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孽》玖未兮

1、穆家有子

　　穆家有子名枫，少不教，终日以走狗斗鸡，花天酒地为乐，年尚少，纨绔之气已尽显。

　　穆枫自小便有三恶，习武、读书、父亲。
　　父亲穆剑成少年成名，侠名远播，长剑过处，江湖宵小无不望风而逃。更为难得在于极孝，穆家老爷子一句话出，便立刻抛下和他比肩江湖、人人称羡的红颜知己，回家遵从父命娶了穆枫的母亲。
　　可就算成亲也绑不住他的心。新妇进门未满一月，便又再次辞家远行，和三五好友漂泊江湖，以行侠仗义为己任。
　　就连穆枫满月，也只得匆匆一面，后又离家远行。
　　这一去，便又是两年。
　　待到再次回家，已是穆家老爷子重病在床。

　　穆家老爷子临终遗言：父母在，不远行，剑成不孝子也！
　　穆家偌大一笔家产，便全部落于穆家独孙，穆枫头上。

　　那一年，穆枫两岁。

　　穆老爷子去世后，穆剑成总算记起身上责任，回家稍勤，但一年也难得几次，且次次只会督促穆枫习武、读书。

　　穆枫对父亲印象便停留在淡漠的表情和来去匆匆的做派上。两人见面，穆剑成第一句话总是问读书习武进展，一句不合心意，便连剑带鞘劈头盖脸打来。
　　父亲打儿子，世间多见，并不足为奇。
　　可穆剑成乃是当今有名剑客，出手极快极重，打过之后，非但不问儿子死活，从无延医用药，反而冷漠一瞥，嫌他三脚猫的功夫丢了穆家的脸。

　　母亲懦弱，从来以夫为天，只知遵从三从四德。父亲不在，便终日居于屋中，等闲不得出门，对穆枫一昧包容溺爱。父亲难得归家，一样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穆枫被其父教训得卧床养伤，也只懂得坐于床旁默默垂泪。
　　穆枫不止一次望着母亲的眼泪，一边忍痛自己上药，一边暗地里悄悄撇嘴：若有一日有人宣称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上门认亲欲分家产，他也不会有丝毫奇怪。

　　穆枫十三岁，穆剑成再次回家。
　　恰逢穆枫外出聚友胡闹晚归，正如往常般悄然翻墙入内，却不想刚骑上墙头便见墙内父亲脸罩寒霜，扣剑而立。
　　穆枫虽是居高临下，却在父亲大人冰冷的目光下，生生矮下了一头去。
　　自然免不了又是一顿皮肉之苦。
　　穆枫毫不在意，一边苦苦挨过教训，一边盼着天未亮父亲便再次离家远行，最好一去便是三五年。
　　从此不回也是无妨。

　　却不想此次穆剑成居然在家一居经年，每日里除去自己练武，便是敦促穆枫习武、读书。旧日友人也未见上门，全然一副退隐江湖，修生养性模样。
　　穆枫自是苦不堪言，但无可奈何之下竟也似模似样学全家传剑法。虽被父亲批为：空具其形，不得其意！却总是比他那些狐朋狗友高出一茬来。
　　穆枫沾沾自喜，悄悄溜出家门炫耀几次，虽归家之时若被父亲发现便少不了一顿教训，但却始觉习武之乐。
　　其父却惆怅良久，叹息：“天分甚高！若能从小好好教导，只怕会青出于蓝，扬我穆家之名。”

　　不久后，穆剑成便再次离家而去，与人决战于芒砀山。
　　过三日，江湖遍传：一代剑豪穆剑成，剑断人亡，终于芒砀山巅。
　　穆枫扶棺回家，至此再无人管束，穆家在武林中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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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枫还有有三喜，酒、色、赌。
　　他在武林中虽籍籍无名，顶多被人指为穆剑成之子，可在花街柳巷、狐朋狗友之中却是大大有名。

　　穆家素来大富，到得穆枫一代，虽不争气，奈何一脉单传，独自继承大笔家产。又有一早年曾受穆枫爷爷大恩的管家操持家务生意，凡事不用穆枫费心，便有供他挥霍的钱财。
　　如此条件，若非性格坚毅又从小受到严厉约束之人，岂有不成纨绔之理？
　　穆枫虽不学好，到底富贵人家子弟，从小受父亲所迫断断续续读书习武多年，比起他那一众不学无术的好友，多三分儒雅，多三分挺拔，剩下四分，两分面如冠玉，公子潇洒，两分挥金如土，拱手千金只为红颜一笑，竟是招得了十分红袖的心。年纪轻轻，已是当地有名花魁入幕之宾。
　　虽因年岁限制，阅人有限，却仍搏得个花名在外。
　　凭谁见了他，都不信这不过是个十来岁少年。

　　至赌局之中，更是一掷千金，豪爽无双，输赢皆不放于心上。
　　饮酒作乐，更是花样百出。读书万般纵然不好，却总有一样好处，见多识广，便是玩的名堂，也比一众友人知晓多些。
　　久而久之，穆家少爷之名虽未如父亲般响遍江湖，却在风月市井之地，声彻震耳。

　　那一年，穆枫不过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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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桃花笑东风，残荷听雨菊花香，又是一年秋来到。

　　一日，穆枫如往常般邀了三五好友，摆酒于春香院中，饮美酒品佳肴，再召得几位佳人做伴。席间虽多是纨绔之辈，却也喜附庸风雅。远远观去，红叶如火，衣香鬓影，到似风雅人家饮酒赏景，也算得上和乐融融。
　　众人正在兴头上，偏有陌生白衣公子翩然入内，打眼望去约莫三十来岁年纪，面有风霜，眼染沧桑，却是风流倜傥，竟和穆枫有七八分相像。待得那双桃花眼含笑望来，流光回转，年轻的穆家少爷竟一下看愣了神。
　　来人却似一无所觉，折扇轻摇，信步上前，待到了穆枫面前，便“唰”地合上折扇，轻敲桌面，望着桌上牌九骰子微微眯眼，张口便道：“我和你赌，只赌大小，敢吗？”
　　言罢再看穆枫时，眼角上扬，眼眸中光彩流转，竟是不屑多于笑容了。

　　穆枫略定了定神，他虽年少，习武时日尚短，且并不算用心，可总是练武之人。虽不敢称赌遍天下无敌手，却也深知掷骰之时，力道技巧太过关键。
　　练武之人，尤其练剑之人，对腕力指力的控制，总要比常人游刃有余些。
　　来人虽形貌不俗，却难掩风流之气，不似武林中人，自己何惧于他？况且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来者不善，拒绝之话又怎能出自穆家少爷之口。
　　“好。”

　　掷地有声的话甫一出口，白衣男子不慌不忙将骰子执于手中，手腕轻抖，将落未落之时，突又翻转手掌将那三粒骰子拢于手中，似也将旁观者的心一同吊起，笑道：“尚未定下赌注。”
　　穆枫却已放下心来，来人看似胸有成竹，刚才那手法却平平无奇，不过一普通赌徒而已，实在不足为惧。当下轻轻一笑，含笑看他，大方说道：“但听君言。”
　　“好。”白衣男点点头，似已心满意足，递骰与他，道：“你先请。”

　　穆枫只略一迟疑，便大大方方伸手接过，手腕微用力，熟稔无比将三粒白玉雕就的骰子掷入碗中。
　　两六一五，一共十七点，赢面已是极高。
　　虽未完满，但穆枫已算满意，微微点头，示意白衣人掷过。
　　白衣男子微笑，此次手腕竟纹丝不动，再无颤抖。待穆枫察觉不对之时，三粒六点已静静躺在碗底，睁着黑黑的眼，明目张胆地嘲笑于他。

　　“你说的，但听君言。”白衣男展扇轻摇，唇角微扬，桃花眼微斜，白衣独立于枫树之下，印衬着满目的红，说不出地惑人心神。
　　“不错。”穆枫素来愿赌服输，赌品极好。来人虽未曾见过，但也许就为了那几分相像，他竟笃定他不会害他。
　　“我要你拜我为师，从此认真习武读书。”

　　白衣男话一出口，穆枫尚未回答，周围一众纨绔竟抢先嘲笑起来。
　　“你可知穆少爷何许人也？！竟如此大言不惭，要做他的师傅！”
　　纨绔之一是本城乡绅之子，面貌虽英俊，一双眼却盛满酒色之物，暗淡无光。加上他素来男女通吃，荤素不禁。白衣男甫一进门，便已被那双带笑的桃花眼勾去魂魄，垂涎欲滴。此时更是假借嘲笑之名，伸手便欲轻薄于他。
　　折扇不过轻敲，那纨绔却似被毒蛇咬过，尖叫一声猛得收回手去，小指弱不受力，竟已骨折，软软垂于一旁。
　　再被白衣男冷冷一瞥，只能勉强忍下嘴里呼痛之声，只是目光闪烁，冷汗涔涔，满脸的惊疑不定。虽仍是不舍眼前美色，却再不敢有所妄动。

　　白衣男露了一手，眼中笑意已尽皆隐去，桃花眼瞬间变做修罗眼，冰冷凌厉，直直瞧向穆枫，看得他不明缘于地心虚起来，嘴里却还逞强：“穆家自有家传剑法，穆家子弟怎可拜外人为师！”
　　“外人么？”白衣男低吟，浅笑，跟着便以扇作剑，随意挥洒，竟是穆枫再熟悉不过的穆家嫡传剑法。
　　只是穆枫是得其形，不知其意。眼前此人却神形具备，恍如其父再世。

　　穆枫大惊之下，开口便问：“阁下可是叔父大人？”

作者有话说

　　阿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