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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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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楚檀跟着韩青走,他没有开车,而是招了一辆黄包车。
黄包车走的都是小道,路上赶得急,也比较颠簸。
“宁小姐,不好意思,”韩青低声道歉,“本该开车接你的,只是现下不大方便。”
开车,痕迹太重。顾三爷,现下的踪迹不大方便透露。
宁楚檀摇摇头:“三爷让你来的?”
她不在意怎么去,只是担心顾屹安的情况。
“他受伤了?”她又追问了一句。
“是,”韩青回答得干脆,压低了声音,“三爷伤得不轻,但不能去医院,我心里头担心,只能请了您来。”
“是你自己想着来找我的?”宁楚檀心头一紧。伤得不轻?到底是多严重?严重到让他身边的心腹心生忧虑,自作主张。
这不是顾屹安让人来寻她的。
韩青面上神情沉沉,想了想,才轻声道:“三爷一直没醒。我出来前,都还没醒。”
宁楚檀脸色很难看,她的手紧紧握着,声音微颤:“伤得很重?”
韩青大概是有所顾虑,并不在此时多作解释,只是点点头。
她掐着自己的掌心,紧紧抿着唇,胸腔内的心好似成了一颗沉甸甸的冰冷的石头,不断落下。
须臾,黄包车的车夫调转了方向。
等到他们再次绕进一条小巷子的时候,天色略微擦黑。这巷子转得多,又绕得快,宁楚檀看得眼花缭乱的,心头的担忧更甚。
顾屹安,到底是什么情况?
“宁小姐,到了。”韩青说。
宁楚檀一怔,认出了落定的地方。
她和顾屹安来过的,正是那晚上吃宵夜的地方。
张远辉的铺子。
这次,他们不是从正门进。店铺的大门紧闭,韩青带着她从旁边的布料铺子进去,又从铺子的后门穿进了两道门。
进了屋,就能嗅得一股草药味。
是小蓟的味道。
宁楚檀皱了皱眉头。小蓟是止血的药物,但是脾胃虚寒而无瘀滞者慎用。
她给顾屹安把过脉,知道顾屹安正是脾胃虚寒。
这屋外都飘着药味,越是靠近,味道越是浓重。这般浓重的气息,足以说明使用了大剂量的小蓟。
宁楚檀脚下步伐凌乱,她跑得急,一把推开药味最为浓郁的房门。
屋子不大,顾屹安靠在床头上,脸色灰白。张远辉端着碗,递到他面前。
她推门而进,见此情景,急声制止:“不能喝!”
“这是止血——”
“是小蓟,对吧?”宁楚檀三两步间就走到张远辉的身边,她抢过那药碗,又伸手去给顾屹安把脉,“小蓟,你给他用了多少?”
“外敷从昨儿开始,一直用着,”张远辉声音一顿,“内服,也用过两次了。他刚刚醒来......”
“他脾胃虚寒,你既然知道用小蓟,定也是懂医的,难道不知道这药不对症吗?”宁楚檀红了脸,是气的,“止得了血,也是让人遭罪。”
顾屹安反手握住宁楚檀发抖的手:“楚檀。”
宁楚檀眼眶发红,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药不能继续用。”
“你伤在哪里?我给你看看。”她刚刚摸着他的脉,气虚脉絮,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宁楚檀心慌地想要动手查看,却又怕扯着他的伤处,手足无措。
顾屹安也不过是才醒了一刻钟,没想到宁楚檀会在这时候来,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吃力地扯了扯衬衣,显露出裹着厚实绷带的侧腹。绷带上一团团的猩红渗出来,血色蔓延,可以想见这绷带下的伤势有多重。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混着眼泪,伸手打算解开伤口处的绷带。
“多久了?怎么血还没止住?”
张远辉目光沉沉,脸上神情难看。
“昨天到的时候,这伤就止不住血,我这儿有的止血药,就这一种。”
宁楚檀慢慢揭开绷带,纱布下的刀口狰狞可怖,细细的血丝从刀口间冒出来,这般可怕的伤口,不是一道,而是三道。
顺着他的呼吸,血丝缓缓滑落,冲散了敷着的药粉。
她的呼吸一窒,本就是想着伤势不轻,却不曾想会是这般严重。
“要去医院。”宁楚檀颤声道。
“不能去。”
“他不去。”
顾屹安和张远辉的声音同时响起。
宁楚檀看向顾屹安,他的神色恹恹,没什么力气。她不舍得让他费力解释,伸手取了干净的纱布,压着伤口,强作镇定地道:“那送我去医院,我要拿我的药箱。”
他去不了,就由她来动手。他的伤口止不住血,应是伤到了血管,单纯用药效果不佳,需要缝合。
“你到了这儿,再转去医院,太扎眼了。”顾屹安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话。
“要么,你同我一起去医院,要么,送我去医院收拾我的药箱来。”宁楚檀冷声道。
顾屹安与之对视,目光微颤,脸色更差了。
“我与她一起去吧。”
门外,走进一名女子,素色的棉布旗袍,掩不住女子周身的妩媚动人,扎着松散的麻花辫垂在一侧,添了些许温和。
是那朵藏于良人家的玫瑰。
名叫童薇。
张远辉脸上神情一沉,童薇走至他的身边,伸手掩着口鼻:“最近睡得不好,孩子有点闹腾,我本也是该去医院看一看的。”
她的腰身纤细,还没显怀。
屋子里的血腥味重,不过是站这么一会儿,她就有点恶心作呕。
“不......”顾屹安摆摆手。
“那就让薇薇随同宁小姐去。”张远辉定了决定,也不等顾屹安说话,又转头叮嘱童薇,“路上,你自己小心点。”
“嗯。”童薇点头。
她与张远辉走到一起,也是经过风风雨雨的,不是娇养在温室里的玫瑰。
“宁小姐,请。”童薇伸手示意。
宁楚檀抬眸看向童薇,又将视线落回顾屹安的身上。片刻功夫,顾屹安看着更加虚弱,似乎连靠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去去就回,你要等我。”宁楚檀不敢再耽搁,话出口的时候,人已经往外走了。
韩青已经喊了车在外等着。
宁楚檀的手心发凉,手指掐着,一股浅浅的刺痛感扎进来。
她走得匆忙,却又想到紧随在后的孕妇,脚下放缓了点。
“不必顾虑我,我跟得上。”童薇温声开口。
闻言,宁楚檀抿着唇,疾步往前,她的脸色发白,眼眶泛红,喉头一阵阵压紧。在童薇的眼中,她的身影如同一片飘然落叶,随风卷过。
两人上了车,宁楚檀开始盘算待会儿该收拾的药物,以及器械。她喃喃自语,童薇侧目看去,只见她眼里含着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话语间满是哽咽,却还是有条不紊地细数该做的事,看着脆弱可怜,可是身子骨里又藏着坚韧清醒,给人一种莫名安心的冷静与信任。
这就是让三爷倾心的人。
张远辉看着人离开,他取了干净的毛巾,坐到榻边的椅子上,用力摁在伤口处,又掐住对方止血的穴道。
剧烈的疼痛,令顾屹安身子发颤,他咬着牙,半晌没有吭声。
“小蓟确实不大对症,你忍忍,等你的宁医生回来给你处理。”
顾屹安轻‘嗯’一声,算是回应。
他身上在发冷,疲惫不堪。
张远辉不敢让他彻底睡过去,怕人一睡不醒。他摁着对方的伤口,既是压迫止血,也是以疼痛刺激人,感觉得到顾屹安的身子在发颤,他的脸色很难看,冷哼一声。
“白鹏程可真是好一副狼心狗肺,当年你救过他一命,他今儿是恩将仇报,下这么重的手。”
顾屹安身上的伤,是在兴和堂,由白鹏程出手而致。
“不过是规矩。若真是恩将仇报,我怕是醒不过来的。”他声音发虚。
“只是,这一遭,累着嫂子了。”
张远辉白了他一眼,看着素白的毛巾上晕染出来的血色:“你既知道,怎么还如此莽撞?”
顾屹安扯了扯唇角,断续道:“这个法子,解决麻烦,最快。”
他疼得冒虚汗,冰凉的手指轻轻触了下张远辉的手背,“哥,下手轻点。太疼了。”
张远辉嗤笑一声,气急而笑,手倒是稍微松了点劲,瞅着人:“三爷还知道痛啊?我当三爷是铜皮铁骨,竟然敢闯‘忠肝义胆’的规矩。”
‘忠肝义胆’,便就是在人的侧腹部,走一个三刀六洞。
人不死,则天大的麻烦都消了。
张远辉叹了口气,他盯着顾屹安满头的虚汗,语重心长:“你和宁小姐,还是断了吧。”
顾屹安抿唇一笑:“上次你不是还说让我寻个贴心人?”
张远辉默然,少许,又开了口:“我是让你寻个贴心人,不是让你找个麻烦。况且,”他的眉头拧起褶子,“她现在还是孟家未过门的媳妇。你这次这么急着替孟锦川解决麻烦,不就是怕连累宁小姐。”
“再者说,宁家——”他顿住。
顾屹安垂下眼眸。
等了好一会儿,张远辉才幽然道:“你母亲的死,宁家也是有瓜葛的。纵不是有意,却也难逃干系。小安,你何必给自己选这么一滩苦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