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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探云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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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栩给他吓得魂飞魄散,赵无澜一把冰刃捍守,正飞速思考留不留人,然而,李材瞳孔缓缓失色,逐渐和那老人变得一样麻木茫然。
“这东西会传染,尽早解决掉吧还是。”
赵无澜为了眼前大伙这么一群人的安危,意图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缓一阵子。
“等等!”神农栩止住赵无澜的手,他郑重道,“这东西,我们是不是见过?但远没有我们当时在勾狼山下见到的强。一定有别的办法让他们都恢复原形。”
一起来的工匠们大部分是第伍陆,对自己的家乡再熟悉不过,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最终有一个叫关隘的汉子勇敢提议道:“木偶不会传染,疫病才会传染,第伍陆常年受灾受难,很大原因就是缺水,我觉得,可能是血液接触为传播方式,疫病叠加的木偶化。”
赵无澜会意,取下一颗南海雪珠,看着他爱不释手的小玩意儿还有些惋惜,下一秒,直接将珠子拍进了李材心脏处做实验品。
土克水……然而——
李材根本无力吸收南海雪珠,霎时间化作一滩血水,而那血色又被水元素消解的几近透明。
赵无澜的水元素太强了。
“哦……这样,我知道了。”
神农栩好奇地张望,赵无澜拍拍他的头:“你带大家先躲到帐篷里去。”
他又拿出一颗南海雪珠,扬至半空,流光皎洁刹那间胜于月色。
“玉声碎!”
霎时间,宛若九天降雷,惊鸣一声袭破空气递至众人耳,倾盆大雨紧接着滂沱而下。
远处,第伍陆的村落人家忽惊起,万家灯火次第开,随之而来的,百姓欢呼叫嚷,携老抱幼,一齐出来观白雨谢天恩。
“下雨了!下雨了!”
“终于肯下雨了!我娘子为了孩子活下去,整日割腕放血,早已奄奄一息……”一汉子面容憔悴,哭得涕泪横流,他搬了家里的缸,桶,都用来接水,邻居来不及擦眼泪便争抢着效仿。
第伍陆边境旱灾最为严重,赵无澜也不可能给整个土陆都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他观察了当地形势,雨水降落很快溢进龟裂大地裂缝,地表似乎也留不住水,他思量着再放一颗南海雪珠,然而,苍天有眼,当第一颗雪珠即将溶尽时,他们都听到了自远天滚落的惊雷之音。
紫色闪电将半边天化作白昼,随后,黑夜重新上涌,闭幕没收住的却是久违的甘霖。
北方两陆皆酣畅地接受了雨水的洗礼,甘泽浸润整夜。
次日一清早,赵无澜方从帐中起身,外面工匠弟兄们早就又生火晾晒衣裳,赵无澜看他们忙活,伸个懒腰,手指一点就用火元素把有些潮湿的衣摆弄干了。
神农栩神出鬼没地显现在他身边,递给赵无澜一块炊饼:“赵哥,咱们是要勘察第伍陆状况,选取适合当驿站的地方,今日动身去?”
赵无澜毫不嫌弃咬一口饼,手搭在神农栩肩膀:“嗯,我以为修建驿站在这种边境之地,既方便减小工程量,也能带动这荒僻之地发展,你觉得呢?”
神农栩颔首,补充道:“可以把驿站由内而外建,交通方便,讯息传递得也快,一层层把关,省得什么不好的人到别陆乱窜,也增加工作岗位。”
围一块生火的几个工匠正谈天说地,然而有一位忽然被针对起来。
“喂,说你呢,你这几天都鬼鬼祟祟的混在我们中间,方才叫你去镇上借个火都不去,你怎么回事啊?”
“哎,哎,大家都不要吵了,”关隘平事息人,积极劝架,“这小兄弟面生,估计也怕生呢。”
赵无澜注意力放到那人身上,他定睛一看,当即拽着把人揪出来:“长孙明,你来捣什么乱?”
长孙明被赵无澜瞪得面如菜色,他强撑脸面道:“堂哥,我,呃……你说过的,帮我查画柳的事,可你转脚就跑这鬼地方了,我不放心啊。”
赵无澜扯几下扎头发的蓝缨,面露难色:“你这,这么执着为什么……哎,总之我一定会查,不过那边藏得深,第伍陆可能有线索,一边办正事一边查呗。”
长孙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小心翼翼道:“这样……还有啊,小叔和花娘让我看着你,用你那火元素的时候别太嚣张,像你烤衣服热烧饼,不是滥用开玩笑吗。”
“哦——”赵无澜恹恹答他,心中不屑。
日头近午时,这一群人还在帐外支着简陋木桌修改驿站设计图,昨日受了恩惠的百姓从不远处的镇子上将午饭分带给这一伙人,淳朴又热情。
“今早去了第伍陆镇中心卖瓜果,才看见水叁陆派人修建联通大桥的快讯,我想着出门时看见那一班人马,可不就是撑着南陆旗帜的!”
青年伍子携父老乡亲,拖瓜抱李的,将水叁陆驻地围得水泄不通。
长孙明心直口快:“大哥,你这么年轻的二三十岁都出去卖瓜卖菜,那你们老的,六七十岁的人难道去干苦力抗重活?”
伍子面露愧色:“第伍陆发展缓慢,没什么缺人的地方,我们镇与镇之间,封闭保守自给自足比较多,去镇上卖菜,也不算卖,顶多是交换,他那一块地不长丝瓜,我这块地不生花生的,反正大家都这样,勉强过活吧。”
“对啊,看见修桥的消息,可把我们激动坏了,水叁陆用得着人,经济基础雄厚,连着我们也能改善生活了。”
赵无澜抱臂颔首,心中沉重之意被百姓质朴的笑容一扫而空。
“赵小陆主……”
此时,人群后缓缓走出来一位老者,就是昨日咬了李材的那位,他拄着拐杖踱至赵无澜身前,老泪沾衣:“请您一定要帮我们讨回公道,昨日那个姓李的道士,近十年来残害了纸木村许许多多条性命……”
“昨夜暴雨竟能破解他的邪术,可是那些得以脱身的人们现在都藏在纸木村中,不敢抛头露面,这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中陆,昆阳地符宫。
李成裕坐在宫殿冰冷的石板上,暗无天日之地,黑沉沉的空气压得他长不大分毫。
宫殿的一角摆了很多玩偶娃娃,像废弃的残品一般结着蜘蛛网。他痴傻地捏着手里一个偶人的鼻子嘴巴,喃喃道:“李材,李材,你平日里最活泼,今日怎么也呆若木鸡啦……”
若不是短刀流着潋滟银光,更不会有人注意到宫殿柱子旁倚着个晦如深。
她对昏黑与冷寂毫无厌恶,对白日与繁华更不觉热闹,不被派出任务时,便静静站在地符宫内,悄无声息。
殿门被推开一条缝,灰尘在短暂的光束中飞舞,而又随着宫门大开而归于沉寂。
“李材死了,”李眉清的扇子扬了扬,“被水叁陆的那位随随便便就杀死了。也没什么,毕竟他不过只是血偶村里,一个被我们捏造出来的,有点自我意识的残缺人罢了。”
晦如深面无波澜。李成裕对其不满,写在脸上十分明显:“陪我玩的人接二连三都不能陪我玩了……”
他暴戾地将那个偶人李材扔到蛛网下那一堆,愤怒地踩死爬动的长肢黑蛛。
“我们真的不需阻挠赵氏大桥筑造?”晦如深不看李眉清的眼睛,视线也很晦暗。
李眉清看向李成裕,李成裕的瞳孔黑却无神幽然。
“看来令主以为,建桥长远来说利大于弊,我们又不出力,赵氏建就建呗。”
李成裕看着晦如深,小孩的嘴角勾起:“那晦如深可以放心陪我玩了吧。”
李眉清摇着扇子,略一躬身微微一笑,退出地符宫,将宫门重新紧闭,亮光与殿外花色皆被吞噬。
最后一道光卡在李成裕眉心,随着嘴角弧度而消失不见。
……
自那日赵无澜走后,花容失就一直在思考他肩上的伤——难道也是因为水生木,他的肩膀才会出现皮肤纹路重组的状况?是不是意味着他不能过于接近赵无澜,否则就会换回原貌——倘若这么容易就能破解星罗三刹的邪术,那倒好了呢。
虽不知李眉清究竟要做什么,但起码知道,他因血偶人一事实实在在害了很多人,依自己一月来的观察,雪月楼分明是另一个冠冕堂皇隐在繁华之下的血偶村……所以,绝不能放任不管,作为花容失,该如何隐秘地给赵无澜提供线索?
花容失摩挲着那本曲词薄,指腹轻捻,缓缓垂眼,枕着自己胳膊,青纱衣染了一片暗香到他面容上。
他从袖中取出梨花帕子,心中有叹,几经辗转,还是落回自己身边了啊。
“尝年,你睡了吗。”
天盗火掀起珠帘,珠帘相碰的清响让他觉得失礼,索性直接问了。
花容失直起腰,慵懒的午后日光晒过青纱,晒得他清姿玉容:“没有,你腿脚刚好,坐吧。”
天盗火倒了茶,递一杯过去,恰逢花容失一双灿烂笑眼:“你真的爱笑了很多……像你小时候了。”
花容失轻呵一声,但并无自嘲之意:“我既已是花容失,你也逐渐改了称呼吧。”
“嗯,好,”长孙否乖乖听他的,托着茶杯抿水抿了一杯又一杯,真挚又小心道,“那就喊你,容失……?”
花容失托腮,似有肃意,然末了问一句:“名字而已,有何区别?”
长孙否也被他问笑了,睫毛闪闪,神色无比认真:“无论你化作什么模样,改换了哪个姓名,我都不会忘记西海那场雪,不会忘记你重新赋予我的生命的信仰与意义。”
花容失眸中似有动容之意,他牵起嘴角,却收回手,起身在长孙否肩头拍了一下:“对你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精神枷锁呢。若是这样,我当年一定不会任性。”
“在世上,没有他人可以让自己付出一切,对方没有资格,自己同样没有全部的资格。我希望你为自己而活。”
天盗火仰头看他,欲言又止。
“都在这呢,怨我来的不是时候?”李眉清摇着折扇走进,“也好。”
“红尘被丢在了断陷湖,既然饮过你的血,你去第伍陆寻回来好了。踏入第伍陆呢,你会先得到星罗三刹的暗号。”
“原来的花容失则在骨柔禁地守着,事成之后,杀了他。”
你
“唯有如此,你才会天衣无缝。”
李眉清继而转向长孙否,玩味一笑。
“——天盗火,你,负责监督,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