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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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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宫清砚的意识逐渐回笼,头像针刺一般阵痛,身上没什么力气,他尝试撑起上半身想坐起来,细碎的金属碰撞声随之传入耳膜。
他发出了一声困惑:“……唔?”
“你终于醒了。”
雨宫清砚循着声音侧头看过去,苏格兰面色平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坐得笔直端正,手中拿着一本熟悉的速写本,乍一看倒不像个常年浸染血腥的杀手,反倒像个年轻温雅的学者。
陌生的床,陌生的布置,这里不是他的住处。
雨宫清砚抬起手看了一眼那副银色的手铐,轻描淡写道:“这种东西,用不上三秒钟我就能解开。”
诸伏景光合上手中的速写本,在麦芽还未苏醒时他已经将那本速写本翻看了无数遍,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他淡淡说:“我知道,麦芽。”
雨宫清砚扯了下唇角,在他眼里手铐与其说是手铐,倒不如说是手环,不足为奇也不足为惧。
苏格兰的行为在他眼中像是家养的猫自以为隐蔽地对主人露出了利爪,却忘了指甲已经被主人仔细修剪过了,并没有任何威胁,雨宫清砚干脆将还带着绵软的手臂落回原处,饶有兴趣地想要看看苏格兰还准备做些什么可爱的事。
“不问我点什么别的吗?”苏格兰说。
“哦?比如呢?”
“比如质问我一下‘你想做什么’之类的。”
“好吧,姑且满足你的小愿望。”雨宫清砚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舒服的支撑点,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格兰,配合地问了一句:“天啊,苏格兰,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句话的确是个问句,但语气毫无波澜,配上装模作样的话语,听起来不像是质问,更像是一次对小孩子的敷衍,不过这对诸伏景光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麦芽愿意配合就已经很不错了。
诸伏景光坦言道:“我想体验一下你的视角。”
雨宫清砚同那双蓝色的眸子对视了几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略带嘲讽。
诸伏景光没有作出回应。
因为他还在体验麦芽威士忌的视角。
只回答自己想回答的问题,只负责给出自己想给出的回应,不在乎答案和题目是否对应,将情绪波动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保持神秘,让人无法通过表情猜出心中所想……他只能通过一些模仿的手段,尽量去靠近麦芽的日常生活状态。
新年前夜,他被麦芽从审讯室中带走,等再次醒来时,睁眼后面对的就是与目前相差无几的场景——被手铐锁在床头的手腕以及坐在床边拿着速写本、面色冷淡的某人。
他想知道麦芽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又是以怎样的思维逻辑去思考的,不过麦芽的从容让这次的情景重现变得没什么确切意义。
其实诸伏景光还想再试探一点其他事情,不过过犹不及,麦芽绝对是真的能在三秒之内解开那副手铐,再体验下去,麦芽说不定会因为不耐烦而恼怒,届时就不好收场了。
诸伏景光轻叹了口气,将速写本放在床头柜上,站起身,俯身为麦芽解开手铐。
“你既然说喜欢我,那就多少尊重我一点啊……立场对调的话,你现在的感受如何呢?”他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让麦芽知道,喜欢不是这么表达的,他倒是不奢求麦芽能学会尊重这个词该怎么写,但是至少借此机会表明自己对此的反感。
然而麦芽理所当然道:“感受?挺好的啊。”
诸伏景光动作微顿,他对上麦芽的目光——坦然且平常,不像是嘴硬或者赌气才这么说的。
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麦芽有可能不仅仅是对“喜欢”的理解与众不同,或许很多东西在麦芽眼中都有一套只有他自己才清楚的评判标准。
那是日积月累之下才能养成的一套体系。
诸伏景光将麦芽手腕上的手铐取下来,分神想,麦芽的成长环境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种别致的个性的成型,就算是解释成有几分天性注定,也一定脱不开后天形成中的助力。
如果能洞悉麦芽的真实过往,说不定就能一举解决这位组织里的头号神秘者。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先专注解决麦芽对他的“喜欢”才行,无论是打消麦芽的念头还是伺机利用那种不太常规的喜欢,总之不能坐以待毙,要将主动权从麦芽手里夺过来。
雨宫清砚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已经苏醒了有一会儿了,但是身上还是提不起什么力气,他蹙眉道:“你用了麻醉剂?”
这次轮到诸伏景光诧异了,他将手铐收好递给它原本的主人,无奈道:“我还不至于还原场景到那种程度。”
“你病了,麦芽,冬天里连续两次跳海对人类来说还是有些……”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措辞,“嗯……超前。”
诸伏景光把放在床头柜上的温度计拿给那个一言不合就跳海玩的病号看,麦芽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度计上的刻度线,神色中透着几分新奇。
“你发烧了,麦芽。”诸伏景光说。
怕麦芽对那支温度计做什么,诸伏景光迅速将温度计收了回来,抬手时他习惯性地碰了一下病人的额头,依然滚烫,难为麦芽这种时候竟然能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他将温度计放置好,转过身时才发现麦芽正盯着自己。
那种直白不加任何掩饰的眼神看的他心里有些发毛,诸伏景光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想要拉开距离,反应过来后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迅速给自己找了个可以暂时离开的理由,“饿不饿?要吃点什么吗?”
麦芽什么都没说,躺回了被子里。
诸伏景光松了口气,虽然麦芽目前是负伤状态叠加高烧,但是对一个受伤未愈时能一个人单枪匹马解决两批敌人还完好无损地带回了目标物品的家伙,他不想冒任何额外的风险。
组织上面显然是知道他和麦芽在一起的,他不是不能赌一把直接解决掉麦芽,但是接下来要应对的事情也就跟着多起来了,黑麦叛逃带来的影响还未消退,他不想再惹火上身。
诸伏景光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时看到躺在床上的人抬手摸了一下额头,他上前问:“头疼吗?”
雨宫清砚缓慢地把覆盖在额头上的手缩回了被子里。
“喏,吃点药吧。”
麦芽坐起身,没动递到面前的药,反而略带奇怪地看着他,诸伏景光以为麦芽是不信任自己,解释道:“只是普通的退烧药。”
平心而论,如果此时是麦芽递给他什么药,那他大概率也不会吃,所以如果麦芽真的不吃这两粒退烧药也不足为奇。
但是他总觉得那个表情似乎不是那个意思。
从麦芽苏醒开始,他就觉得麦芽哪里不太一样。
或许是高烧带来的影响,麦芽身上时刻裹挟着的冰霜仿佛也一并融化了,露出几分难以想象的柔软。
诸伏景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转而又想,这说不定真的是一个打探情报的好时机。
雨宫清砚捻起苏格兰掌心的两粒胶囊,混着水咽下去。
诸伏景光接过麦芽还回来的水杯,转身往外走。他腹诽着,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我在照顾麦芽了?
不过能不回麦芽的安全屋,送药递水之类的小事做一下也无妨。
“苏格兰。”
诸伏景光脚步一顿,斟酌着转回身,谨慎地问:“怎么了吗?”
倚靠在床头的人说:“过来睡觉吧。”
“……哦,好。”
虽然之前一直是和麦芽睡在一张床上,但原本他今晚是想睡沙发的。
既然麦芽主动提了,那一起睡床也不算什么,能够在保全自身安危的前提下保证麦芽不发疯才是和麦芽相处的关键。
明明是自己的床,躺在床上,诸伏景光却有些睡不着。
可能是我太久没躺在这张床上了,他想,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张床太小了。
安全屋里的床过去他自己一个人睡当然绰绰有余,但是现在让两个成年男性并排躺在一起,未免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而且他们只有一条被子。
麦芽还没退烧,身体的温度比平常高不少,连带着一向不明显的存在感都异常清晰起来。
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忽略紧贴着自己的那具身体。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二次把麦芽从海里捞出来时麦芽的反应。
没有上一次上岸时的针锋相对和挥之不去的冷漠,麦芽紧紧地抱住他,手指扣住了他的背,让他一时间有些呼吸困难。
也正是因为距离拉得足够近,所以即使海风和海浪的声音不断击打在耳膜,他仍旧听到了一声极其低的呢喃:
“冷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