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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归暮阑珊·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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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我只是一朵会吃果实的花。
——《归暮阑珊·重塔观察推算记录》〗
雨,来得突然。
点点细雨绵绵提醒着行人快快离开,轻柔很快不堪重负,数秒转为倾盆大雨密密麻麻,水雾缓慢一层层向上爬行,妄图蒙蔽人的眼睛。
哗哗——
雨似乎在挑起行人恐慌的泪、希望的火,又极恶劣地去扑火来点缀泪,却不知人之间悲欢都并不相通,何况是人与雨?或许雨知道,他只是以此为乐。
以世间漠然置之手掌,去染湿人类引以为傲的的悲欢。
哗哗——
雨,下着,哭着,笑着。
雨太大了,眼前一颗颗水珠跌落。
王溱有超乎寻常的直觉,这个副本,对于王溱而言极为单一,只有一个字:恨。
由恨堆砌起的堡垒,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心?
与余潮生遭遇的怪物,之前王溱早就做好了一些不可言说的觉悟,所以简单利落地杀了一个(或者说一朵)。那些大雾黑暗吞掉的地方完完整整出现在他面前,骸骨海,被火焰吞食的一叶扁舟,再看向怪物们……
一群怀揣着白花的孩童,他们的衣服格外宽大,是大人的衣服压在他们娇小的身躯之上吗?他们的行走会顺利吗?他们的眼睛直溜溜的,里面装的是什么呢?他们的嘴里掺着笑,他们的眼里含着泪花。
王溱目光下意识游离开来。
目光为他捕获一双直勾勾的黑瞳,那双眼瞳蒙上了灰色,被尘埃亲吻。
再眨眼,他们的头又瞬间被花丛替代,花丛蠕动着,盛开着,凋谢着。
你们是什么东西?
被他杀死的那双眼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地散落的珠宝。
你们代表着什么?
珠宝不见了,那些白花花的花儿长着金灿灿的花蕊对着王溱。
王溱:……
不再为余宪之拖时间,转身离开。
王溱听到了一声又一声,接连不断的“噗嗵”声,童声哀求:“别走……别走……”
王溱充耳不闻,他疾步走过道路,道路两旁拳曲的白花伸长了身体,不顾自身的极限挽留他,以至于清脆的断裂声此起彼伏。王溱并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他这一生不安的时刻少有,在重塔不安几乎溺着他的心魄,此时更甚。
你们是什么?
在迷香所致的梦中,他来到了很多年前,父亲风尘仆仆回家后,一言不发穿过幽径找到了他。
他正在同母亲养的黄鹂鸟相互盯着对方,母亲坐在一旁的藤椅上假寐。父亲一把将他捞起抱在臂弯,母亲惊醒,撑着把手站起,含情脉脉看着父亲。
良久,她问啊——
“何时归家?”
巧舌的父亲面对这样的母亲总是不得要领,恍若九岁稚童,懂一些道理但不多,所以只能含糊答道:“迟早会的。”
母亲没再说话,重新坐下。
而他依旧看着黄鹂,黄鹂鸟扑扇着翅膀。他知道父亲母亲的千言万语不需要他这个观众。
父亲将他抱入马车让他睡会儿,他的确困倦睡了过去。不知怎的,他醒来了,马车依旧在摇晃。
垫脚,向上伸手,掀开帘幕一角,透过缝隙,他向上看,瞧见了湛蓝的天空。扒着窗边,他看见了一双苍老麻木的眼睛,他看见了许多许多双这样的眼睛。
手很疼,他依旧向外看。
他看见从未在家人脸上看见的笑,从眼角裂开的,笑意绵绵的,纯粹无比的。
却是悲伤。
与乐极生悲同理,悲极生乐同样存在。只是乐极生悲是感性的摇篮,悲极生乐却是埋葬情感的坟墓。
这里是坟墓。
在漫天大雨中,浑身狼狈,几乎睁不开眼睛。只需要顷刻,水雾弥漫。水雾促成的一人孤岛也在意料之内。
想来,唯一的好处是他可以自由行动了。
王溱偏偏头。
听景则说在逆风中张口说话只会被灌西北风,如此,被雨夹在中间倒显得微不足道,不痛不痒。
不过,若是大雨能洗清血污,那是再好不过。
王溱这么想着,向大雨深处去了。
余潮生是打着伞进雨幕的。上次他只有个心理准备,在其他的方面根本一穷二白,想起落灰的伞时,已经成了落汤不能再落汤的落汤鸡,想着反正都这样,也便懒得拿,就当节约道具了,便没有打伞。
这次打伞也主要是王大人的话,让他惦记着这件事,没忘记自己有伞。
平心而论,余潮生不太相信能从地上向天上下雨,尽管他对副本的奇特与意外性质深有感触。
可,有些事他愿意一厢情愿。
他也知道很多事在他做了之后根本容不得他一意孤行。
呵。
伞,有用,但不多。余潮生站在雨幕中,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雨下着,他站着。
默默仰首,他看见晶莹的雨珠在伞内流畅地滑落,有些还未嬉戏便不堪重负滴落,有一点正好滴在余潮生眼下,可怜余潮生的触感已趋近于麻木。
他几乎不可能为一滴水而感物伤怀。
他没有逃过触景生情。
“压抑的心情,真是……应景啊。”
【玩家王溱、余潮生发现副本的小秘密。触发秘密剧情:[雨的职责]
“雨的职责是滋养生机、洗去悲痛。”白衣抱着自己的头,头说。
“雨为了自己而下。”男孩说。
雨为什么不往天上下?
雨欢歌:“是呀,我也想往天上泼一盆冷水!是呀,我为什么不能往天上下呢?”
“让雨下吧。”男人说,他拄着拐杖,望着水雾,轻轻说,“用雨来埋葬雨吧。”
雨的职责是我们应受的惩罚。】
“伞?为什么要打伞?”戏虐的童声笑着,闹着,“是花儿不够招人,还是你是个废人?”
比上次稍长几岁的男孩缄默着举着伞,被几个孩童围在中间。孩童一个个穿金戴玉,健康、红彤彤的脸蛋上全是得意洋洋,他们齐声高歌:“父亲说了,你是个傻子!读书读傻的傻子!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傻成那样!真不敢相信有人读书居然能读傻!”
余潮生:……
余潮生:平生最讨厌这种自作聪明的小朋友,拳头硬了。
男孩转了一圈,呐呐发问:“父亲……”
“傻子!你没资格喊父亲!”
男孩被砸的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可是他依旧举着伞,他接着:“母……”
“废人!我们的母亲不需要废人!”
男孩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拿着白花的他们,他问啊……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会有花?”
他们同样不可置信,他们笑嘻嘻地将把花扔在地上,脚踩了上去,他们笑嘻嘻转圈圈,笑嘻嘻地唱:
“母亲给我的。”
“父亲给我的。”
“我们大家都有呢——不会吧,你居然没有吗?”
“嘻嘻。”
【触发剧情:[伞的固执]】
群人一哄而散。
只剩了男孩一个人,他默默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静默捡起七零八落的花,抱在自己的怀里。
良久沉默,
声嘶力竭地哭泣。
伞落了,染满了灰。
“好疼、好疼。”
【重塔评价:固执会很疼。你会固执多久?】
余潮生:一辈子。
【重塔评价:重塔不在乎。】
余潮生:……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