攻克我这块心病,领了赏金出去罢了。你们倒是不想想,配合你们整这些没用的,我舒不舒服,我恶不恶心?”
我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只恨自己多此一举。但转而道:“我只觉得,同在一个屋檐,形同陌路没人说话也很难受。”
这话不是事实,孺颐白天偶尔醒着的时候还是会说些话,问我看什么书,看我在做什么,只是说得没有那么多罢了。
孺颐道:“那你便受着。你只当我不存在。我说了,我没有兴致顾及你。”
孺颐已经这样说,为了不使事态更加恶化,我只好马上去床上认真躺下。一边心道,信任的建立快,摧毁也快,不晓得是否能禀明楼主说我和孺颐之间邦交已然破碎,快快放我归去为好。
此后半月,我和孺颐都是如此,像是彼岸花般花叶不相见。楼主见我迟迟没有任何行动,全然吃白饭,便遣了西缭传话,说楼里不养闲人,望我采取行动。
我忽然便理解了孺颐的不耐烦,楼主大家长般事事要管,常常要催,换我我也不痛快。便和西缭说:“烦请禀明楼主,心病这事最是欲速则不达。既然此前几任大夫都没有获得什么好成果,争这朝夕也没有什么用处。若真信我能有用,便全然交给我。”
西缭说:“是了,楼主也忒心急。此事肯定是大夫心里有谱。”
我忙道:“不不,我心里没谱。你们死马当活马医了就是。”
左右我写了个安神的方子让春菊去抓了,以表示正在努力。
孺颐自然是懒得喝,我只好仰头咕敦一声自己喝了。孺颐一双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和我道:“华大夫好梦。”
确实是好梦,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因得这第一日夜里睡多了,第二日夜里便精神抖擞,不太睡得着了。但因为孺颐醒着,我便也不太翻身,不想叫他知道我醒着。
但这日后半夜,我却听孺颐走到墙角,似是打开一扇什么暗门。听脚步冥瞳也跟了下去。暗门一关,便什么也听不见了。我回身一看,的的确确两人都不见了,便起身在墙角稍微查看了一下,不知道哪个是机关。只好回到自己床上,结果熬了半宿也生了困,一面狐疑一面睡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