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殇》妖梦铃

16、找人

　　“他们过来做甚？”彭瑞宇皱眉，他不能明白荨菰域的用意。
　　现在整个星渡城几乎可以说是沉垣宫的傀儡，还时时面临着被灭的可能，这时候跟他们过多接触只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拉拢他们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按理来说，远离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也是被沉垣宫盯上的猎物之一。”裴暻煜背手而立“荨菰域的域主心里明白，用不了多久，沉垣宫便会兵临城下，他想要自救，将少主送到星渡城这边，一方面是想拉拢星渡城，拉拢孤与星渡一块反抗，另一方面，如果他们败了，他们的少主至少能在这边活下去。”
　　“但这样做也是将我们也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江晚黎微微皱眉“现在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可能……”
　　裴暻煜摇着头：“可我们没有办法拒绝。”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荨菰域的少主大概已经抵达星渡城，只是没有露面，而沉垣宫那边大概也收到信了，不管他们接不接受，沉垣宫那边都不会相信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在赌，赌一线生机。
　　“那该怎么办？”彭瑞宇有些焦急。
　　“不怎么办。”裴暻煜表情不变“沉垣宫暂时不会动我们，荨菰域也可以是一个合作伙伴。”
　　若是他们将荨菰域的少主给赶走，无异于正面跟荨菰域撕破脸，没有这个必要。
　　他们的敌人是同一个，不需要跟荨菰域撕破脸，至于他们的少主在星渡城里如何，得靠他的能力，裴暻煜只能保证本城的人会以礼相待，可能不能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做到他们想做的事情，那得靠他自己。
　　三人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抬头一看，隐约看到远处的塔顶上一个青色的什么在屋顶上摇摇晃晃……
　　江晚黎正疑惑：“那不是正元寺的舍利塔吗？干嘛在上面挂一块青帆？”
　　“少主。”彭瑞宇大喊一声，抬手指着那高塔的塔顶“那不是青帆，那是少主。”
　　身边两人定睛一看，瞳孔紧缩--还真是小洛渊。
　　霎时间，三人什么都顾不上，转身跑出去。
　　所幸那舍利塔离城主府不远，就一条街的距离，三人不到半刻钟就跑到了塔下，抬头往上望，小洛渊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被风吹得一晃一晃。
　　“你们两个在下面看着，有意外要及时护着他。”裴暻煜留下一句话，急忙往塔上冲。
　　江晚黎和彭瑞宇自然听吩咐，在它下急得团团转。
　　一会儿后，江晚黎突然就不急了，并且疑惑：“不是说靳老在照看少主吗？靳老呢？”
　　“是哦。”彭瑞宇也冷静下来，抬头往上看，总觉得看漏了些什么“况且少主自己怎么可能爬得上塔顶？”
　　此时被紧张冲昏了头脑的裴暻煜想不到这么多，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塔上冲，差不多到塔顶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壮观？”
　　是靳天梵的声音。
　　裴暻煜这才想起来，他是把小洛渊交给自己师尊照看着的，有靳天梵在，小洛渊怎么可能会有事。
　　心下微定，裴暻煜从最上面一层楼阁的窗口跃出去，跳上塔顶。
　　塔顶上坐着两个人，靳天梵抱着小洛渊坐在最高处，听到声音的时候一块回头，朝来人露出笑容。
　　靳天梵穿着一身灰黑色长袍，跟塔顶的颜色相近，而先前他们距离得远，看不清楚，所以只看到了小洛渊在这塔顶，没看到抱着他的靳天梵。
　　关心则乱，有师尊在，小洛渊怎么可能会有事！
　　裴暻煜的心总算是放了回去，他快步走到两人身边坐下，从靳天梵手里将小洛渊接回来：“怎么上来这里？”
　　靳天梵轻笑：“小娃娃问我，你小时候喜欢去哪里玩，我就带他上来看看。”
　　裴暻煜顿住，紧紧抱住了小洛渊。
　　他以前确实很喜欢这里，经常让自己爹娘和师尊将他带到这儿来。
　　这座塔的塔顶是整个星渡城的最高处，从这儿看下去可以看得到整个星渡城的全部，还有星渡城外绵延不绝的山脉，无边无际的旷野与天空……
　　待在这儿总感觉整个人的心境都会变得不一样。
　　只是回来这两年，他从来没有一次想过要再上来一次。
　　这还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登上塔顶，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但他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小洛渊回头看向城主府，平时走在府里，弯弯绕绕的回廊，还有数不清的院子让他觉得城主府好大好大，但是现在从这里看下去，城主府突然变得好渺小。
　　小洛渊伸手挡在自己眼睛前，张开五指将整座城主府都拢进手里去。
　　裴暻煜抬手给他捏了捏手指，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小洛渊摇了摇头。
　　很壮观，但是又有一种莫名的萧瑟，好像除了一些重大的节日之外，整座城都很安静。
　　“以前不是这样的。”裴暻煜拿起他的手指往前指了指，有些怀念“以前我也经常跑这上面来看人世烟火，从这里看过去，可以看到一家人气很高的酒肆，千金难买一消愁，重裘只换一醉休。”
　　那家酒肆总是热热闹闹，每天买酒卖酒的人络绎不绝，而现在，酒肆连牌匾都没有了，破败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酒肆旁边本来是一家饭馆，据说那饭馆里的厨子是掌柜跑了很多个地方重金寻来的，做菜的技术一流，服务也好，所以每天都有人会跑到他们家排队吃饭，现在估计厨子已经跑了，在他们那吃饭的也没剩几个。
　　再远一些，那里原本一整条街都是成衣店，聚集了许多有想法和创意的裁缝，每年还会组织许多评比活动，展示各家裁缝店新设计，久而久之还自己创造一个节日出来了，各家各户的姊妹一块出门，定是要到那条街去逛一圈。
　　那条街现在还在，只是本来的节日已经没了，裁缝们也没再出过新设计，来往的客人更是少之又少……
　　裴暻煜越说回忆越清晰，自己现在看到的这些跟记忆里的星渡城大相径庭，这里一点都不像他的家，而他却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做出改变。
　　小洛渊感觉到他难过的情绪，转过身抱住他。
　　他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希望他不要这么难过。
　　“我没事。”裴暻煜拍了拍他的后背“只是有点回想起过去罢了，我没有难过。”
　　他会把自己失去的全都找回来，也会让伤害他的人付出代价，在那之前，他没有资格矫情难过。
　　小洛渊抱着他的脖子，仰起头盯着他看：“我会帮忙的。”
　　裴暻煜低下头，看到小洛渊的眼神微微一撼，里面全是认真与执着。
　　“不用你帮忙。”裴暻煜轻声说“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行。”
　　小洛渊还懵懵懂懂，也不知道听明白他哥的意思了没有。
　　裴暻煜对自家师尊道：“荨菰域的少主要来。”
　　“他来做什么？”靳天梵有些疑惑“现在星渡城的情况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过来不怕被连累？”
　　裴暻煜猜测：“估计是他们也撑不了多久，将少主送出来避难。”
　　“咱们自个都自身难保了！”靳天梵叹了口气“又如何保他们？”
　　“师尊。”裴暻煜脸色变得有些严肃“两年了，我的剑术一点精进都没有。”
　　他在沉垣宫那边一直偷着藏着，好不容易回了家，还想在家将剑术好好练一遍来着，结果他努力了两年，剑术的境界却是一动不动，好像有什么在阻止着他。
　　靳天梵伸手搭在他手腕上为他把脉，把完脉后又皱起眉：“你先继续试着突破，过两天我离开星渡去找个人问一下，她应该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言下之意，就是说靳天梵也不太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多谢师尊。”裴暻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们在招手。”小洛渊突然开口，指着塔下喊，他自己也抬起手朝塔下的人摆摆手。
　　塔下彭瑞宇和江晚黎正在朝他们摆手，大概是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这上面干嘛。
　　裴暻煜想了想，也确实差不多该下去了，便抱着小洛渊跟靳天梵一块下了塔。
　　跟塔下等得焦急的两位汇合，一行人又开始悠哉悠哉地往城主府的方向走。
　　靳天梵落后几步跟江晚黎他们说话，大致意思是他得离开一段时间，让他们看紧些小洛渊。
　　小洛渊年纪还小，正是最容易被人害的时候，他在的话倒是能多顾着点，他要是不在，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盯着他，这毕竟是裴暻煜摆在明面上最大的弱点，还是得小心为上。
　　江晚黎和彭瑞宇都很意外，靳天梵已经十二年没离开过星渡城，这是突然要去哪？
　　彭瑞宇有些紧张：“老爷子，不是要出什么大事吧？”
　　他们最近应该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吧？处理孙何还有荨菰域少主的到来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吗？竟然还要靳老离开星渡城去解决？
　　靳天梵抬手拍了一把他的脑袋：“别想这么多，只是有些私事要处理。”
　　私事？
　　江晚黎同彭瑞宇对视了一眼，实在想不到老爷子会有什么私事需要处理。
　　但是靳老的事不是他们能管的，看裴暻煜这态度，他心里应该也有数，两人自然也不好多问。
　　江晚黎只道：“什么时候离开？需要准备什么行李？”
　　“过两天秋祭之后走，行李用不着。”靳天梵摆摆手，他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好带的“给老夫备一匹好马就行，老夫要去的地方有些远。”
　　不知道为什么，提起那个有点远的地方，靳天梵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眷恋。
　　江晚黎同彭瑞宇一块揉眼睛，再抬头靳老已经变回平时的靳老，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江晚黎同彭瑞宇再次对视--果然是看错了么。
　　裴暻煜一边抱着小洛渊，一边分神去听后面几人的声音，一直沉默着。
　　快到城主府时，怀里的小团子突然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唤回了他的神志，笑着逗他：“不发呆了吗？”
　　小洛渊：“……”讲得好像他经常发呆一样。
　　裴暻煜看出他表情的意思，不由得轻笑--可不就是经常发呆嘛！
　　除了练习玄术和有事要做之外，经常都是神绪不知道跑哪里去，经常自己一个人就能呆几个时辰。
　　小洛渊眯了眯眼睛，狐疑地望着他，他感觉自家哥哥在嘲笑自己。
　　裴暻煜赶紧换个笑脸。
　　小洛渊看着他：“哥哥不开心吗？”他总感觉裴暻煜的笑容有些勉强，像是故意要他安心才挤出来的笑意。
　　“什么？”
　　“哥哥不开心对吗？”小洛渊低声道“是因为我没听话乱跑吗？”
　　“怎么会？”裴暻煜捏了捏他的脸蛋“我们小月亮要是还不听话，那这个世界真的就没有听话的孩子了。”
　　“真的？”
　　“当然。”
　　孩子的眼睛眨巴眨巴，在判断这人到底是不是在欺骗自己。
　　踏入城主府内，裴暻煜朝身后几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再跟着自己，他抱着小洛渊到水榭边坐下。
　　“我只是……有些愧疚。”裴暻煜轻声道。
　　小洛渊歪了歪脑袋，不太能明白他的意思。
　　“师尊他本来不在星渡城的。”裴暻煜轻声说“虽然他是我师尊，但他一年只在我身边逗留一个月。”
　　那一个月就是裴暻煜学习玄术的时间，老爷子只教他一个月，剩下的时间都靠他自己练，然后等下一个一个月验收成果和学习新的东西。
　　靳天梵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从那里到星渡城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每一年靳天梵会有两个月奔波在路上，一个月在裴暻煜身边，剩下九个月都在那个人身边。
　　“是靳爷爷很重要的人吗？”小洛渊好奇地开口问。
　　“嗯，很重要。”裴暻煜重重地点头“我猜师尊他将那人的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小洛渊震惊地睁大眼睛。
　　裴暻煜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没一会笑容又压了下去：“可是十二年前，师尊回到星渡城为我守着这座城，再也没有回过那个人身边。”
　　小洛渊有些疑惑：“为什么那个人不跟着靳爷爷一块来这里呢？”
　　裴暻煜顿了顿，无奈地摇了摇头：“星渡城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在沉垣宫来犯之前或许值得来，但师尊留在星渡是为了守城的，为了守着一座随时可能被屠城的地方，那人怎么可能会想来这里呢？”
　　“可是洛渊很喜欢这里呀。”小洛渊眨了眨眼睛“洛渊就很想来这里。”
　　裴暻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
　　说实话，裴暻煜也答不上哪里不一样，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给小洛渊解释。
　　小洛渊之所以会喜欢星渡，是因为他以前生活的地方如同炼狱，而这里有照顾他、有呵护他的人，相比之下，星渡比小洛渊从前生活过的那座荒城好上千百倍。
　　而对靳天梵在意的那个人来说不一样，她生活的地方富庶安宁，完全没必要从那样一个安稳的地方转移到这样水深火热的地方来受苦。
　　“这是那个人自己说的吗？”小洛渊眨了眨眼睛继续问。
　　“应该吧！”裴暻煜叹了口气“师尊不怎么愿意提起她的事情，我也不敢问。”
　　小洛渊感觉到自己哥哥的难过，抱着他蹭了蹭。
　　“不想这些难过的事情。”他不想把自己的悲伤压到孩子身上“秋祭快到了，小渊准备好了吗？”
　　小洛渊自然摇头，他不是很明白这些祭祀的啦流程，并且听着就会很累。
　　裴暻煜笑了笑：“别怕，有我在。”
　　小洛渊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