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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她,没怨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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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爸爸忽然在一个有着冬日暖阳的中午打给夏凡:“凡凡,回家吧,老爸去接你。”
夏凡说您可别,我要趁着年轻多在外边待着,多看看帅哥什么的。
夏爸爸笑着说,“爸爸现在也是一个人,你也不来陪陪老爸吗?”
夏凡愣了……
夏爸爸立了遗嘱,将房子的所有权留给夏凡。马阿姨与宋子珊搬了出去。
夏凡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她一遍遍的问老爸,“您干吗啊?您干吗这么做啊?”
夏爸爸的声音里有了起伏,“老爸想给凡凡一个家啊。”
夏凡苦笑,她不需要补偿,真的不需要!
窗外寒冬腊月,室内电视机的声音充斥在不大的空间,夏凡披了件厚毛衣坐在那思绪飘远:此时,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的老爸是何种心情呢。
按着电话本抄下备用的电话号码,打给宋子珊,通了,几句话,她便愤怒的吼道:“你出事谁也不想的,想回来住谁也不会撵你。可为什么爸爸竟然决定将房子全部留给你?我妈妈跟了他十几年,末了,一点好也捞不着,将来伺候完老的,还有个小的等着她,谁给你夏家当保姆来了啊?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们跟你们一个锅里搅不了饭勺子了。”吼完算作散伙时的临别赠言,然后就挂断了。
夏凡竟然十分理解。
在如今,在城市里,没有比房子更让人发自内心的情真意切了。很多人为了一个容身之所,几十年几十年的往里搭时间搭精力,以节俭和积蓄换取着面积。
所以,即使折旧也将近几十万的困定资产,值得翻脸一次。
夏凡躺到半夜,睡不实,想睡又想醒的样子。脑子清醒的动作着,想以前的事,忽然之间,好象曾经很重要的东西现在都没那么重要了。
也许本就不属于自己。
她坐起来,开了灯,披上衣服下地,趿上拖鞋,翻出纸笔,趴在桌子上认真的写着东西,字体端正,一板一眼的。
隔了一天打给常姨,托她去看看老爸。说到这,支吾了下,又告诉她已将写好的放弃房屋产权公证书快递给她,让她接到后去找马阿姨好好说一说。
常姨的口才她是见识过的。
常姨气哼哼的说凭什么不要?
夏凡笑,“最烦别人为我瞎折腾了。”
许久常姨叹了口气,说交给我吧。
夏凡嬉皮笑脸的恭维,“有常姨,事竟成!”
过了没几天,马阿姨就打来了电话,说:“凡凡,其实阿姨真的不是图房子……”
“我知道。”夏凡说,“马阿姨,你别怪我爸,他立什么遗嘱都是为了我,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将来没个倚靠,他想给我个保障,他不是不重视您。那房子我不会要,程――我妈妈会管我的,而且我也能养活我自己,以后你和我爸好好享受晚年,我这边不用你们操心了。”
马阿姨有些不好受,愧疚、不安,好象什么都有一些。
夏凡说:“子珊将来总是忙的,不会总陪在您身边,都说老来伴老来伴,马阿姨你和我爸过了十几年了,总是有感情的,以后是要互相扶持到老的。”其实夏凡想说,子珊不是那种特别孝顺的孩子。
马阿姨这几天也想了个大概,如果不是房子的问题,她打心眼里是不想分开的。过了十几年夫妻,哪能说一点基础没有呢。只是,此时,她的立场需要一个台阶。
“马阿姨,回去吧。爸爸身体不好,没您这么一天天围着他照顾,他万一上火犯病就不好了!”
马阿姨并没有立即表态。
后续是马阿姨与宋子珊搬了回去。常姨在电话中告诉完夏凡,末了嗤笑,“有那母女俩,那个家还真没你的地儿。”难怪要出来租房子住。
夏凡笑笑没说什么。
好了就聚一块,不好了就离远着点,彼此都好。
未必就是谁吃亏谁占便宜了。
深冬的某天,房门被敲开,裹着毛毯的夏凡对着门外的人一脸惊愕:程老爷子!
他一个人来,司机与车等在楼下。
“有人比我知道得更早!”程老爷子话说得委婉,“他选择听话的等。”而作为父亲,却不想看着他这么等下去。
夏凡有一种被暴露的难堪。
知道的人其实也不少了,老爸那儿,马阿姨与宋子珊,常姨的几次往返,老衰也是个装不下事的,加拿大那边打听一件事也不难,无论是学校还是同学。
“腿怎么样了?”
“恢复得不好,”夏凡倒了杯水给老爷子,来回几步走得全身紧绷僵硬。她坐回来,直视着老爷子的眼睛,“九成九就是我刚才走路的效果。”
程老爷子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凡也没说话。
沉默中,老爷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白开水,终于将一些不得不说的话整理了出来:“他马上三十的人了,将来五十多岁时就不如我了,应该还借不上儿子的力。”
这些话,仿佛一双手,将夏凡提着的一口气给抚匀了,身体也松懈下来。
原本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却乌龟的拖着,现在终于被人给推了出来,再逃避不得。她有些庆幸自己不贪心,不然,现在的她该是怎样的表现呢?会哭着说我不会离开他的?还是伤心的乞求成全?
夏凡说:“我知道了。”
记得老爸问过她一句话:“你有做过以后万一会分开的心理准备吗?”
她当时的回答是:“如果将来真有那么一天,我没怨言。”
于是老爸的那句“那就好。路是你自己选的,记住你说过的话,以后有什么事,谁也别怨”。
一语成谶。那些快乐、幸福、满足和宠溺犹如被上帝收走一般丢失,无法挽回,也无力挽回。
她,没怨言。
这次来,无非就是要个话,也做了思想准备。可三言两语完成了,程老爷子却有种说不上的空落,甚至让人觉得简洁到太随意了,竟有些不放心,“你让凯文等的时间太长了……你得给他指条路。”这么多年的心心念念,现在这种状况,即使得到,在外人眼里都透着点得不偿失。
既不圆满也不完美!
结局怎样,都是遗憾了!
夏凡微扯了扯嘴角,带点自嘲,本就决定舍下的,她没打算巴着不放啊。那这条后路是指什么呢?
夏凡等着他说出来。
但程老爷子却打住了,同样沉默下来。
他也用等的!
半晌,夏凡给了痛快话,因为她发觉这个时候某人还在保持着缄口比拼耐性很可笑。“我给不了他什么了。”语气很平静,“以前,我站在他身旁就不踏实;现在,更是站不稳了……您放心,我不会耽误他的。”这样说,应该很清楚了吧?
程老爷子一愣,答案出来了,他却分不出是可惜还是失望。似乎她能放手最好,又似乎盼着她争取一下。只是,人终究还是要现实些的,“你说的话,他应该能听。”
夏凡将下滑的毛毯重新裹紧,手指用力的抠着毛毯边包住自己,目光倔强的望着眼前的人,该说的她都说了,为什么还不走?
程老爷子感应的站起身,却觉得不该这样一走了之。试着做出类似于补偿的承诺,他说,“你放心,腿还需要什么方面的治疗,包括你现在将来所有生活上的支出,你想过什么生活,我都能满足你――”
“不用!”
程老爷子走时,回过身,有些笨拙的表达:“凡凡,我挺喜欢你这孩子的。”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像叫琳琳一样。
“谢谢!”夏凡关上门前回道。靠着门,嘴角歪了歪,笑了,除了自己,谁会在意你有多少不甘和不舍呢。趴回到床上,轻轻的闭上眼,没关系。
说鱼的记忆力时间很短,只有20秒。那20秒,是它留给悲伤的时间,过了这20秒,它会全部忘却。
发生过什么,又结束了什么,全都清除在20秒之后。
很多失去都是没有形式的,悄悄的,就离开了。
找不回!
夏凡伸手抱过柔软的枕头,一点点缩小。好半天,安静的空气中,那团颤抖的人身上,发出无意识的发出类似于小兽式的悲鸣,极小,极轻,断断续续,却没停,那是一种由胸腔内抑制不住而泻出来的疼痛,呻吟着,找不到出口,被碾压到四分五裂,由鼻音传达出来……
孤独的呜咽,不是哭,却比哭泣更难过几分。
她只是觉得,一个人,有些冷。
如果忘却是一种幸事,如果给鱼它自己选择,它会选择当一条记忆留白的鱼还是悲伤成灾的鱼呢?
也许,看不到的水里,就有一滴来自于那20秒中遗留的泪水。
不然,海为什么是咸的?
只是如果可以重头来,夏凡定要剔除掉细腻敏感,做一个真正乐观的人,从小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