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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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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谨带着两个人退下,在京城住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就出了京城。
顾谨这些年的庶务不是白管的,顾老太爷到底年纪大了,顾谨又一向表现得温顺听话,不仅对顾老太爷十分恭顺,无论顾老太太如何对他不屑、挑刺,他也对顾老太太言听计从,对顾老太太的娘家也很是照顾,把两老安抚得妥妥贴贴。
这样的话就算他从中渔利被发现,或者出了些小纰漏,顾老太爷也只查了前头几次,见无关大雅便也就薄责而已,有几次甚至一笑置之。
却不知这是顾谨故意的。他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早就把顾老太爷揣摩得差不多了,深知顾老太爷觉得水至清则无鱼,反而并不会相信太清白的人,那这样的话,就搞出些鱼来给他看看,看过了也就放心了。而且顾家除了顾严就数顾谨年纪最大,庶务本来也是他先管着,只要把控着不让顾端长大之后分润太多就行了。
因此近二十年来顾谨置下的产业并不算少,就算在北京城外,他也觑空置下了一个小庄子,那可是皇城之外寸土寸金,要不是时刻盯着,虽然小且偏,那也是轮不到他的。
当然北京城里也有一个不小的宅子,但那个所在他是为自己的儿子留的,因此除了他和他妻子,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小厮和丫头便被他安置在小庄子里。小庄子有田有地,生活并不算困难,两人不需要伺候主子,顾谨又许诺了银子,因为顾谨管庶务,对家里的下人并不刻薄,相对来说,喜怒无常又暴力的顾正远远不及顾谨更愿意让人效忠。
何况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顾谨安置好两人,启程返回南京城,堪堪到了南京城外,看到了押送顾正入京的囚车驶出城门,而顾老太爷和顾老太太被长随和丫鬟仆人扶着,跌跌撞撞地追着囚车泪流满面。
囚车出城,大理寺亲押,狱卒和卫所士兵押车,进城和出城的百姓都避得远远的,顾谨下马掩在人群中,冷漠地看着囚车里的顾正和囚车后的父亲和继母。
随着顾老太太声嘶力竭的悲呼:“正儿……正儿……”,囚车飞快远去。顾老太太痛哭声中昏倒在地,被丫鬟扶起,抬到了身后跟着的马车里。
顾老太爷遥遥地望着远去的囚车,整个人都失魂落魄。
他完全无法接受,也无法相信这个结果。
昨天晚上他去见顾正的时候,便知事情不妙。
顾正在大理寺监狱里并没有受刑,也没有受到慢待,要像平时那样当大爷当然是不可能,但是其实并没有太多人相信他是凶手,毕竟他要杀顾严,完全不必要用这么惊天动地的方法。
再加上顾老太爷还是有一些人脉关系的,上官态度好,狱卒自然也会宽待,此时结一份善缘,人都知道顾四爷任侠仗义,出去之后定有好处。
顾老太爷前几日来见过顾正,这次再见,比之上次所见,顾正憔悴了许多,这案子一查便是近两个月,他也被关了近两个月,本来以为走走流程不久便能出去,反正他又没有杀人。然而从今天上午开始,狱卒们的感觉开始不对,他的本能让他感觉到了恐惧。
顾老太爷生下顾正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男人要到一定的年纪才会有比较明显的父爱,顾正是他喜爱的女人所生,从小聪明伶俐,长得也好,是顾老太爷真正喜爱的儿子,见他如此模样,再加上南京刑部主事告知他的事情,不由心头发紧。
顾正一见老父便问:“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出了什么事?”
顾老太爷知道时间不多,来不及怜爱,直接问他:“那天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到底是不是一大早就出了城?”
顾正望着父亲,顾老太爷已经年近六旬,须发皆白多于黑,整张脸疲惫憔悴,他上次见到的父亲不是这样的,当时他不肯说,他怒气腾腾,眼中却不见有多少担心,可是现在满眼担忧,甚至有一丝恐惧。
顾正从小娇宠,唯一的打击是顾严的教训,但也激励了他从武,且在武艺上竟然颇有天赋,再加上他虽然在学文上天赋不够,考个武进士却是足够了。一贯的天之骄子,就算被关进大理寺,也深信会还他清白,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在他心里,父亲虽说不算万能,但是也是能掌控很多事情的,就算顾严,碍于孝道,在某些程度上也不得不听他的。可是看着父亲眼中那丝恐惧,他的心里升起的恐惧更多。
顾正看着父亲,颤声道:“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顾严。爹你相信我!”
顾老太爷连忙说道:“信,信,爹当然信你,你虽然脾气暴躁一点,但决计不会杀人。你告诉爹,那天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出城去了?”
他缓了缓,对爱子露出一个笑:“正儿,不用担心,你说出实话,那天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知道,你虽然恨你大哥,但你不是会做出弑兄之事的孩子。你知道杀朝廷命官的代价,你也知道,我们顾家门庭暂时还需要顾严支撑,你不是个蠢人。”
顾正不敢再隐瞒,粗喘了几口气,才低声说道:“前一晚我和红玉喝多了,红玉因为身上不方便,就没有陪我,我是一个人睡的。那日上午我一直在屋里睡觉,爹你知道的,我睡觉的时候怕吵,不喜欢屋子里外有人。然后我睡到近午时,有人捏着我的脖子把我捏醒了,我当时吓得酒全醒了。他却没杀我,只低声对我说,让我马上穿上黑衣骑上马,到城门附近的王记饭庄隔壁。如果我不去,后果自负。”
“我想了半天,这人能够不知不觉得进了咱们家,武艺是极好的,家里没有人能防住他,他这次可以来,下次也可以来,若是他下次来了,不知道会做些什么。我就依言去了。然后才到了那地方,我就被人一掌打晕。”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左肩的剧痛痛醒,嘴里塞了布,头上蒙着黑布套,什么也看不清,手脚被人绑住了,有人飞快地帮我包扎左肩伤口,之后我又被打晕过去,但很快又被痛醒,然后我就再没听到一点点声音,手脚却被松开了。我忍痛慢慢地扯掉布套,发现果然周围没有一个人,我在一个荒废的小院子里,我走出来才发现地方很偏僻,可是我的马拴在院子一旁。”
“我伤口很痛,流了许多血,虽然包扎好了,但还是很痛,我很小心地看了一圈院子里外,真的没有人,就赶紧骑了马回家。”
“回家后我先去了书房,长青给我找的药重新包扎了,然后见我痛得紧,就劝我回院让人找大夫来看看。我当时痛得什么也想不到,就回去让红玉找了孙大夫来。”
顾正睁大眼睛,喃喃地道:“我不应该去找大夫的,那样就不会被人知道我受了伤,就不会……”
顾老太爷却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来龙去脉,这就是一个圈套,他沉声说道:“你这些日子应该想得到,那是个圈套,你被骗出去就是为了挨这一刀,就是为了让人怀疑到你身上,所以你有没有请大夫根本不重要,你左肩受了刀伤这件事不会是个秘密。”
顾正道:“我想到了,我早就想到了!他与我有仇?”
顾老太爷心思电转:“那人必定是杀顾严的同谋,否则不会知道计划,也不会把时间卡得这么巧。他未必与你有仇,只是杀朝廷命官罪行太大,他要找个合适的人来顶锅,否则脱身太难。”他越想心中越冷,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顾正:“正儿,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
顾正颓然道:“我当时想着,我若说了实话谁会相信?”
顾老太爷细细一想,的确,真话反而听着更像假话,顾正之前的说辞虽有漏洞却更可信。
可是如今再翻转说法,更难取信!
顾正说完,又追问:“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今天你会来?而且狱卒们全不像以前了?”
顾老太爷看着爱子,能说什么?他只知道京城大理寺有了证人,而他根本没有能力去问个清楚,两京大理寺都不能。事涉朝廷重案、皇上亲批,谁也不会、不敢给他这个方便。
人走茶凉,再说他本也就是个四品侍郎,并不能算高官,现如今能有这些人脉已经不易。
他望着顾正惊慌恐惧的眼神,艰难地说道:“京城大理寺来人,说京城出现了两个证人,我查出你房中的丫鬟和小厮失踪了两个。可能,就是他们。”
顾正睁大了眼睛。
顾正不喜欢院中人多,而且那天他知道事有蹊跷,出去的时候是避了人的,可是他从小在奴婢仆人堆中长大,再避了人,也难避得干干净净,看到他出没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人?
可是,他们是怎么会跑到京城大理寺去的?为什么他们会去做证?
顾正的嘴唇发抖:“是那些做圈套的人做的吗?爹,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是谁?爹……”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带着希望望向父亲:“爹,你会想办法的对不对?我真没有杀顾严,我哪里会去杀他啊。就算我说狠话,可是你的耳提面命我一直都记得,咱们顾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
顾老太爷痛苦地闭上眼睛。
顾正扒着他的衣袖,哭得满脸是泪,忽然之间,他叫道:“爹,爹,你去找一个人,他可能可以救我,爹,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