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强娶高岭之花（重生）》瑾年春在

2、醒来

　　宣德七年春，谢府。

　　“李大夫，我家小姐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张嬷嬷有些害怕，小姐自幼身体康健，连风寒都很少染上，怎么和萧小将军去了一次西山猎场，回来就莫名高烧三日，脸颊滚烫，昨儿夜里好不容易退烧了，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张嬷嬷是谢明姝生母柳氏的乳娘，柳氏离世后一直照顾她，情谊上算是她半个母亲。

　　“大小姐便是心有郁结，今天上午也该醒了。”李大夫皱了皱眉，他是谢府府医，深得谢家主信任，医术高明，张嬷嬷欲言又止不敢多言。

　　厚雪、冷风、箭矢，还有白茫茫的晦涩天空。钻心的疼痛不可避免地席卷而来，刺透身体的声音好像被无限放大了，谢明姝额头上细汗密布，不能自制地痛吟一声，猛地睁开双眼。

　　“小姐！”，听到声响，张嬷嬷惊喜地扑到床前，“哎呦我的小姐诶，您可算是醒过来了。”

　　“嬷嬷？”谢明姝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字，她入主中宫之前，就把阁里想走的侍婢遣散了，张嬷嬷告老回了老家，怎么又在自己跟前了？小姐是我吗？我怎么还活着？

　　一连串的疑惑涌上来，还没问出口，张嬷嬷就半扶起谢明姝的身子，端了杯温水递到她嘴边，一边侧开身子让府医再检查一遍。

　　谢明姝眯了眯眼，如果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个人是她父亲的专任大夫，常年调理谢宰辅的身体。

　　她这是回到了谢府？不对，谢明姝强忍着头昏，环视了一圈，这是未婚女子的闺阁，莫非······

　　“小姐的身子已无大碍，这几日安心调养一下便无大事。”府医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谢明姝压下心中疑惑，勉强扯了个微笑，“多谢大夫，嬷嬷，送送李大夫。”

　　明明嫁做人妇只有两年，眼前的闺阁却变得十分陌生。她好像回到了成亲之前？

　　“小姐，别坐着了，快躺下再休息休息。”张嬷嬷刚送完府医回来，就看见自家小姐坐起身子东张西望，像是不认识自个儿的闺阁。

　　“不是我说您呀，您怎么和萧小将军出了趟门，像是去鬼门关溜了一圈似的。”张嬷嬷一边心疼地搀扶着谢明姝重新躺下，一边埋怨起萧将军来。

　　萧小将军、出门、发烧。莫非是十六岁那年？

　　当年萧卫邀请自己去西山猎场围猎，几个世家公子和小姐结伴同去。谢明姝往日里并不喜欢这种活动，她性子静，对于打猎这种事一向敬谢不敏，然而难得萧卫主动邀请自己，虽然不是单独约会，谢明姝还是欢天喜地地奔去了西山猎场。

　　然后······

　　谢明姝的眼神变得格外幽深，然后就像话本里俗套的故事，萧卫的邀请不过是世家公子间的戏言，谢明姝的自尊被狠狠践踏。

　　现在再回想之前的事情，谢明姝竟有些不理解自己当初为何会那般喜欢萧卫，甚至帮他隐瞒自己突然高烧是因为他的缘故，让谢府以为又是自己任性出了差错，也让她在京城的风评愈来愈差。

　　谢明姝回过神来，一边安抚张嬷嬷，一边不动声色地打探消息，她要尽快确认这是宣德多少年。“嬷嬷，父亲是不是就要五十大寿了，府上快要筹备寿宴了吧？”

　　“是啊小姐，您忘了，老爷前两天还吩咐您，让您跟王夫人一起筹备宴会的事宜。”张嬷嬷虽然疑惑小姐怎么问她这个，不过思考之下很快把些许的突兀感归因于谢明姝久病初愈。

　　果然，她重活了一次，回到了十六岁。

　　宣德十一年皇帝驾崩，异姓王谋逆，自己也死在了那年冬天。

　　现在是宣德七年，还有不到五年的时间，她定可以改变上一世自己的结局。

　　上一世皇帝莫名早逝，将将而立的年纪突然咳血昏迷，太医院太医却什么病症都没有给出来。而异姓王谋反的时机又刚刚好，皇帝困于床榻，自己分身乏术，朝内四分五裂。谢明姝仔细梳理了前世皇帝身死的细节和过程，她隐隐约约觉得要先改变皇帝上一世早亡的结局。

　　一朝帝王，在的时候不觉得什么，没了才觉察出不可或缺。

　　谢明姝又在床上歇了一刻钟，听着张嬷嬷嘴里念叨着高门大院的一些小事，谁家公子逛了花楼呀，哪家小姐又赠出去字画呀，哪个官家娘子要和离啦。张嬷嬷消息灵通，嘴巴又厉害，讲起八卦来惟妙惟肖，惹得谢明姝忍俊不禁。

　　重生的惶恐感和死亡的紧迫感慢慢消退了下去，谢明姝平静了很多。

　　日头往上偏了偏，金色的阳光撒满了小院，京城的春天向来暖烘烘的，驱散了谢明姝心中的幽冷，上一世的寒冬就留在过去吧。

　　向张嬷嬷多次保证自己身子已经没有大碍后，谢明姝决定立刻去见一趟父亲。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正忙于相看她的婚事。

　　谢府人员构成比较简单。

　　谢家主谢堂为当朝宰辅，官居正一品，在朝中势力深厚。其元配妻子柳氏在生谢明姝的时候难产而死，育有嫡子谢明朗、嫡女谢明姝，两兄妹相差七岁。柳氏离世两年后，谢宰辅续弦再娶王氏，生下两子一女。由于谢家格外注重嫡庶有别，长幼尊卑，王氏及几个妾室的子女无甚权利，几乎全权仰仗嫡子谢明朗。

　　刚刚跨出院门，谢明姝就碰见了自己那位嫡兄的正妻姚氏。

　　姚氏着绛红色襦裙，裙上精巧的绣着一朵朵牡丹，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娇艳。姚氏性子泼辣，娘家势大，父亲为江州节度使，掌管地方军事，及笄之年她远嫁京城，和谢明朗育有一女。

　　姚氏甫一入府就和谢明姝不对付，她看不惯谢明姝总是假惺惺的笑，谢明姝觉得她胸.大无脑只会莽干，两人芥蒂颇深。

　　“呦，这不是追着萧小将军满京城跑的妹妹吗？刚醒就急着去会情人吗，脑子没烧糊涂吧？”姚氏一手轻捂着嘴，笑眯眯地看着谢明姝，狐狸眼里满是得意。

　　上一世谢明姝对姚氏是能避则避，觉得和她争吵有失气节，也容易让兄长为难。死了一回，这次她想按自己心意而活，什么温柔小意什么贤良淑德，有多远滚多远吧。

　　“哟，这不是在百花宴上大施才华吟诗三首的嫂嫂吗？不知要抄的诗卷抄完了没？”谢名姝抿着唇，学着姚氏的话术阴阳怪气了回去，同时慢悠悠对姚氏行了个贵女礼节，动作一丝不苟如标尺般，圆润的黑瞳里却暗含冷光。

　　姚氏生性好动，不善书墨，在百花宴上推辞不过念了三首白话诗，引得贵妇们笑声阵阵，也落了谢明朗和谢家的脸面。回府后，就被禁足在院子里罚抄书卷，应是这会儿才放出来。而她自幼长于江州，最是看不惯京城的繁文缛节，当时嫁给谢明朗时硬是学了两个多月的礼，这才勉强及格。

　　姚氏被谢明姝的反驳惊讶到，一时又气愤又疑惑。谢明姝怎么像是变了个性子？

　　还没等她想明白，谢明姝已经绕过她转过了拐角，只留给姚氏一个清丽淡雅的背影。

　　满肚子的话堵在嘴里，姚氏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

　　谢宰辅恰逢休沐，刚刚在正堂会见完礼部尚书，就看见自己的大女儿从门口款款走来。

　　谢明姝跟往常一样穿着简单的青色长裙，朴素的玉簪挽在头上，仍是一副窈窕淑女的打扮。谢堂却莫名觉得眼前的女儿有点陌生。

　　还没发问，就见谢明姝欠了欠身，嗓音柔和，说的话却直白，“不知父亲和母亲可相好了女儿的婚事？”

　　谢明姝不想跟谢堂拐弯抹角，他浸.淫朝堂多年，直接说反而更有助于解决问题。

　　谢堂直觉自己的女儿变化颇多。自从她遇见了萧家公子，整个人像失了心智般疯狂追求，全然不顾谢家脸面，每次和她提起婚约更是吵得天翻地覆。这次怎么会主动问起自己的婚事？

　　“你母亲这几日确实找了几家公子的画像，个个儿人中龙凤。”谢堂细细观察谢明姝的反应，“礼部尚书家的大公子，护国公府上的三公子，还有晋王那个承袭了爵位的儿子，里面你可有中意的？”

　　王氏给谢明姝挑选夫君的时候并没有动什么坏心思，这几个公子的家世在京城里确实数得上名号，就是独独缺了骠骑大将军的嫡子萧卫······

　　而谢堂虽然嘴上询问自己的意见，谢明姝却明白他心中早有定论，自己的好恶并不重要。

　　不过，既然决定要改变，那就先从婚约上来吧。

　　谢明姝舔了舔上颌，莫名觉得兴奋，“想必这三位公子父亲都不是很满意。”未等谢堂质疑，谢明姝径自说下去，“礼部在六部中地位较低，礼部尚书又是个不善经营的主儿，谢家和礼部尚书结亲算得上下嫁，不妥；护国公从战场上退下来后，整日沉迷制丹炼药，带出来的兵还守在西疆，文官之首和武将结成亲家，皇上未必愿意见到；而晋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太子年幼，晋王之子却已成年，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晋王就会成为风暴的中心······”

　　谢明姝十分大胆地在谢堂面前侃侃而谈，眼睛明亮又坚定，全然没有前世柔弱的样子。她心中清楚，只凭自己一人很难扭转大周倾颓的结局，该利用该笼络的人还是都放到棋盘上吧。

　　谢府，要握在自己手中。

　　“至于骠骑大将军之子萧卫，先前是女儿不懂事沉迷儿女情长，骠骑将军手握重兵护我大周北境安危，其子继承父志，与女儿志趣不符，也容易遭人忌惮，绝非良配。”

　　听着谢明姝把自己的思虑一点点复述出来，谢堂有些讶异。虽然他知晓谢明姝远比她兄长聪慧，但她之前从不过问朝廷和政务，这些消息谢明姝是从哪里得到的？怎么和萧卫出去一趟，回来后一副恨不得和他恩断义绝的样子？

　　谢明姝含笑和她的父亲对视，捕捉到他震惊的视线，心中畅快。

　　其实，谢明姝之所以这么了解当前的形势，还是多亏了前世主管后宫的那两年。处理内宫事宜免不了和妃子们打交道，她们的娘家是干什么的、能不能说得上话、皇上是什么看法，这些隐藏在得宠失宠背后的东西谢明姝一直在慢慢地学习，直到她也能拿捏住内宫众人。

　　此外，她年幼时甚少能出谢府，又不喜欢学习烹饪女红，无聊的时候经常偷偷去兄长的书房看书，其中论政解道的书籍深得她的喜爱。虽然不像兄长有专门的先生教导，但是谢明姝多读几遍多抄几遍，学起来也算是迅速。

　　“至于女儿的想法，先皇后离世已有五年，朝中催促皇上另立新后的言论一直喧嚣尘上。父亲，这才是女儿的归宿，也是谢家的未来。”

　　正堂的气氛凝固了起来，谢明姝的话正中谢堂下怀。奇怪的是，他明明应该高兴于女儿终于懂得回报家族，但是内心深处却觉得恐慌，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改变，而他没有察觉也无能为力。

　　管家的请示声打破了室内古怪的气氛，他站在门口，禀告谢堂，“大人，骠骑将军府萧卫递上了拜帖，说是听闻大小姐生病，前来探望。人现在已经在府外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