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360、九月十四

　　“欧阳尧旭，快联系附二医！”
　　甯安话音一落，猛然意识到一个重要事实，而待他回过头时，欧阳尧旭已然翻白眼晕过去了。形势紧迫之下，他只能先无视掉他，尽力帮应月止血。然而令人意料不到的是，这臭小子真是疯了，对要害竟也毫不犹豫地下了手，乃至于血流不止，就算马上进行手术也很难生存。甯安沉思一瞬，目光不自觉落在了手中的监护器上。
　　虽然不知应月是怪物还是怪胎，但他肯定是异类。是异类，就有可能靠身体的自愈能力转危为安。可这一招毋庸置疑是险棋。因为异肽素一方面能够刺激细胞活性、加强受损组织的修复，另一方面也能变成招致死亡的剧毒。然而若这么放任不管的话，到头来也是死路一条，那还不如索性赌一把。于是甯安下定决心，将大拇指扣在了绝不能轻易碰触的按钮上。
　　可就在他按下去的前一刻，应月忽然呼出一口浊气，微微侧首看着甯安，嘴角勾起一道抹轻蔑的浅笑：“想不到你居然这么想我死啊，监护人。”
　　甯安大吃一惊：“你怎么样？我这就叫救护车。”
　　“叫什么叫，多浪费资源啊。”应月意味不明地讽刺道，“反正死不了就行了。”
　　甯安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口，血确实有些止住了，不过尚没有愈合的迹象。
　　应月缓缓坐起来，发现欧阳尧旭也倒在地上，不由得奇怪道：“这笨蛋少爷咋了？”
　　“怕血。”
　　“真没出息。”
　　“你刚才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挣脱那些流浪猫？”
　　应月讶异地问：“比起这个，你不更应该问我刚才发现了谁吗？”
　　甯安面色阴沉地道：“回答我的问题。”
　　应月无言盯了他顷刻，冷不防一笑，挑衅地反问：“一点价值都没有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
　　甯安：“……”
　　“哈哈，好可怕的表情。你平时都是用这招吓唬那蠢货少爷的吗？可惜我并不吃这一套。”应月略显费力地站起来，目光扫过野猫们的尸体，除了嫌恶之外，还包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之情，“方才逃走的那个学生，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但偏偏你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让他趁机溜了。如果今天也有人被野猫野狗咬死的话，甯安，那就是你的责任了。”
　　甯安知晓他是刻意挖苦自己，故而并不放在心上。他回想了一下那个仓皇而逃的背影，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我们要找的人？”
　　应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如果这话是沈连寂说的，你还会多问一句吗？”
　　甯安一愣，“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应月偏不把话说透，绕着弯子打哑谜，“那小子绝对知道什么，否则不会在看见我之后那么惊慌失措。”
　　“或许人家只是被你吓到了呢？”
　　“我说了。你不信我，那要是死人了，就是被你的。”
　　他说罢，摇摇晃晃地出了小巷，拦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刚想问一句“去哪儿”，却顿时被浓烈的血腥味吓住了。
　　只听得应月一边把玩玩具般地揣着空无子弹的手枪，一边彬彬有礼地微笑道：“老实开车，你活。”
　　于是司机连忙照办，马不停蹄地赶到目的地，又马不停蹄地开走了，未敢收一分钱。应月踉踉跄跄地踩上阶梯，推开门，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而等他睁开眼时，他已躺在了卧室里，右手输着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也都处理完毕，裹上了绷带。
　　“……又是你。”费了点时间看清站在床边的人，应月冷笑一下，不悦地问，“难道我昨天没把话说明白吗？你又来干什么？”
　　“若我不来，你就会在外头晕上一天，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我是死是活，和你有关吗？”
　　辛辰顿了一下，转移话题道：“保存在地下室里的血袋，应该来源于很特别的人吧？不然，你的伤势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好转。”
　　对于眼前这位被另一个自己所喜欢的女人，应月实在喜欢不起来，“你缠着我，究竟想怎样？那家伙已经消失了，回不来了！”
　　“和他无关。”
　　“你说什么？”
　　“和他无关。”辛辰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尽管不在了，但他还是实现了我的愿望。所以现在，轮到我了。”
　　“……出租车司机的报警？”
　　“是的。经过确认，要挟司机的人是应月没错。组长，你们那边还好吗？”
　　“确实发生了一些出人意料的状况。不过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甯安一边操作着笔记本电脑，一边对手机道，“我刚刚发了一张截图给你。你帮我查询一下图中人的身份。”
　　“好的。”
　　依稀听见声音，欧阳尧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坐到了车里。一旁的甯安察觉到他醒了，挂了电话，转过头问：“感觉怎么样？”
　　“……还、还好。”欧阳尧旭嘟囔着，脑子里忽然闪过应月血流满身的画面，顿时胃部一抽、四肢一软，面如土色。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我很好，一点事都没有。”欧阳尧旭逞强道，“那家伙呢？”
　　“走了。”甯安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青年，说，“从那条小巷附近的监控来看，应月应该是偶然遇见那名青年的，可根据他离开前的说法，那青年很可能与最近的案子有关。我已经让晨星去确认那青年的身份了，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那个……”欧阳尧旭犹豫片刻，低下头，细若蚊鸣地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我什么忙都没帮上，还直接晕了过去……”
　　甯安稍稍一怔，微笑着安慰道：“别介意。你最近有多努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但是……”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讲，你表现出的症状并不符合晕血。虽然无法给出专业的意见，但我觉得可能是你的自我保护本能在作祟。”
　　“自我……保护？”
　　“失去了意识之后，就无需再面对会引起恐怖情绪的事物。简单来说，就是逃避心理。”见对方一脸困惑不解，甯安笑了笑道，“现在就别纠结这些了。总之，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话音一落，新消息提示音响起。甯安立刻点开晨星发来的文档，里面正是青年的身份资料：梁宇，工商大学金融学专业三年级学生。
　　欧阳尧旭探过头来看，“感觉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学生啊。那家伙为什么觉得他可疑？”
　　“单凭这些，的确很难判断。”甯安起眉道，“先去学校一趟好了。”
　　于是二人驱车来到大学城，见到了梁宇的辅导员庞悦。兴许是辛苦了一上午的缘故，她面带憔悴之色，看起来有些累。
　　甯安先打招呼道：“不好意思，在午休时分前来叨扰。”
　　“不碍事不碍事，对辅导员来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工作时间。”庞悦附和完，随即进入了正题，“两位过来，是为了我们系一个叫梁宇的学生，对吧？”
　　“是的。”
　　“他是闯了什么祸，还是……”
　　在管控局已然向全社会公开的现今，即使甯安想继续保持低调行事的风格，也无法像以前一样不注目。可话虽如此，在案件明朗之前，依旧不能向他人透露过多信息。“请不要紧张。我们找梁宇，只是想大概了解一下情况。他平时，表现怎样？和同学宿友处得好吗？”
　　庞悦一听，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梁宇是我办公室的常客了。他因为时常发表一些奇怪言论，导致其他同学都不敢接近他，所以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一间宿舍。”
　　“什么奇怪言论？”
　　庞悦难以启齿地道：“‘人类侵略了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间，应该把地球还给它们’之类的。似乎在他看来，人类建造城市、吃肉食，都是有罪的。”
　　欧阳尧旭听得大跌眼镜，简直无语。
　　“庞悦继续道：“在他们这个岁数，思维非常活跃，难免会有一些咱们这些大人无法理解的想法。然而梁宇的言行，着实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我们心理系的老师建议他到医院接受更专业的治疗，可他就是不听，家长也不管。”
　　“他有因此受过欺凌吗？”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庞悦连忙否认，“我们学校向来重视品德教育，而且考虑到他情况特殊，我每周都会把他叫来谈话，他从来没提过自己被谁欺负了。”
　　虽然不说不等于没有，但甯安并不想在这点上深究，“他对流浪猫狗的态度如何？”
　　“有许多学生看到他拿食物去喂学校和生活园区里的流浪猫狗，我也看见过几回。前不久，宿管发现他偷偷在宿舍里藏了好几只流浪猫狗，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骚动具体是指？”
　　“查寝老师被那些流浪狗咬伤，好在及时送到了医院，人才没出事。”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半个月前。”
　　“后来呢？”
　　“梁宇受到警告处分，宿舍里的流浪猫狗也都被清理了。”
　　甯安思忖片刻，“你知道梁宇现在在哪儿吗？”
　　“我听班长说，他早上又旷课了，打电话也不接。不过基本上他都会在门禁前回来的。我让宿管关注一下好了。”
　　“麻烦了。如果他回来了，请你马上联系我。”。
　　“好的好的。这都是应该的。”
　　回到车上，欧阳尧旭迫不及待地阐述自己的看法：“对流浪动物怀着异常变态的执着，还一度令人受伤住院。这学生有很大的嫌疑。”
　　“流浪猫狗伤人致死的第一个案子，就发生在半个月前。时间点对得上。工商大学的门禁是十点半，受害者们都是晚上八点前遇害的，算起来也有充分的作案时间。但是……”
　　“怎么了？”
　　甯安顿了顿，欲言又止，改口道：“总之，先找到梁宇再说吧。”
　　当晚七点，被身后的乘客们推推搡搡着下了地铁，女人固然心存不满，却也只能疲惫地将闷气呼出了事。由于不想挤扶梯，她见缝插针地钻出人群，走楼梯出站，然后一边望着三三两两的路边摊，一边思考晚上吃什么。就在她打算去买点水果时，一股不明的异样感觉忽然于心头升起，让她停步回首。刹那间，一只背光的黑影凌空扑来，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啃下了半张脸皮。紧接着，又有黑影接二连三地扑到她身上，如狼似虎地连咬带撕，似欲将她活活咬死一般。女人疼得尖叫不停，白骨暴露在空气中，火辣辣疼得犹如烈火焚烧。
　　路人和摊主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一幕吓得连忙退避逃跑，而被独自丢下的女人却已是意识不清，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化成模糊的呜咽堵在喉咙里。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一声枪响，一只在最外围啃食的野狗突然瘫倒在地，惊动了其余流浪犬。它们立即排成一排，龇牙咧嘴地瞪着不断靠近的敌人，又于顷刻间一齐蹿起冲去。施杨淡定地连开数枪，弹无虚发，不一会儿便射穿了所有流浪狗的脑袋。见女人仍有一息尚存，他又立刻叫了救护车。
　　与此同时，一个躲在暗处的人影张皇地往后一退，转身正要离开，却冷不防遭一阵妖风袭击，摔到了路灯光下。他慌忙爬起来企图逃走，讵料又是一股怪风吹过，掀走了头上的鸭舌帽。他怔了一下，猛然发现前方有人，忙不迭换方向开逃，却又被突然冒出来的另一人挡住了去路。无计可施之下，他只能朝看起来比较弱的敌人冲过去。
　　未想对方会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欧阳尧旭不由得一惊，但并没有因此乱了方寸。他迅速掏枪瞄准，一发麻/醉弹直接送对方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