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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熟悉又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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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年6月云影
初二下册这一学期时间过得真的非常快,王春城和林佳音夫妇考虑再三收了修自行车的小摊,他们打算改行干点别的,但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所以两个人整天早出晚归,四处寻找机遇。
彻底断掉经济来源,他们给王凯买菜钱更少了,王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多做帮村里人做事,从门对面多带回来些参薯做馒头吃。
不仅如此,趁着春天他也在自家院子里开辟菜地,在土壤里拌上从同学家里弄来的发酵鸡粪种上了萝卜、蒜苗和小白菜。
王春城和林佳音外出找工作非常辛苦,他俩带着黑乎乎的参薯馒头夹蒜苗出门,在风沙里回家,垂头丧气喝清汤寡水的稀饭,吃带着丝丝甜味的参薯馒头。
暑假之前,就在王凯又一次做好准备要前往另一个世界之前,爸爸妈妈高兴地告诉王凯他们筹集到了启动资金,准备开一家小卖铺。
历史再一次走上了正轨,心中的大石头落地,王凯也长长舒了口气。
王凯家的房子临街,原本靠街面的那一侧并没有门,王春城和林佳音打算从墙上开一扇门,然后钉几个货架,卖小零食跟日用品。
他们很看好小卖铺的前景,王凯看着他们乐呵呵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上一辈子,当时的爸爸妈妈也是笑得这样充满希望。
王凯很高兴他们能再次开心起来,因为他们很长时间没这么开心的笑了,这一次好不容易充满干劲。
他们跟工人一起砸墙开洞,用收来的廉价尾货混色瓷砖铺了漂亮光滑的地板,王凯也在里头帮忙,他和水泥铺瓷砖得心应手,熟练的技术就连铺瓷砖的工人都啧啧称赞。
即便是混色瓷砖,有审美情调的人也能搭配出高端大气的模样,王凯故意砸碎了许多瓷砖,用类似马赛克拼贴的方式在地板上组成了繁复而精美的图案,这种工序极为繁琐,如果让贴瓷砖的师傅来做,工费得贵上好几倍,关键工人还不会贴。
贴瓷砖的工作几乎王凯独立完成,省下了一笔铺瓷砖的钱,王春城头一次发现儿子竟然有点本事,看到儿子站起身擦汗的时候他才突然间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之间黑瘦的丑东西已经长高了许多,王春城心想既然儿子有贴瓷砖方面的特长,初中毕业以后去工地干活应该也是很好的出路。
林佳音看着儿子的劳动成果赞不绝口,王凯不好意思地笑着用袖子擦汗,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晃得林佳音眼花。
……
这是她的儿子吗?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林佳音才发现她已经快半年没有认真看一看儿子的模样。
“怎么了?”王凯抬手在妈妈面前挥。
“啊我……”林佳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皮肤堪称白净的男孩真的是她的儿子吗?
“你们饿了吗?我洗洗脸去给你们弄吃的。”王凯指厨房。
“喔……好!”林佳音赶紧给儿子让开路。
她转身看丈夫,发现王春城也在发愣,他们的儿子顶着蹩脚的发型,但皮肤光洁,脸颊棱角分明,浓密的剑眉稍稍上扬,一双眼白发浅蓝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他身上穿的旧衣服和脚上的鞋子是哪来的,林佳音一无所知。
这真是他们的儿子吗?
不知不觉中儿子已经成为了陌生的模样,而他们却毫无知觉。
王凯很期待小卖部的进展,但月底到了,他也只能恋恋不舍地穿过石门,这次他要从对面带回来更多的参薯,让家里别再饿肚子。
盛夏里“参薯”们生长得快极了,郁郁葱葱一大(da)片,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不枉王凯每隔几天就给它们追加粪肥和草木灰,今年所有田地里的参薯长势都棒极了,它们现在跟原本贫瘠田地里长的亲戚简直看起来像两个物种。
“参薯”这名字听着怪怪的,其实是上辈子开始种地,时常请教村里人以后王凯才给这种作物翻译出的中文名,因为从它的外形和口感来看,它确实像红薯多过土豆,另外一方面这种植物的地面以上部分有点王凯之前看画册里“人参”的感觉,就连开的小小花朵还有结出红色的果实都很相似,所以王凯才叫它“参薯”。
普通人很难相信,“参薯”竟然是种多年生木本植物,它只有在第一年生长时才会拥有肥大的肉质块茎,在度过寒冷冬季之后富含淀粉和营养的块茎会迅速萎缩,消耗掉的养分会让参薯植株的根系和枝叶都茁壮生长,在一年之内就以极快的速度长成小树。
曾经有人把参薯树指给王凯看的时候让王凯愣了老半天,他几乎没法相信遍布在村子周围不起眼的普通树竟然就是自己每天吃的“土豆”。
上辈子王凯在伐木场里帮工的时候工人们砍的大多是这种树,树干结实,木材质量也相当好,王凯修葺屋顶时候用的也是这种树枝,普通人还真很难想到一棵高大的树木会跟“土豆”有多少关系。
以前了解“参薯”神奇的生长方式以后王凯对村民们的描述非常好奇,他在自己的“田地”里留下过一棵参薯,没有挖掉它的根,第二年那棵参薯苗果然在开春以后就大长特长,在四个月时间里长成了一棵挺拔的小参薯树。
不光参薯,村子周围其他植物也曾经让王凯好奇不已,毕竟门对面这个世界的植物跟他原来成长的世界有太多不同。
闲暇时间里多在村周围逛的时候王凯花过很多时间去仔细观察村子里的花草,也是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以前的迟钝,没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地方竟蕴含了那么多美妙的生灵。
现在也一样,漫步在原始的村落,低洼处石头缝隙小喇叭一样挂成一串的野花非常秀气,微风吹过花朵左右摇摆像一个个可爱的小裙子,凑近闻还有淡淡的香气,狭长的厚叶片上墨绿色纹路笔直平行显现出近乎刻板的严肃,它的香味引来长着蝴蝶翅膀的小蜥蜴在花朵间忙碌,伸出小爪子扒开花瓣用长长的舌头收集蜜糖,有人靠近就警惕地振翅飞走。
同样漂亮的还有成丛顶着花朵的灌木丛,小巧的白色花朵点缀在翠绿的灌木上,有的花朵已经凋谢,指甲盖大小的绿色小果子像一枚枚晶莹的绿宝石一样点缀在枝头,这种被王凯翻译成“黄颓子”的灌木果实会在夏末成熟,味道酸甜,是小孩子们喜欢的零食,不过“黄颓子”不能多吃,吃多了牙齿会被酸倒。
王凯还知道在河对岸树林里能看到一种跟“黄颓子”长得相似的灌木,那种灌木在初春结果,果实颜色鲜红,比黄颓子要大而且也更甜,叫“红颓子”。
“红颓子”的美味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也是王凯的最爱,但大部分人都难得能吃上一回,因为每年化冻以后河水就会把对岸的树林跟村子隔开,开春红颓子结果的时候村里人根本过不去。
想起红颓子的美味让王凯口水直流,他有点后悔自己之前忘记去年趁着河水变浅的时候跨河去对岸移栽过来几棵“红颓子”,不然运气好的话今年已经有美味的“红颓子”吃了。
不光开花植物和长浆果的灌木让王凯喜欢,村里女人们采摘的各类野菜也曾让王凯大开眼界,村里人还能从腐朽的木桩上采集到各种可食用的蘑菇,看她们把某些色彩斑斓的蘑菇放进简陋的兜子王凯到现在也冷汗直流,王凯印象里吃野生蘑菇一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尤其是色彩斑斓的蘑菇,极可能有剧毒,食之毙命。
村里女人们确实有些本事,她们拥有丰富的经验和复杂的技巧来分辨蘑菇是否有毒,她们从来不对王凯藏私,但王凯还是根本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形容。
比如她们会说某种类的蘑菇下雨后刚长出来的第一天是可以吃的,但一旦雨过天晴晒过太阳,这种蘑菇就会拥有剧毒,绝对不能再采摘。
有的蘑菇长在通风的位置不会有毒,但如果通风差或者淋过任何动物的尿液则又会产生毒性让人吃了以后上吐下泻,王凯曾问她们如何分辨一团那种蘑菇有没有被动物撒过尿,她们巴拉巴拉说出一大段心得跟体会,但王凯完全一头雾水,最后只暗暗记下,无论任何时候都别采那种看起来像成簇棒棒糖一样的漂亮蘑菇。
王凯上辈子就跟着村里女人们采过许多次蘑菇,每次都能采小小一兜,这辈子也一样,但即便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去吃过哪怕她们所说的最最安全的蘑菇,王凯只帮忙,毕竟在这个村子居住的十来年里蘑菇送走过太多自以为辨毒技术高超的村民,可村民们还是舍不得那鲜美的味道。
王凯只帮着她们采蘑菇却不自己吃,这倒让女人们觉得不好意思,送了王凯不少野菜让他自己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