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雾里照人》杜杜TA

16、七夕

　　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又大又重的雨点密集地拍打下来，顷刻间视线开始一片模糊。
　　他们这会距小区有段距离，苏舟怕姜苏淋了生雨感冒，想先拉她去旁边的亭子避雨，但姜苏似乎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她先前还收着力小跑，后面索性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提在手里，畅快地踩在路面来不及涌向下水道的雨水上。
　　这一刻她就像这场倾盆暴雨一样，热烈、张扬，酣畅淋漓又拥有狂扫一切的力量，这是苏舟不曾见过的姜苏，她整个人快乐得仿佛在发光。
　　看她这样，苏舟也干脆由着她，甚至加速跑在前面，拉着她一起在暴雨中边跑边笑，一起尽情享受这场暴雨。

　　快跑到小区时姜苏下意识往车那边跑，被苏舟一把拉着往门口跑去，小区保安见状赶紧拿着伞迎上来。
　　“苏先生，快避避雨。”保安自己称着一把伞，将令一把黑色的雨伞撑开挡在苏舟和姜苏头顶。
　　“谢谢啊。”
　　苏舟左手接过雨伞，右手迅速将姜苏搂在怀里，然后压低伞面，将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因着苏舟反常的举动，姜苏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长裙已经全部湿透，紧紧贴在身上，露出惹人遐想的曲线；好在苏舟眼疾手快将她护在怀里，帮她挡住了大部分外泄的春光。
　　为了避免路上再遇上别人，姜苏只好紧紧贴着苏舟，刚才有多畅快这会就有多尴尬，幸好苏舟家离大门口不远，来到屋檐下苏舟这才松开姜苏，目光避开姜苏别在一边麻溜地将门打开。
　　姜苏这会全身湿漉漉的，还提着双湿透了的高跟鞋，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苏舟见状又赶紧折返回来将她拉进屋子，关上门的瞬间，暴雨侵袭的嘈杂声被挡在室外，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姜苏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左手轻捂着胸口，右手将黏在身上的裙子稍稍拉扯开，身上的水渍沿着光滑的小腿一路向下，将地毯浸湿了大块。
　　苏舟拿出拖鞋递给姜苏，又进屋拿来一条干燥柔软的浴巾，但似乎也解决不了问题。
　　“要不你先泡个澡？”苏舟指了指一楼转角处的浴室，怕对方误会继续解释道：“淋了生雨，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气。”
　　姜苏把浴巾拢在身上，稍稍整理后回道：“你也去洗一个吧，别感冒了。”
　　说完姜苏走进浴室，将身上湿漉漉的衣裙褪去，打开淋浴喷头，让热水将自己从头到脚浇透。随着温热的水持续不断的浇洒下来，白色的雾气慢慢在室内弥漫，姜苏整个人被这种暖意包围着，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约莫二十分钟后，门外传来苏舟的声音。
　　“姜苏，我给你拿了件我的睡衣，有点大你先将就穿。”
　　“好的，谢谢苏医生。”
　　“那我给你放门外，你一会开门就能拿到。”
　　等苏舟脚步声走远后，姜苏将浴室门打开一条小缝，果然看见了苏舟放在外面的衣服。她擦干水从柜子里取出条干爽的浴巾，裹成一条抹胸短裙，再将苏舟宽大的睡袍披在外面，只是这会有个尴尬的问题摆在面前，那就是：没有内裤。
　　姜苏回头看了看自己那条被暴雨淋湿的小内，实在无法想象将它再穿上身的感觉，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出去，准备拿手机点个跑腿闪送。

　　“苏医生，你们这门牌号多少呀？”
　　“金蕊路18号，怎么了？”苏舟这会已经洗完澡正在厨房熬姜汤，挺拔的身形站在灶台前，捏着瓷勺顺时针搅拌着砂锅里正沸腾的汤汁。
　　“没啥，我喊个跑腿买点东西。”
　　“你是需要爽肤水吗？要不先用我的我给你拿。”苏舟刚放下手里的汤勺，突然意识到姜苏说的东西可能另有其物，倏然老脸一红，甚至连脖颈耳尖都跟着红成一片。
　　姜苏本来还强装镇定，这会看着苏舟满脸通红，跟被传染了似的，脸上也跟着爬上一抹绯红。
　　她本就刚洗完澡，皮肤被热气熏的白里透红，这会微烫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蜜桃。

　　“那啥，我先去吹头发。”姜苏下完单放下手机往洗漱台那边走。
　　等她吹干头发再回来时，姜汤已经熬好了，盛在陶瓷杯中。
　　“试试，应该不烫了。”
　　姜苏伸手碰了碰杯壁，温度刚好。她端起来试了一口，浓烈的辛辣感在的舌尖炸开，说实话，这口感着实谈不上好。
　　看她被辣得轻蹙着眉，苏舟出声哄道：“是不咋好喝，你忍着点。”
　　为了不辜负苏医生的劳动，姜苏闭眼又喝了几大口。不同于烈酒，当舌头逐渐适应这股辛辣味后，尖锐的辛辣开始变得温顺起来，温热的汤汁顺着食道一路暖进胃里，将刚才淋雨的寒意一点点驱散。
　　这会身体虽然暖和了，可窗外的暴雨似乎完全没有消减的趋势，疾风骤雨死命拍打着玻璃窗。以前就一直听说成都西门雨水常年多于其他地方，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

　　见姜苏喝完，苏舟起身接过杯子拿去旁边清洗。姜苏这会不太方便坐，于是拿着手机站在沙发旁看跑腿订单。
　　不出所料，雨势太大根本无人接单。
　　她锁了屏幕来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暴雨发呆。这里不是商业区，跑腿难叫，怕是代驾更难叫。如果喊不到代驾的话，那她今晚…要住这里吗？
　　许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苏舟也走过来站在她旁边，礼貌地保持着两寸的距离，良久后开口问道：“雨太大的话，要不要…今晚留下来？”
　　问完不等姜苏回答，苏医生又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楼上有客房，你可以随便挑一间。当然如果你还是想回家的话，我开车送你。”
　　姜苏侧头望着苏舟，苏医生就是苏医生，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绅士，好像认识以来每次给她的都是选择题。思及此她也不再扭扭捏捏，爽利地回道：“那就打扰了，不过在此之前，可能还得麻烦苏医生帮我个忙。”
　　说着姜苏转身来到玄关旁，拿起进门时放在那儿的车钥匙递给苏舟：“麻烦苏医生去我车上一趟，后备箱有个小行李箱，能帮我取一下吗？”
　　“没问题，那你在家等我会儿。”

　　姜苏站在门口，看着苏舟举着伞的身影消失在暴雨中，几分钟后，身影又重新出现。
　　苏舟将箱子拿进屋时姜苏才看清，他虽然打了伞，但这会全身又被暴雨浇透了。顾不得行李箱，她转身快步去浴室去了条毛巾过来。
　　苏舟接过毛巾随意地擦了两把头发，指着墨绿色的行李箱问道：“看看，是这个箱子吗？”
　　“没错，就是它。”有时候会临时出差，姜苏习惯将应急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放在这个小行李箱，平时就扔在后备箱。

　　“苏医生你赶紧再去冲个热水澡，回头要感冒了我这责任可就大了。”
　　“嗯，那你先看会电视。”
　　目送苏舟上楼后，姜苏拎着行李箱去了浴室。
　　等苏舟洗完澡下楼时，刚好看见姜苏从浴室出来。她已经脱下宽大的浴袍，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豆沙绿的真丝睡裙，流动的绸缎淡雅轻盈，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微光。
　　她就这样自然又随意地站在他面前，白皙的肌肤，秀颀的脖颈，手臂上流畅紧实的线条清晰可见，垂坠的睡裙勾勒出曼妙的腰线和紧致的蜜桃臀。
　　苏舟的目光落下来，怔了片刻，而后收回视线看向身后的行李箱，“我带你上楼选个房间吧。”

　　苏舟的卧室和书房挨在一起都在二楼，书房的另一边有间宽敞的客卧，虽然楼上应该还有卧室，但姜苏不想太麻烦人，直接选定了这间。
　　苏舟将她的行李箱拿进屋内，然后打开衣柜指着白色的Frette被套说道：“抱歉，家里平时就我一个人，客卧只准备了白色的。”
　　“没事，白色挺好。”
　　苏舟取下被套枕头，姜苏搭手两人很快将床单铺好，随着装有蚕丝被的被套往上一铺，整个房间顿时有了生活的气息。
　　姜苏接过装好的枕头放在床头，然后绕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没想到窗外还有个很大的阳台。
　　“啊，糟糕。”身后苏舟轻喊一声，急冲冲地转身下了楼。姜苏不明所以，回过头隔着玻璃门仔细看，才发现那是整整一排黄色的果汁阳台。
　　娇嫩的玫瑰花被暴雨打得花瓣凋零，姜苏刚想开窗雨水就从阳台飘进来，好在这时苏舟一把挡在她身前。
　　“你去里面一点，别淋湿了。”确认姜苏往室内退了两步后，苏舟才稍稍打开玻璃门，自己侧身出去。

　　隔着玻璃门，姜苏看他将几盆果汁阳台慢慢挪下花架，并排放在阳台的角落里，然后撑开雨伞将花护在伞下。
　　姜苏看着这一幕，总觉得似曾相识。青城山的那个清晨，她也是这样将花护在伞下。
　　等苏舟弄完回室内时，刚换的一身衣服又淋湿了大半，湿哒哒地粘在身上。
　　“得，苏医生看来你今晚还得洗个澡。”
　　苏舟摇头甩了甩发梢的雨滴，笑道：“不碍事，一会冲一下就好。”
　　“苏医生这花不好养吧？”灯光下，姜苏眼神明亮，噙着笑明知故问。
　　像是被当事人看穿了心思，苏舟脸颊开始发烫，压着声音回道：“上次看你给它打伞，心想你是喜欢它的，就试着买了一批，现在也就剩下这三盆了。”

　　果然。
　　听到她喜欢的歌，他就耐心地做成歌单，看到她喜欢的花，他就养了一整个阳台。曾经他说想排队她只当他是随口说说，如今看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都在认真地践行自己的诺言。
　　这份深情，让她害怕。
　　如果只是随便玩玩，那激情散去大家都能进退自如，可如今苏舟愈发让她看见林昊的影子，看见她自己的影子。深情是好事，可深情若是注定无法得到回应，将与砒霜无异。
　　她已经耽误了一个男人，虽然不是她本意，但事实确实如此，所以她不想再无端地拖着另一个人，陪她守着岁月慢慢熬。

　　姜苏抿着唇，将那些卡在心间的话捋了捋，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苏舟，你是......”
　　姜苏话还没说完，苏舟温热的手指已经压在她唇上。
　　“不要给我发好人卡，好不好？”他提前洞悉了她想说的话，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哀哀的祈求。
　　饶是已经下定决定的姜苏，也被那真挚而深情的眼神触动，但长痛不如短痛，依然坚定道：“我非良人，怕会耽误你，真的。”
　　“说什么耽误不耽误，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耽误的。”
　　苏舟看起来有些激动，顾不得身上湿透的衣服，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缓声问道：“姜苏，你还记得医生节那天我唱的第一首歌是什么吗？”
　　姜苏抬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初恋。”
　　“接机那天，还记得我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吗？”
　　“黑色...Polo衫？”姜苏回答，眼里的疑惑更甚。
　　“花呢，还记得我第一次送你的花是什么颜色吗？”
　　“布朗尼郁金香。”
　　“知道我最近在看什么书吗？”
　　“《个人的体验》”
　　......

　　苏舟问的越多，姜苏越觉得不对，而不对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答案，是她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那些无足轻重甚至毫不起眼的细微末节，都那样鲜活地在她脑海里浮现，而伴随着记忆重现的，还有当时愉悦的心情。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试图说服彼此放弃。
　　“这不能说明什么，即使我全部记得，也只能说明或许我记忆比较好，你问的我刚好都记得。”
　　姜苏话音刚落，苏舟立刻反驳道：“不会的，我们每天那么忙，哪有精力去注意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一两件也许是巧合，但全部都记得，只能说明你心里也在意、也关心、也好奇。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间，你也是快乐的，对不对？”

　　这一次姜苏没有急着否定，她低头看苏舟紧握着她的手，内心也有些许动摇。

　　苏舟仍旧握着她的手，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捻揉，见她情绪逐渐平静后柔声说道：“姜苏，答应我，不要太早拒绝我，跟着感觉再走一段，好不好？”
　　对着这双诚挚的眼睛，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姜苏只好先抽回他紧握的双手，思忖片刻后回道：“那我能先不给你其他承诺吗？”
　　见她改口，苏舟长吁一口气，脸上紧张忐忑的神色终于散去。他抬手帮她把翘起的发丝拢到耳后，轻声道：“傻瓜，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承诺。”
　　又等了一会，确定姜苏没有再反驳什么，苏舟松开她的手说道：“折腾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嗯，你也早点休息。”

　　互道晚安后，苏舟离开了姜苏的房间，临走时帮她把房门轻轻带上。
　　他走后，姜苏躺在宽敞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果汁阳台发呆。

　　不知道苏舟是否知道，果汁阳台的花语是甜蜜的爱情。
　　可如今的她，真的还期待一份甜蜜的爱情吗？她真的不知道。
　　这一夜，一些遥远的记忆混着苏舟的影子，搅得她头晕，昏昏沉沉间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