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结义醇茶 ...
-
因为心里有放不下的事情，叶献泽不愿意就这样遂着疲倦沉沉睡去。
宛轻思在叶献泽身上施完针，他就当即醒来，不顾阻拦坐起找莫与笙。
是在辛骨玉的厢房内。
莫与笙仍躺着诸事不知，辛骨玉在为他亲自疗伤。一只手从床侧伸出，指尖为了放毒划开了一道小口子。地上的铜盆中堆积了不少三分黑七分紫的血水。
除此之外，还聚集了不少人。想来都是来探看莫与笙和叶献泽的伤势的。
喜怒哀皆敛往日浮夸神态，难得正经严肃。
宛轻思给叶献泽递来一碗中药。叶献泽毫不迟疑，三两口喝完，仍由苦涩从咽喉落到胃里。
如果是谷主亲自施针的话，莫与笙一定有救的。
安放下急躁，叶献泽倚靠着他娘，终于松弛下来。
“‘六毒侵心’。”辛骨玉扭头吩咐妙怒，“去仓库取药。”
妙怒以“喏”应答，离开屋子径直去了仓库。
辛骨玉的神色说不上太好，可能是又在怄气了。但是毕竟犯事的两个人都还是孩子，又受了伤，实在不好破功发作。
“怎么会伤成这样？”宛轻思替辛骨玉问出了话。
叶献泽省略去大多，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我在谷里呆得闷了，就想出去逛逛。结果遇上了赤水巨蟒……”
众人当然不会自然而然地以为“这全是叶献泽的过错”，只不过，没有人挑破叶献泽的隐瞒来责怪叙说。
“那应该是一条常年吃毒材生长的巨蟒，毒性绵长刚烈。不好解。”辛骨玉没说清楚，巨蟒吃的毒材里，可能还包含罕见的一品毒物。
就算治好了莫与笙，他再醒来时也是“邪质入体、气血涣散”。体质的毒素抗性会大大降低。
叶吟一听赤水有巨蟒，从叶献泽身后走出：“妙喜。叫上一众朱匣子弟，我们走赤水镇一遭，降了那条巨蟒！”
妙喜本想嘻嘻笑笑答应，嘴咧到一半注意到严肃的氛围，又收敛：“我这便去。”
宛轻思在叶吟擦肩时候扯住后者袖口，眼神表达不满和示意。
自家儿子也伤着呢！这回便让妙喜带队去，不行吗？
叶吟当然明白宛轻思总在怨怼他的事情。看看叶献泽，陷入了犹豫。
屋门被忽如其来的大力撞开，莫礼骞仓皇惊惧、姗姗来迟。被门槛绊倒之后，趔趄奔到莫与笙的床边，挨近仔细观察莫与笙的病况。
动作太大，盛有血水的铜盆被震歪，好不容易又平摆。莫礼骞的衣裳下摆，也被沾湿。乌紫越晕越开。
宛轻思意念浮沉，不由自主多此一举——
瞥一眼莫礼骞关心莫与笙的背影，幽幽又向叶吟示威逼近。
叶吟吃味。眼神扑朔，故意不同宛轻思相视。抬杠似的不再犹豫，决定了要去赤水镇。
不理会宛轻思的眼神攻势，叶吟摸摸叶献泽的脑袋：“好生养伤，爹去去就回。”
一反平常作怨嗔，寡语掩藏情谊深。
无奈心事不同频，有意反引误会增。
宛轻思再拉扯不住叶吟。叶吟出门，没有再回头。
“幸亏献泽及时在回来的路上施过几次针，莫与笙的性命才能吊着回到百花谷。”辛骨玉这话是朝莫礼骞说的。
莫礼骞现在镇定不少了，起身对着叶献泽躬身道谢。没有多看宛轻思一眼，只是冲着叶献泽。
然后走近，搭上叶献泽的脉。宛轻思下意识地退避，不与莫礼骞挨得太近。
莫礼骞探完叶献泽的脉之后，闻了闻碗中剩下的残渣。像是心生疑窦，手指撑开叶献泽上下眼睑，观察瞳色。
宛轻思心底泛酸。分不清这心酸，是想起了多年前的旧事，因为莫礼骞？还是在乎刚刚沟通的不愉快，因为叶吟？
现实没有给宛轻思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莫礼骞出口的新的诊断让所在的众人重新胆颤。
“精元虚损，有‘命门不开’的趋势。”莫礼骞去按压叶献泽头上的穴位，后者忍不住钝痛，失声而呼。
宛轻思后怕，地丁和她几次对叶献泽的诊断都相差无几，本以为叶献泽只是过度劳累、没有大碍。幸好莫礼骞发现得及时，一切还尚能补救。
“什么是‘命门不开’？”叶献泽好不容易习惯了穴位处延申开来的疼痛，出声询问。
“提气的时候，总觉得气顺不上来？”莫礼骞见叶献泽习惯当下的力道了，又加重。叶献泽疼得狂流虚汗，伸手死死抓住宛轻思克制。
怪不得赶回百花谷的路上，有意施展轻功身法却总是卡在提气不足，力有未逮。
“作息可不能再任性胡来了。要是伤了眼睛，还怎么给人治病？”莫礼骞温声劝诫，松开手，替叶献泽擦去汗水。
“眼睛会失明吗？”叶献泽茫然看莫礼骞，又向宛轻思投递不安。
宛轻思又想到了叶吟。这关键时刻叶吟总是不在。于是失神，不答叶献泽的话。
“暂时不会。”莫礼骞尽最大心意地叮嘱，他的性子不太会像妙怒那样悚怖恐吓病人，只能循循用诚意让叶献泽记住“身体病症不可懈怠忽视”，“这一个月你就静养，练功课程什么的都暂时停了。回头再让妙哀师父帮你补上就行，可不能求快贪功啊。”
说罢松开叶献泽退后，把周围位置又重新让给了宛轻思。
---
那日从谷主厢房回来之后，叶献泽的眼睛就用“上了药的纱布”蒙着了。没人和他说清楚究竟是什么外敷的药，但应该品阶不低，敷在眼睛上能感到阵阵清凉。
他现在看不见事物，日子过得悠闲，就只用三餐和睡觉。
宛轻思把叶献泽厢房内的案几和蒲草坐垫搬出来了院子里，好让他在屋外也能坐着休息。
虽然不能四处走动，但是浸心在谷内时而此起彼伏的乐声中，音律的造诣似乎也有所通窍提升。
“你可真有闲情逸致，还听曲呢！”李芷芸来给叶献泽送饭，这本来是食窖酒楼小乙的活，但是她领了来。
“以往觉得《碣石调》曲式太平，这几天好像领悟到了什么。”叶献泽入迷，脚底在踩着拍。
故意欺负叶献泽看不见，李芷芸做鬼脸：“是是是。你们都天赋过人，能悟得精妙高深……我的眼里呀——就只有你们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叶献泽收了心，没再继续聊李芷芸不擅长的话题。
李芷芸给叶献泽碗里夹菜，小声秘密说着传闻：“谷中师兄师姐，听闻莫与笙舍身救了你，对他大有改观呢！”
叶献泽笑着品尝入口即化的“花雕怪味鱼”。今个儿酒楼做的味道不怪，可能是糖放多了的缘故。
“原富来也想进谷里探望你俩，但是被妙怒拒在门外了。百般强调你们是要静养的，不合适被打扰。”叶献泽的碗里塞满了菜，李芷芸这才搁下夹菜的筷子，趴在案几上等叶献泽好慢好慢地吃。
“早知道给了莫与笙‘素衣布裳’会惹来这么大祸事，就不给他了。你也是，怎么就受了他蛊惑，也跟着出去了呢？”
原来是从李芷芸那儿换来的衣服。叶献泽了然，很高兴莫与笙没有再作恶，谋来物件。
李芷芸还在口若悬河地说：“莫掌匣像是惩罚自己似的，又把自己锁在聆音亭里了。各匣子弟前去请教，他只抱歉说近日抱恙不适，让子弟们改日再去。”
叶献泽终于放下碗筷，用帕子擦过嘴之后，关心：“莫与笙可大好了？”
“早上就醒了。就是醒了，莫掌匣还把自己关着，这才奇怪呢？”小乙向李芷芸泣诉不解的时候，李芷芸心里也怪不好受的。
为莫与笙。为莫礼骞。为叶献泽。为小乙。
嗐呀！凡事都平安，但就是不顺意。
“话说回来，上次你我去仓库借‘入梦铃’，妙怒师父发了好大的火不是？可这回医治莫与笙，二话不说竟把一品祛毒丹药都拿出来了……”李芷芸感叹，“这莫与笙还真是命好！”
叶献泽打趣地笑：“若是你伤得这么重，妙怒师父也一样会用一品丹药救你的。”
闻言，李芷芸想象了一番，急忙摇头。还是不想和令人望而生畏的妙怒师父打交道。
李芷芸撤了碗筷走后，叶献泽没有立即回屋子里午睡。
他贪好临冬午后的阳光，和煦地打在叶献泽的脸上，让人慵懒。
竹枝摇晃，发出不小的叶片相蹭的声响。不过叶献泽敏锐地察觉到了脚步声——
“阿笙？”
脚步声顿了顿，又往叶献泽的方向走：“怎么认出我的？”
“总是运轻功功法行走，是你的习惯。”莫与笙走到了案几边，叶献泽转到自以为正对他的角度端坐。
对面人撕开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叶献泽很好奇。
没有等来回答。随即是水壶沥水，水入杯盏的声音。
“是茶？”
“嗯。”莫与笙话语不多，可能是状态还很虚弱。
在莫与笙的帮助下，叶献泽摸索到了杯盏。闻闻气味，是极品的茶叶，可惜不能鉴赏一番色泽。
“原本想和小乙换酒的……可她逮着我，大道理小道理训斥了半天‘小孩子喝什么酒’？”莫与笙不满意，觉得寒酸。
叶献泽赞同小乙：“大病初愈也不该喝酒呀。”
“所以只有茶咯，”莫与笙的语气里有不得不的将就，“不许嫌弃。”
叶献泽摇头，抿了一口。茶水还很烫。
“拿‘五岳真形佩’换的，你不生气吧？”这么估计叶献泽心情的莫与笙，真少见。
“这回总算不是亏本买卖了？”六品玉佩换了二品大红袍。莫与笙总算有了长进，只怕小乙回过神来时，肠子都要悔青。
“喝了我的茶，我们俩就义结金兰了哦！”莫与笙怕叶献泽不答应，又道，“好歹一同经历过生死了，这种交情做兄弟，不亏吧？”
莫与笙盛茶的杯盏与叶献泽手中的杯盏互碰，声音清脆得犹如玉石相撞。
叶献泽觉得阳光正好，这时候驱走了似有若无的换季的寒意。
笑意在脸上漾开，顾不得茶水是不是烫口，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结义醇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