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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塑心(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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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很快明白了这句“包吃住”的含金量。
按白晓生的要求,贴身护卫须得每日与他同吃同行,住的屋子就在他独居的豪华别院里,挨在他房间隔壁,美其名曰就近保护。
托他的福,她也知道了金碧辉煌的食肆里贵得吓人的珍馐到底是什么滋味。几天下来架还没打上半场,她已对永州高端酒楼的菜肴佳酿如数家珍,一身好本领更是无用武之地。不得不怀疑白家二少聘请自己是不是为了借个宗师的名头好出去显摆,毕竟没有哪个大人物会对这样一个甘心做废物的花花公子别有企图。
这天她又跟随白晓生赴宴,出席的净是些同他一般的世家纨绔,这群公子小姐们除了吃喝玩乐附庸风雅就没有别的正事。宴饮聚会的规格高得她咋舌,暗想就算她真攒够了一万金,按这花钱如流水的速度也撑不了几日。
倒不如趁还在任期间多尝些美食,也算不枉此生了。
那厢还在热情地推杯换盏把酒言欢,雁回已悄然顺了几块就近的月隐广寒糕解馋。正当她对稍远的玉雪芙蓉酥下手之际,却有眼尖的宾客恭维到了她头上。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白兄是何时有了女伴,怎么都不同我们介绍?”
“姑娘仙姿佚貌气度不凡,确有天人之姿,与白兄甚是般配。”
“是啊是啊,着实般配。”
正专注埋头吃茶点的雁回骤然成了场内焦点,想开口解释但苦于塞满的糕点还未咽下去,只得将目光投向白晓生,示意他赶紧澄清这个天大的误会。
白晓生会意,俊朗的眉目弯起,浅笑着摇了摇头:“不,她不是女伴——是我的好姐姐。”
掷地有声,尾音上翘还带了几分洋洋得意,席间宾客皆露出了然神色意味深长地应和。
雁回一口茶点彻底噎在嗓子里,把自己呛得半死,众目睽睽下咳得那叫个惊天动地。白晓生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帮她止咳,雁回眼前一黑,心想吾命休矣!
这餐饭吃得囫囵吞枣食不知味,职业操守良好的雁回没在人前落雇主脸面,宴席散了才揪着白晓生质问他为何要凭空污人清白。
“我堂堂白家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外面对我有非分之想的人那可都是成群结队如狼似虎的。”他满脸后怕,纸扇带起轻风拂面,“雁姑娘与我容貌相当才情相配,有你这般玄门仙子坐镇,寻常女子应当不敢介入。”
雁回仍不满他的称谓:“白公子年岁也不小,当着那么多人面喊我姐姐不嫌丢人吗?”
“这有什么丢人的。雁姑娘定有所耳闻,我自出生起便是个痴儿,几个月前才刚开了灵智。要这么算,我甚至不足一岁。”
“那你喊什么姐姐,喊我阿娘得了。”
白晓生夸张地捂住嘴,故作惊讶地说:“原来雁姑娘好这口——”
紧接着又做出扭扭捏捏的羞怯姿态:“若雁姑娘希望我这么唤你,也并无不可……”
雁回狠狠深吸几口气,反复告诫自己护卫的天职是保护雇主而非送走雇主,才勉强克制住拳头没往那张漂亮的脸上招呼。
她掰起手指与他细算:“白公子这么说的话,那我岂不是既要给你当护卫,还得替你挡桃花,在此期间我又不能与别的男子交好……”
她表情挣扎许久,龇牙咧嘴地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得—加—钱!”
正中白晓生下怀:“成交!”
雁回看不懂她的雇主。
他有时是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温润如玉出手豪爽阔绰;有时又性情顽劣如稚童,想一出是一出,让她头疼不已。
就比如这会儿,他已托人送来特意为她定制的劲装,衣裙简洁利落,袖口依她的使剑习惯做了文武之分。红衣胜火,如墨轻纱用金线绣以祥云花纹,光影流转间折射出淡淡的华彩。
雁回正琢磨着这套衣服得花多少钱,出门便撞见了身着华服的白晓生:仅仅黑白两色被他用金饰装点得很是不凡,翩翩广袖滚上奢靡金边,一袭轻罗薄烟纱皎若溶溶月色,抖落满袍清霜,衬得他越发飘洒俊逸。
最要命的是那月白纱衣上绣的飞鸟纹样,竟与她裙摆上的烫金如出一辙。而他腰间甚至还挂着一块与她制式相仿的玉佩。新月与满月,打眼望去就像一对儿似的。
“假扮有情人挡挡桃花而已,做戏也不必做得这么全吧!只是衣服也便罢了,但你这……”
“你说玉佩?这是我从珍宝阁看中买下的,没想到与雁姑娘撞了样式,看来我们很有缘分哪。”
“说吧,花多少钱找匠人仿制的。”
雁回半点不吃他这套。她的玉佩是俗家带出的信物,仅此一件却值不得几个钱。而他所戴玉佩色浓水头莹润,显然贵重许多,这点小心思真当她看不出来?
白晓生登时眼眶微红捂住心口。像被她的话狠狠打击了一番:“雁姑娘这话就过分了。这种制式的玉佩是只有你能戴,我就戴不得?”
揣着明白装糊涂倒是有一手。雁回气得牙痒痒,觉得自己不能事事都跟白晓生计较,会折寿。
她磨了磨牙:“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晓生不再惺惺作态,语气轻浮眼神却郑重:“当然是想要雁姑娘的一颗心哪~”
雁回吓得连连摆手:“别说这话,我有阴影。上一个这么说的可是真想挖了我的心来吃。”
“也许他跟我是同样的意思呢?”
“你不是他,你又怎么知道?”
“雁姑娘才貌双绝,追求者众,必然不会只有我一人被姑娘折服。”
“你对谁都这么油嘴滑舌的吗?”
他以折扇遮面,露出两弯脉脉含情目:“自然只对雁姑娘如此。”
雁回没想到,他这话竟是认真的。
她没有见过比白晓生更难缠的人了,追求起姑娘来花招层出不穷,发现她对胭脂沉香之类的闺阁物全无兴趣,便带她四处游玩作乐,还变着法地给她制造各种“惊喜”。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称呼也变得亲近热络:起初唤她雁姑娘,熟稔后腆着脸喊她回回,但他更爱唤她的名字,雁回,声声念念,每喊一句都像把这个名字往胸口深处再刻一遍,一如少年人坦率赤诚又热烈的爱。
雁回性子无拘,也不排斥情爱之事,若他们没有这雇佣关系倒也无妨,可公事与私事搅合在一起对她而言是犯了大忌,是万万不能的。
更何况白晓生此人看似脸上总挂笑,实则笑意清浅未达眼底,确是个冷情冷心之人。可每见着她时那掩饰不住的欣喜雁回看得清楚,她自个看钱的眼神恐怕就是那般热切。
雁回捉摸不透自己有何长处使他另眼相看,她此番下山只是来游历凡尘,并不打算欠下一桩轰轰烈烈的情债。万一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她到黄泉路上怕是都算不清这笔帐。
短短几月,雁回跟着白晓生体验了几年都没见过的荣华富贵,甚至登上了繁城中央砸重金才能上的九重高楼。寒冬腊月时节新岁将近,凭栏远眺,华城歌声鼎沸灯火星罗,天边的皎皎明月都为之失色。
“只是可惜没有下雪。”他看着雁回瞳中映出的华光,缓缓说。
“白晓生……你别动,让我看看……”
雁回的脸突然放大,近得能看清她眉间的绒毛。小酌过几杯的她已有了醉意,看他的眼神越发恍惚迷离,指尖拂过他浓密的长睫:
“我一直想说,你的眼睛真漂亮啊,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又自觉荒唐地摇头:“我在想什么呢……他没你那么爱笑,也没有你这般好命,或许这辈子我都没机会再与他相见了。”
白晓生心念起动眼波流转:“如果此刻他就在这里,你把我当成他的话,有什么想对他说的么?”
雁回嘿嘿一笑,抓起他的衣襟将他拉至自己身前,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我想对他说……”
她面色转瞬阴沉,语气冰冷如铁再无半分柔情,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念道:
“——改邪归正,好、好、做、人!”
白晓生:“……”
第二日雁回推开房门,望见了打扮得玉树临风笑得春风得意的白公子,深情款款耐人寻味的眼神盯得她寒毛直竖。
她狐疑道:“我昨晚喝醉后,没对你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昨夜回回与我真情告白倾诉衷肠,还说我眼睛生得美,想要留下时刻珍藏在身边,这些你都忘了么?”他虚情假意地控诉,试图挤几滴眼泪出来,可惜半天也没成功。
雁回白他一眼,将他放肆的笑声闩在门外。
就这样打打闹闹一惊一乍过了半年,雁回终于熬到了刑满释放的那天。
“我要辞职。”
雁回将刻着“白”字的护卫腰牌往案上一丢,昂起下巴睥睨着她有钱的雇主。
“雁回,你先坐。有什么话慢慢说。”白晓生赔着笑拉动雁回的衣袂请她坐下,讨好地将沏好的茶盏递到她手边。
“是我开的工钱不够高,还是工作太忙不够自由?我们都可以再商量的嘛。”
“你并不需要我的保护。”雁回正色道,“先前厚着脸皮答应是因我太缺银两,如今钱已攒够,我不可能一辈子跟着你。凭你的身家也大可找更尽职的护卫,何苦非得耗在我身上。”
她也不管白晓生同不同意,撂完话扬长而去,听到慌乱撞倒书架的响动也没回头,生怕他开出更高的价码动摇自己好不容易坚定的决心。
雁回这职辞得干净利落不留半点余地,背着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去商铺管事处领这月的工钱,白晓生送的稀罕物都被她留在了宅中。
想到即将告别这半年来放浪形骸的虚华生活,不得不说真是浑身舒坦。
到了地方却被管事告知她算错了日子,离她约定的半年工期尚还有一日。雁回当即傻在了原地,那自由自在飞黄腾达的未来向她招招手,又无情躲回了密布阴云中。
天有不测风云,回去的路上下起瓢泼大雨,同雁回此刻的心境一般愁云惨雾。她被浇了个透心凉蔫着头回屋,临近才发现宅院门口坐着个单薄孤僻的身影。
“白晓生?!”她认出那人,不由皱眉,“你在这里干嘛?好重的酒气,你喝酒了?”
“雁回,你回来啦。”
白晓生华贵的衣衫被暴雨淋得湿透,额发打成一绺绺地挂在脑门上,全无往日的丰神俊朗,只望着她痴痴地笑。
他身边散了一地空坛,看得出喝了不少闷酒,明明酒量烂得和她如出一辙,这会儿倒学起别人借酒浇愁来。
雁回从未见过白晓生失意如此,她总觉得他该是狡猾张扬的狐狸,一掷千金前呼后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淋着雨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活像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小狗。
她无奈地叹口气,认命般扶白晓生回了房间,手忙脚乱施了干衣诀丢他上床盖好被子,刚想起身就被攥住了衣角,力气大得她难以挣脱。
“姐姐……”
久违地听他喊这个称呼,她一时怔愣,低声倾诉伴着委屈到不行的鼻音落至她的耳畔:
“姐姐,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喜欢我?”
“你说你想赚大钱,我现在有很多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一点?”
“姐姐,你那时明明答应要带我走的,怎么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窗外滚起惊雷撕开浓墨天幕,这半年来的种种在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那些丛生的疑窦霎时被理得彻明通透。
白晓生睡得不安稳,嘴中还喃喃喊着她的名字。雁回终究没舍得走,忧心他是不是受凉发了热,关切地探手去试他额间,反被他捉住手将脸蹭在掌心厮磨,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喜欢……雁回,好喜欢你……”
雁回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面颊飞上薄红。想通白晓生异状的同时只觉一阵头痛,她似乎不经意间招惹了个不得了的大麻烦。
白晓生醒时天已晴朗,宿醉后的头裂让他起身时“嘶”了一声,但见素白纤手无言将解酒茶递到他眼前。
他见着女子凝重的面色,回想起昨夜当着她的醉话无意暴露了什么,默然接过碗一饮而尽。
“雁回,”他唤她,“你要再杀我一次吗?”
雁回不解:“你这一世并未残害无辜,我为何要杀你?”
她靠近他在床边坐下:“你的魂魄稳定,与肉身浑然一体并无夺舍迹象,先前灵智未开应是转世魂魄不全,如今回归本位而已。上天既给你新生的机会,你便无须再念前尘往事,尽可以自由之身展翅高飞了。”
“不过,我想我或许欠你一句——”她舒眉一笑,忽而伸展双臂倾身,细软鬓发拂过他颈间,雨后和煦阳光的气息笼罩了他。
“阿生,好久不见。”
他终于拥他的清风明月入怀。
……
“阿生,你看那个瓷狗好可爱!”
“这只风筝和我做的有点像诶,喜欢吗阿生,我买给你怎么样?”
熙攘街市里一对样貌出挑衣着不俗的男女在摊前走走停停。姑娘年岁颇小,却像姐姐带弟弟般招呼着要给身边男子买各种孩童玩耍之物。
白晓生在路人古怪的打量下笑得僵硬:“回回啊,虽然我是这个小名没错,但你也不用一直叫吧?怎么说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喔唷,还害羞呢。
先前叫她姐姐时那般没脸没皮,这会儿竟还知道不好意思。不得不说,见惯了白晓生跳脱无赖的样子,对这张衣冠禽兽的脸要喊出那么亲昵的称呼她也觉腻得慌。但难得见他吃瘪,雁回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忍不住又魔音灌耳式喊了他许多声才换回大名。
似是意识到白晓生哪怕前世也不算个真正的孩童,少说有三百岁了,雁回不再逗他,转而进了家首饰铺兴致盎然地为他挑选起发饰来。
“这支簪子很适合你哇,我给你戴上试试!”
她看中了,举着那支烟岚白玉簪就要给白晓生簪上,凑近时恍惚了片刻,眼看就要站不稳,摇晃的身形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
“你怎么了?”白晓生焦急问。
雁回摇头:“无事,不留神被铜镜晃了眼睛。”
确认她无碍,白晓生重新坐下将发顶送到她手边,乖顺地任她拆开银冠素带改梳了戴簪的发髻。他今日穿的是水墨长衫,肃然的神态配上浮云白玉竟显得有些清冷。
雁回咂摸半天突然灵光乍现,解下自己的发带为他束上。乌发间皓白玉色与赤烈朱色相得益彰,为谪仙般的面容平添了些许凡尘烟火气。
“很好看。”雁回弯起如月眉目。
收到雁回精心挑选的礼物,白晓生面色万分晴朗,那点心思又得寸进尺蠢蠢欲动起来。
“雁回,我可是把我的底都透给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同我说说你的事?”
“你怎么这么幼稚啊。”雁回抱怨道,却在他清炯的瞳光中败下阵来,“好吧,那我就说……从我的师门说起好了。”
白晓生唇角止不住上翘,原以为会从她口中听到自幼修行的趣事,谁知雁回说出口的,却是玄门各派高层对世隐而不宣的重大秘辛。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人族与妖族修行灵力,那自然会有源于万千生灵恶念的黑气。千年前,为镇压此方黑气守阴阳平衡,各派宗师共同构筑了一个覆盖寰宇的神州大阵,将黑气之力由浊转清,防止恶念凝聚滋生为祸世间。
神州大阵由四个古老宗门把持。守护玄武阵便是辰星山常年占据一方仙脉须尽的职责所在。阵法设立之初有规定:凡以身系阵者需有匹敌宗师的实力,否则必会伤及自身根基。
“数百年前玄门腐朽,有人为一己私欲破了规矩,以妖族童男童女祭阵保一时安宁,反引阵法反噬祸乱四起,几大妖族便是趁那时兴起。从此民间有了童子祭天换取全族运势的谣传。影村那事追根溯源起来……也是玄门之过。”
说到这里,她歉疚地看了眼白晓生,生怕触动他的伤心事,却见他自始至终只顾把目光留在她身上,听了方才那句也只是眼睫微颤,未见强烈的震动。
“我一介商贾之民听不懂这些大道理,但我却听出了一件事——你们玄门很缺人。”
他“啪”地打开折扇,随纸面飞舞的字迹迷乱人眼:“这么说的话,如若有一天我能帮上你的忙,你是不是就会考虑和我在一起?”
自坦明身份后白晓生越发厚颜无耻,毫不惮在雁回面前表露爱慕心迹。问出这话时他神采飞扬,一颦一笑都透着傻气,脸上写满了“我很好骗快来骗我”的天真烂漫,雁回疑心他若有尾巴这会儿一定摇得欢快。
她被那期冀的眼神灼得耳根发烫,偏过头躲闪他过分灿烂的笑容:“再说吧!”
没了那层名存实亡的雇佣关系,但交换了知根知底的秘密,雁回已然真心实意将白晓生视作亲友,甚至习惯了这只花枝招展的孔雀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凑在自己身前开屏。
直到有一日,她推门撞见床榻上薄衫半露自荐枕席笑盈盈如桃花的影妖,顿觉便遂了他的愿春风一度也不错。
毕竟人生苦短,享乐当及时。
春日的晨光透窗晒进红罗软帐,经过昨夜一番意乱情迷的春宵旖旎,雁回酣睡得正沉,还未睁眼就觉手中被塞进个冰凉物件。
“这是什么?”雁回出口带着倦意未散的鼻音,迷迷糊糊惺忪着睡眼,勉强辨出手里攥着的是个巴掌大的提线木偶。
“我的真身。”白晓生低声答,一下下虔诚吻着她的指尖,“有它在,雁回怎么摆弄我都行的。”
他抓着雁回的手指包裹住那具真身傀儡,如同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悉数奉上,黏糊糊埋头在她颈窝语带缱绻:
“我好不容易才找见你,你可不能把我推开。要是哪天我惹你不高兴了,你命令我转三圈学狗叫也行……”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颈边,轻柔似蜜的话音软成一团水融化在晨间春意里,随之扑面而来的是冷彻的风刀霜剑:
“——倘若有一天雁回真的不想要我了,就直接让我去死。”
他是那么卑鄙的一个人,纵然将抛弃他的权力心甘情愿递到她手中,却仍仗着她的好心肆意妄为。他在赌雁回纵使有天厌弃了他,也绝不忍伤他的性命,如此他便可永远有借口赖在她身边。
他从来不是展翅欲飞的鸟儿,而是摇摇欲坠的风筝,须得把线的另一端交到她手中方能乘风而起。既无法将她锁在身边,那就换她来折断他的翅膀,让他只能牢牢牵系在她身上,抵死缠绵至死方休。
“呸呸呸!”雁回起身猛敲他的头,脸上浮现出怒色,骂道,“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能不能别总是要死要活的,真晦气!”
再三推拒,她终是被他磨得受不住,被折腾得烦不胜烦收下了那具傀儡。白晓生倚在枕边得逞地看她,笑得像只餮足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