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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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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瑶很讨厌步清仇,现在却拿曾经对谢无极才有的温柔小意对待他。
步清仇本也对她心怀恶意,极尽打压之能事,但现在对上她那双含笑的黑眼珠,心里莫名有些不落忍。
或许这就是男人的通病,和步清秋之于谢无极一样,真遇见了合心意的美人,再多的原则都会被打破。
步清仇清了清嗓子道:“好,有劳黎小姐。”
黎瑶又笑了一下,轻轻柔柔地给他倒酒,一副弱不胜衣的可欺模样:“步家主知道我?”
步清仇垂眸浅笑道:“家妹曾在信中提到过小姐,说你在宫中对她颇多照顾。”
哪怕不是步清秋的信,外界的人也对黎瑶无所不知。
独世宫就那么点八卦,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黎瑶嘴角始终噙着笑意,神色一直很温柔,黑漆漆的眼睛如同氤氲了水雾,鬼魅之色消散不见,只余楚楚之姿。
她一身素白,银钗净面,只在腰封上用桃粉色的绣线绣了淡淡的桃花瓣,步清仇看着那几片花瓣,仿佛看到桃花树簌簌落下的柔瓣被春雨卷着飘动。
实在是很美的一幅画面。
玉瓷碎裂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步清仇和黎瑶一同望向首座,看到步清秋浑身发抖地跪拜着。
“妾身侍奉不周,还请道君恕罪。”
原来是她奉上的酒杯掉在了地上。
醇香昂贵的酒液洒得到处都是,一部分溅在谢无极干净整洁的银靴之上,他的洁癖整个独世宫都知道,人人都在为步清秋感到担忧,但谢无极并未怪罪她。
“非你之罪。”他慢悠悠地抬起手,地上的狼藉消失不见,“是本君没有接住你的酒杯。”
这倒不是替步清秋说话。
事情确实如此。
是谢无极自己没接住酒杯,两人交错,让它掉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摔了酒杯,首座之下的两人大约还沉浸在他们的世界之中。
谢无极漫不经心地扫过黎瑶,她下意识靠近了步清仇一些,似乎觉得对方可以保护她。
真是可笑。
谢无极并不觉得生气,也没什么看不下去,他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妾身再去换新的杯盏来。”
得了恕罪,步清秋依然不敢大意,恭敬地退下去寻杯盏。
步清仇看着妹妹如履薄冰的样子,说不心疼是假的,但为了家族,这些都是他们必须付出的。
只要能成事,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步清秋很快换了新的杯盏回来,认认真真地又给谢无极倒了酒。
谢无极这次稳稳接了过去,步清秋低着头松了口气。
黎瑶能感觉到谢无极的目光始终朝着她这边,只是不确定看的是步清仇还是她。
步清仇大约觉得是在看他,所以开始疯狂找话题来掩饰自身的紧张。
“家父还在时,日日教导步家族人要永远效忠道君,今日清仇得以登上独世宫,感怀于道君的认可,愿与步家全族,永为道君家臣。”步清仇站起身,朝谢无极深深一拜。
家臣可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效忠。
步家若还是世家,和谢无极关系再密切也算不得家臣,见了他不必自称属下。
但做了家臣就不一样了,身份无法和比世家家主相比,却在某种意义上和谢无极更加紧密了。
谢无极手持酒杯,没有要喝的意思。
他转开目光盯着酒杯中的液体,轻轻晃了晃,酒液来回流转,险些又洒了出来。
还好最后没有。
谢无极将酒杯送到唇边,异色双瞳落在步清仇身上,步清仇身子猛地一颤,从站着躬身而拜变为五体投地。
黎瑶就在他身边,这就显得她坐着的姿态很扎眼,可她一点要一起跪拜的意思都没有。
她就和个木雕一样坐在那,一副置身事外看热闹的样子。
谢无极忽然开口:“没吃饭?”
黎瑶一怔,身边的步清仇也愣住了。
谢无极扔了酒杯,正好仍在步清秋身上,玉瓷撞在美人额头,留下一道重重的伤痕。
步清秋捂着额头没敢痛呼出声,心惊胆战地等着谢无极下面的话。
她很快就等到了,然后就发现之前的话是说给她兄长听的。
“想做本君的奴才?”谢无极站起来一步步走下高台,“那就大声点,没吃饭么?”
黎瑶清晰地感觉到步清仇浑身的僵硬,她目光垂下,瞥见他埋下去的脸上充满隐忍。
“……步家全族,愿永远追随道君为奴,绝不背叛。”
步清仇屈辱却高声大喊着。
他们所怀有的秘密既是富贵的钥匙,也是死亡的密码。
是生是死全看谢无极的态度。
步清仇不想让族人日夜生活在死亡的阴影当中,所幸就给谢无极做奴才。
既已拿到他的血肉,暗地里再做打算就好。
保住希望的火种,日后就能彻底翻身。
到时谢无极如今拥有的所有,都将如同曾经的谢家一样,归属于他们步家。
银靴出现在眼前,不知何时谢无极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步清仇觉得有些窒息,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在流鼻血。
但他不敢起身,生怕如此起来就得不到谢无极的允准。
想做他的奴才而已,都这样艰难……世人膜拜强者,终有一日,他也会踩着谢无极成为这样的强者。
头颅忽然被人捏住,步清仇痛得尖叫出声,惊觉谢无极满身的杀意。
黎瑶在一边看得更清楚一点——谢无极从下来开始就已经打算杀了步清仇。
她飞快起身后退,躲到柱子后面,总觉得脖子隐隐作痛。
曾被谢无极掐着脖子的记忆依然深刻,她注意到谢无极朝自己看了过来,立刻将头缩到柱子后面,好像这样就不用死了。
愚蠢又胆小。
谢无极轻笑一声,将手下的步清仇三百六十度旋转,人类脖颈被拧断的声音清脆得甚至有点好听。
令人迷恋啊。
谢无极丢开步清仇的身体,轻轻甩甩手。
“哥哥!”
步清秋飞身而来,却不敢上去把谢无极推开,她知道做不到,也没勇气那么做。
“道君!”
她泪流满面地挡在兄长身前,她甚至不敢思考兄长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知哥哥说错了什么话,还请道君看在妾身的面前上饶他一命!”
谢无极的喜怒无常嗜杀残忍是出了名的。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但步清秋来独世宫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他这样一面,他是冷漠了一些,但高位者都是这样孤高冷漠,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再加上谢无极对她史无前例的“偏爱”,给她造成了传闻不实的假相。
现在看着这一幕,仿佛与她曾经的认知割裂,她只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留兄长一口气,可她发现,就连对她的所谓偏爱也都是虚假的。
步清秋刚说完话人就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桌案上,将摆满了瓜果的桌案撞得粉碎。
一口鲜血吐出来,步清秋倒在地上,其实还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本来一切都很好的不是吗?
哥哥愿意给道君做家奴,这难道不是诚意吗?
下一步不该是谢无极以步家为奴的诚意为由,宣布她成为独世宫女主人吗?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高而威严的大殿之中,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别人,只剩下倒在血泊里的步家兄妹和谢无极。
哦不,还有个人在。
步清秋愣愣望向柱子后面的一片素衣裙角,黎瑶还在那里。
……到底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谢无极竟然喜怒无常到了这种地步吗?
那她之前所认识的他全都是假的吗?
“妾身?”
谢无极在这时开口,重复了步清秋的自称。
他笑了一声,诡异的笑声沉冷而危险:“还真是自信啊,步清秋。”
步清秋瞪大眼睛,看着谢无极踩着兄长的头颅走过来。
“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君面前自称妾身?”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真以为本君喜欢你啊?不过一点虚假的仁慈,连暧昧的话都没有,你就心动了?相信了?你多廉价啊。”
“……”
步清秋已经完全傻了。
柱子后面,黎瑶看着谢无极近两米高的背影,几乎以为他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面色苍白,手指紧紧扣着木质的柱子,指甲陷入其中。
谢无极忽然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笑容俊美无情,残酷不已。
……
或许那不是她的错觉。
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真心。
真心在他这里是换不到真心的,只能得来嘲笑。
可惜他太强,她这辈子很难有机会报复回来。
她告诉自己敲响警钟,引以为戒,永远不要再对任何人毫无保留地付出真心,再不要给任何人这样伤害自己的机会。
黎瑶不想再看下去,她对谢无极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想看什么鲜血淋漓的画面。
她转身就走,刚迈出步子就听见步清秋断气的声音。
……
早在谢无极发作的时候,她就知道步家兄妹死定了。
一切真的发生了,却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心冷和恐惧。
黎瑶从走变作跑,可还是没能离开。
一闪而过的光影拦住了她的去路,谢无极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背对着这里,腰线被蹀躞带勒得很细,长发之下的臀极其挺翘。
接收到她的目光,谢无极转过身来,长腿长手,眉心银月典雅动人。
“小瑶。”
他唤了一个从未有人唤过黎瑶的亲昵称呼,黎瑶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亲密,反而浑身发冷,紧紧咬唇。
谢无极一边走向她一边说:“跑什么?本君又不会杀你,你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
黎瑶可不会为此感到半分高兴。
她唇瓣渗出血来,满嘴的都是血腥味,恨不得立刻离开独世宫,离开谢无极,永远不要再见面。
“不信?这种保证于本君来说似乎确实没什么可信度,那便修改一下。”
“至少‘暂时’不会杀你。”
谢无极已经停在她面前,用一种怜爱的意味轻抚过她冰冷战栗的脸颊。
“暂时”,多奇妙的一个词。
他的暂时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是一瞬间。
黎瑶躲开他的抚摸退开数步,谢无极这才发现,他手上满是步家兄妹的血,抹了黎瑶一脸。
她满脸是血,黑眸睁大,观音痣与脸上的鲜血如出一辙的红艳,肆意着死亡与暴虐的气息。
谢无极突兀地笑着说:“他们挖了我的血肉。”
黎瑶一怔,猛地捂住耳朵不想听。
可谢无极不给她机会。
“你猜他们想做什么。”
他转瞬来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又将血抹得她手上也是。
“我不想猜,也猜不到。”
黎瑶咬牙回应,使劲想要挣脱他的桎梏。
忽然,不知何物勒住了她的身体,冰冷湿滑,让黎瑶顷刻间停止了挣扎。
她低头想一探究竟,却被谢无极扳住下巴。
“怎么会猜不到。”谢无极极近地与她对视,“你难道没什么想要的吗?”
黎瑶呆住。
“步清秋三个月动手,你还要多久才动手?”
“她要本君的血肉,你又想要本君的什么?”
“只要你说,本君就给你啊。”
……
黎瑶明白了。
其实从她进独世宫开始,谢无极就在等着她暴露真实目的。
他从未相信过什么真心。
她猛然记起,自己刚来的时候好像也有过一段和步清秋类似的经历。
谢无极的丝丝“偏爱”,他紧接着重伤出现的意外,都是他套路编织的网。
……什么狗东西。
从一开始就被质疑感情,时至今日还在被言语中伤,黎瑶的忍耐到了极点。
她一把将他推开,恶狠狠地瞪着他说:“我要什么?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你终有一日体会到被人伤害玩弄的滋味,要你也有一日会跪在别人面前,乞求对方哪怕一丝一毫的侧目怜悯,却什么都得不到。”
“这就是我想要的,怎么样?给我吗?”
黎瑶嘲笑出声,语气不屑,极端厌恶,无所畏惧:“是不是很生气?那来杀我啊,爱将我做成什么就做成什么,我若求你一声,便不叫黎瑶。”
她清清脆脆,莞尔动听地咒骂他:“你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