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忘》雪幻流云

20、第十九章

　　猛然睁开眼睛，步惊云习惯性的抬头看看天际，才发现金灿灿的月盘已经高挂在天空。

　　缓步走到了榻上人的身边，伸手将他本来就有些散乱的衣衫解开了些，目视着那满身妖艳的花痕慢慢淡去后，不由自主的轻轻松了一口气。

　　裂风从昨天起，就睡得很不安稳，解药和毒药并发的过程如此艰辛，步惊云看着那皱紧的眉梢，心里，都在替他不断的疼。

　　自从裂风服下解药之后，花开遍体的时候，步惊云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像是开了一个很大的缝隙，有着什么东西，从那缝隙中遗漏得涓滴无存，越是寻觅不到踪迹，就越是心烦意乱。

　　门，稍稍被推开了一道缝隙，步天站在门外，看着屋内隐隐绰绰的身影，轻轻叹口气后，才彻底推开门走进屋来。

　　看到儿子进来，步惊云回头看他一眼，随即伸手接过步天递上来的清粥，放到了桌边。

　　“爹，您都连着三个昼夜没合眼了，还是去休息一会吧？”

　　看着步惊云那张没有任何神情的面容，步天最终还是劝出了口。

　　“风师叔解毒的日期还有四天，更何况是在昏睡时期，爹你便是守在他身边，也……”

　　听到步天的劝解，步惊云抬眼轻轻看了床榻上的裂风一眼，随即沉默着摇摇头，示意儿子出去。

　　见父亲没有接受自己的提议，步天也就不再劝解，只是轻轻叹口气，转身带上了房门。

　　屋门外的月亮很圆，金黄色的圆盘高挂星天，感觉极为宁静安详。

　　可步天明白，短短的三天时间，有很多东西，都改变了。

　　静静回望着那扇开着的屋窗，步天其实早就知道父亲是不会听他的话的……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步惊云的视线渐渐上移，小心翼翼的坐到榻边，看着床上人熟悉的眉眼，一看，就是很久很久。

　　最近，在他倦极小憩的时候，又一次开始做梦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坐着同一个梦。

　　出现在他梦里的画面好像永远都定格在那片残血之天，定格在聂风温柔却静寂的笑容上。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的……

　　那一天的聂风，那一天的笑容，那一天的吻，那一天的背影，不知为何就好像刻进了灵魂一般的深刻。

　　他明知道那天的聂风不太对劲，却没能明白那种别扭时出错在哪里。

　　他知道，聂风的性子向来内敛，所以若是因为魔化而内疚是极为正常的，是以当那句问话出口，他竟没有细细想想，就回答了下来。

　　结果，那一个回答，换来的，却是整整一年的分别和这人生不如死的折磨。

　　若是那个时候，他在他那样的笑容下能够出口挽留，那么现在的他们，又会是个什么境地？

　　“你……是知道什么，才会离开的。”

　　“对不对？”

　　手指轻轻抚摸过那人紧皱的眉心，顺着眉心抚上那双紧闭的眼睛，再顺着鼻骨滑到了那苍白的嘴唇上，步惊云轻声问着裂风，又像是在问着自己。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却，能感觉到，你的不舍。”

　　“也许我，真的忘记了什么。”

　　“可我，永远都，不会再。”

　　“忘记你。”

　　没错，若是时间倒流，若是那一天能够重新来过，我会在那个时候把你留住，绝不让你用那么决绝的背影离开。

　　所以现在，我陪着你。

　　无论生死，无论艰辛。

　　我都陪着你。

　　回到自己的卧房时，步天诧异万分的看到了一个几乎从不会出现在他卧房的人。

　　易风背着大邪王，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一叠厚厚的纸张，背对着步天站在书桌旁边，映着灯光看着手上的东西，极为认真。

　　轻轻关上房门，步天知道易风虽然没有说话，却早已经知道他来了，于是走到桌旁，轻轻敲了敲桌面，将这人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你在我房里干什么？”

　　难得易风没有用那熟悉的痞子语气和他说话，他只是抬起头，看了眼前的步天一眼，然后将自己手中的一叠厚纸直接砸在了对方面前，却不说是什么，反是皱皱眉，问道。

　　“他怎么样了？”

　　步天自然知道易风问的是谁，只得摇摇头，伸手拿过那叠东西，泛泛的翻了一下，抬眼轻叹。

　　“还能怎样，还在昏迷中，我爹守在那里都三天了，放心，不会有事。”

　　易风听得这句，有些不自然的撇撇嘴，眉峰倒竖，满是心虚的开了开口。

　　“鬼才担心他！”

　　步天一愣，忽然有些打趣的看向一脸不自然的易风，唇角边带了些奸笑。

　　“我可没说你担心他，你自己说的。”

　　见易风一张脸瞬间通红，眼看着就要爆发，步天急忙转过话题，将手上的东西摊开，打岔道。

　　“这是什么？”

　　心知步天在打岔，可提到了正事，易风也就暂时压下了火气，眼角的余光看着那叠东西，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看看吧，很有趣的事情。”

　　说罢伸手翻开几页，指着上面的字迹，解释起来。

　　“我回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聂风一年前一走了之的事，再怎么突然也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何况他那个人向来……虽然很啰嗦烦人，也不失为一个君子。”

　　轻咳两声代替了自己的尴尬，易风转过脸，直接将一叠纸又抢了回来。

　　“所以我查了一下一年前所有的调动记录，发现了一个很离奇的事。”

　　步天听罢，凑上前看向他手指的地方，细细一篇看下来，也发现了不对劲。

　　“奇怪，神风盟这期间竟有近三十天的记录被全部抹去了？从二月初三直接跳到了二月底，谁干的！？”

　　易风冷冷一笑，指着那记录的时间，一个纵身跳到桌子上坐着，直接翘起了腿。

　　“谁干的，除了聂风，还能有谁有那么大的权力抹掉这个记录？神风盟所有的调动记录比比皆在，只有这个，被放到的最底层，如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其中缺少的东西，想必聂风就是因为担心有人查探，且才把这最后一页放在这里，平日里查找只凭月份，这一月有初有末，也确实不易被人怀疑。”

　　听得这话，步天皱皱眉，细细回忆起来，似乎那段时间江湖之上也格外宁静……且惊云道的事物，因为父亲闭关的消息，都是自己在打理，也没听得出什么乱子。

　　“可这段时间，我爹和风师叔都在闭关，江湖中，也没出什么大事啊。”

　　静静说出自己的疑惑，步天心里也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但实在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

　　“我记得那段时间，我爹和风师叔外出办事，回来后我爹还受了伤，说是风师叔魔血发作突然攻击所导致的，风师叔不也这么说么？”

　　易风冷冷的斜睨着步天，一脸的鄙视暴露无疑，等他说完，一个“笨”字直接爆了出来。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果然笨得不可理喻了你！”

　　说罢，伸手拍击两下，朝外一声轻吼。

　　“带他进来！”

　　却见门吱的一声开了，神峰带着一个衣着十分整齐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神色凝重至极。

　　“这是……？”

　　步天见神峰面上也是这样的神情，终于拿出了正色，转头看向易风，一时却也不知怎么开口。

　　见步天看向自己，易风跳下桌子，走到那人身边，拍拍那人的肩膀，扬了扬下颚。

　　“说罢，有什么事，我帮你担着。”

　　却见那中年男子似乎犹豫了一下，这才点点头，上前朝着步天一礼，方才开口。

　　“拜见步少侠。”

　　步天的目光停在他身上，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易风神峰二人，终于点点头。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轻轻拍拍下摆，中年男子站起，神色似乎变得有些苍茫，半晌，忽然一声长叹，目光避开了步天考究的眼神，飘向窗外。

　　“在下，本乃聂门主手下第一影卫，却离开神风盟已快整整一年了。”

　　“一年前，门主密令我等前往苗疆探查神水阁的消息，却不料，先后七十多名兄弟，加上属下在内，到最后，只有三人回来。”

　　“那时，我身受重伤，门主为保我一条性命，特派人将我带离神风盟疗伤，且下令，命属下伤愈之后，秘密召集奇人术士，以便日后对付邪派所用，却不料一年归来，竟连门主，也遭此大难。”

　　一席话才讲到此处，步天的脸色已然大变，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来人，恨恨地开了口。

　　“你说什么！神水阁！？”

　　乍听神水阁这个名字，步天的目光当即便冷了下来。

　　或许步惊云并不清楚神水阁意味着什么，但近年来一直担当着惊云道少门主一职的步天，却是对这个门派了解至深。

　　苗疆邪术，这个词在一年前兴许算不得什么，可在一年后的今天，却已经让很多人认识到了邪术的可怕。

　　便拿神水阁所入侵的各个门派来讲，神水阁竟可只派一人前往，使得一个千人大派一夜之间化为坟土，派中之人尽皆成为了神水阁炼制的降头，打不死，杀不灭的歼灭下一个目标。

　　被炼制成了降头的人，没有思考，没有情绪，没有痛楚，只知道一味的杀伐。

　　步天不知道这样的邪术是如何控制人已死的身躯来为自己战斗，却知道这样的方式足以让江湖中所有人为之胆寒，为之心惊。

　　是以当步惊云下令剿灭神水阁时，步天几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如此一个祸患，若不趁其尚未成型之时扼杀在襁褓之中，只怕日后的江湖，将永无宁日。

　　可当今日这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步天才真正的惊愕。

　　原来风师叔早在一年前就开始调查神水阁了……

　　可为何这件事，竟被瞒得如此密不透风？甚至连父亲，都毫不知晓？风师叔这样做，到底有什么隐情?

　　轻轻横了步天一眼，易风用手肘顶顶那个中年男子，一脸的不耐烦。

　　“别理他，你继续说。”

　　中年男子点点头，伸手将那叠东西取了过来，翻看几页之后，垂下眼帘。

　　“属下记得一年前，属下重伤之后，也取得了苗疆神水阁的确切位置，门主知道之后，便下令秘密调了不少人马前往，之后我被人送到江南养伤，依照门主手令行事，召集各路正派术士，却自那时起，再没了神风盟的消息。”

　　转头看看一旁的易风，男子叹口气，将手中文书放下，遂又皱起了眉。

　　“若不是易少侠查出了细节，前往江南寻我，想必现在，我还不知道门主中毒的消息。”

　　话说到这里，似乎已经有了定论，易风点点头，着来人退下，才又一个纵身，跳到了桌子上坐着，见步天神峰二人皆在沉思，不由得叹了口气。

　　“现在这个情况，也就只有几个可能。”

　　伸出一根手指，易风吊儿郎当的看着二人回转到他身上的目光，眼神却很是认真。

　　“第一，聂风中毒的时间，应该比我们预计的还要早，若是按刚才这人所言，那么聂风闭关那段时间已经开始调动各部调查神水阁，那么聂风那个时候，应该已经中毒了。”

　　“第二，若是聂风在闭关前就已经中毒，那么神水阁应该在一年前就已经进入了中原，而事后竟无更近一步的行动，若我所料不错，应该是聂风暗自下手，导致神水阁重创。故而这一年没有什么动静。”

　　“这第三……”

　　冷眼看了看步天和神峰二人，却见两人也微微凝起了神色，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一般，一掌拍在各自的椅靠上，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同时道了出来。

　　“我爹（步前辈、步惊云）！”

　　微微有些得意的扬扬眉，易风现在看上去很是不可一世，看向步天的眼里还多了一丝窃笑。

　　“你爹也着了神水阁的道！这是肯定的！否则聂风不用那么千方百计的隐瞒这件事，照我估计，最初中毒的，很可能是步惊云！而我那个傻乎乎的爹，白白的成了你爹的牺牲品！”

　　说到这里，易风的眼帘低垂下来，看不清是什么神色，而步天的面容，也是一片骇人的苍白。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之后的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身中剧毒，还被人挑断的手筋，风师叔忘记的一切过往，是不是还有更可怕的折磨被他遗忘在了脑海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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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着双眼，裂风感觉到记忆消退的时候没有再慌乱，却也头一次没有睁开眼去看那过去的事实。

　　不是不愿去看，而是这一刻，他全身的气力都像是被什么封印住了一般，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当年的聂风感同身受的结果，可他也确实能听到聂风那痛苦得，如同刻入灵魂的喘息声。

　　强迫自己从这被动的情况下醒来，努力掀开眼帘的那一瞬间，裂风惊得呆住。

　　眼前的男子，一头散发凌乱得披在肩头，颈间，茂密的血色花朵不断的盛开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一股股艳丽的血花雕琢出的残酷。

　　他就这样倒在地上，手指紧紧抠进了地面的土壤，指尖已然血肉模糊，鲜红的血顺着手指凝在褐黄的土壤里，慢慢变得暗红。

　　裂风知道他很疼，很痛苦，可偏偏这样的痛苦却不能让他泄出一丝丝的呻吟，哪怕是下唇已被咬得鲜血淋漓，也无一丝痛呼出口。

　　缓缓闭目，裂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如此，却什么……都没法去做。

　　心里的无力感渐渐涌了上来，这个世界里，所有的时间仿佛都停止了一般，他感应不到外界过去了多长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他自己一人承受。

　　轻轻抬头，裂风狠狠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目看向这处的风物，却忽觉十分的熟悉，在记忆里搜寻片刻，忽然想起，这里……就是上次步惊云带他回去惊云道的悬崖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