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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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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雪山孤傲又冷寂地注视着李应,任由这位远方的异乡客在白塔之下暗自神伤,满腔的难处委屈却找不到人倾诉。抱着双膝的李应可怜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驶过,来往的人步履不停,匆匆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眼前的小水坑被素浊的绿涟侵占,蟒绿的浮藻凌乱地漂泊着,李应有些苦涩的面庞被模糊倒映在其中。偶然风一吹,一阵涟漪,就更加看不清了。路基上的苔斑在李应的手中磔碎,又散在风中,去往不可知的前方。
李应只一味埋着头,在心底埋怨着自己,又怨恨着这陌生的土地。头上的乌云却被乍放的日照驱散,斜斜洒在对面的雪山之上,一时之间便如同多了一金顶。
李应站起身想要拍一张角度好的照片,却因为仰着头,没能注意到身后,往后退时,一下就撞到了身后的人。他抬头去看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人鼻子好挺。
此时的阳光斜射到眼前的人的身上,半边处在光下,半边在阴影之下,挺拔的鼻梁更显的挺翘,垂头看李应时,睫毛长长的阴影则被投射到眼睑下,眼神被阴翳遮挡。
李应只能见到黑色的瞳孔,清亮却又多了一丝厚重。他抿着唇,微微皱眉看着李应,却没说什么。这是李应和洛桑大的初次见面。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洛桑看李应站直后放开了护着他的手,对着李应点了下头,冷声道了一句“没事。”便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高冷。”看着洛桑的背影李应吐槽着,等回过头时,发现日照金山已经没了。
想着转白塔能够祈福,李应也绕着白塔转了两圈,边转边在心里念着:“快快转运,快快转运。”。这座白塔很大,在塔的顶部和边角是镶金的,白色的哈达和各色的经幡绕着它,风一吹过,便飒飒作响。李应以前听说,当风吹过经幡,就如同念了一次上面的经文。不知道这风能不能将李应的心中所想一同传达给佛祖。
或许当真还有些用,李应刚一转完白塔就收到了校长的电话,李应不好意思地告诉了对方自己的窘境,校长让李应就在白塔等着,他会让在新都桥的人去接他。
挂断电话后,李应又蹲在了白塔下,不过这一次的心境却不一样了。李应用手拨弄着水坑的浮藻,等着校长的人来接。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又难耐的,李应无数次地拿出手机,又很快收回去,仿佛再多看一眼时间便不会走似的。
终于小坑被一片阴影完全荫蔽,李应抬头却是刚才那个人。李应站起身,面对着洛桑。开口道:“你是扎西校长说的那个人吗?”
“嗯,洛桑。”洛桑很高,比身高179自称180的李应要高出一个头,站在李应的面前,高高的压迫着李应。洛桑没有穿藏装,只穿了一件稍厚的卫衣,当李应被风吹的瑟瑟发抖时,洛桑依旧是面无表情。
李应想,这个人就像是雪山一样冷。李应没去过雪山,但上面既然遍布积雪,那一定是严寒无比,就和洛桑一样。
洛桑一开始其实是不太想来接人的,但碍于是扎西校长的请求,他还是应了。他不喜欢麻烦的事情,想了想又觉得反正是顺路也就没什么了。
扎西校长在电话里说那人行李和证件都被人给骗了,现在在新都桥小白塔那里等着他去接。
洛桑觉得这人有点笨,连证件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被人给骗了。看到李应之后他又觉得有些理所应当了,那人上午才撞到他,还呆呆地望着他许久。
那个时候由于赶时间,洛桑没来得及仔细看李应,他却记住了他身上的味道,一种说不出所以然的莫名其妙的味道,就像是植物新发的春天但又不完全像是春天。
洛桑想了又想大概应该这样去形容这味道:
“你站在春天的冰湖望我,
我坐在秋暮的废山潦草地活,
我们之间隔着一整个漫长而瘠薄的苦夏。”
知道是他之后,洛桑也就觉得理所应当了,以他那好欺负的样子被人骗也是应该的。
“他的脸上就写着‘我是大学生快来骗我’。”洛桑默默地想着。
其实李应的长相并不呆板,反而很清俊,望着人的眼睛里全是真诚。但是却一脸的青涩,显得分外好骗。
“跟着。”洛桑今天要找的事情哈斯没有下落,心情并不是很好,对李应的态度也是不咸不淡地。
李应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洛桑身后,绕着白塔转了两圈后。
洛桑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条哈达,跪在白塔下,身子向前倾,将哈达捧到头顶上,对着白塔拜了三下,然后起身将哈达系在小塔的塔尖。
洛桑一直在念着经,李应不知道那是什么,而且与车上的人所念的经文似乎也并不相同。但看着洛桑虔诚地动作,想来他也有所求,只是不知佛祖何时能如他的愿。
康藏中人,无论是否信佛大多都会念几句经。走在街上随处可见拿着转经轮,嘴里念念叨叨的人,不过现在基本上都是老人了。
很多年轻人受到了汉族文化的感染,生活习性逐渐汉化,对于本族的文化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了。
但洛桑好像依旧保持着最原始最纯粹的信仰。
洛桑是骑着摩托从甲根坝来新都桥的,回去时自然也要骑摩托。李应坐在后座,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启动摩托时,洛桑却突然说了句话,李应没能听清具体是什么,只在风中捕捉到个“女人”。
“你说什么?”李应在风里扯着嗓子大喊道。
却没等到洛桑的回答,只有阵阵风声萦绕在两人身边。
洛桑开的很快,李应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想要伸手去抱洛桑,却又怕被推开,只能抓着边上的钢条,手很快就被冻僵,身子朝四面八方倒得更厉害。才走出不过几百米,洛桑就将车停了下来。
“手给我。”洛桑从前面将手伸过来,握着李应的手塞进了卫衣前面的口袋,“趴好,不要乱动。”
手一和洛桑接触,李应就觉得一阵暖意慢慢传了过来,僵硬的手也终于能动了。李应乖乖地抱着洛桑,靠在洛桑的背后,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热意。“看来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四周的风依旧在肆掠,但此刻李应的心中却有阵阵热意泛起,很快脸也便成了润色的红。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曾经李应不明白所谓的天堂指什么,如今却隐隐有了些轮廓。
刚入夏的高原日照还很短,太阳出来溜达两圈,便又偷偷回了汤谷。李应在洛桑的背上,感受着阳光悄悄离开,韶光的掠去,悄无声息,轻巧无痕。
“洛桑,还有好久才能到啊?”
“快了。”
声音靠着风传达,可风有时却调皮地将话往反方向带去,更遑论一开口便直往肚子灌的风中尘埃,两人之间交流变得困顿不堪,但李应依旧乐此不疲地询问着,而洛桑也有问必答。
偶尔路边吃草的牛羊会一扭一扭地走到路上来,这时,洛桑则会停下车来,等牛羊过后再走。很快就到了一个缺口处,很多车都停在这里。李应不知道为什么要停,明明前面没有堵车也没有牛羊。
视线往旁边一瞥就看到有一束水,汩汩从山上往下流,最后汇集到一处。洛桑带着李应过去,溪流旁边的石块上有许多纸币,大多是一元,五元的纸币。有人正在喝着水。
“这水能喝吗?”小溪流往下流的地方,全是砂石,没有任何人工修砌的痕迹,就这样自己顺着山崖流下来,没有限制,想往哪边就去哪边,只是最后却全都汇聚在了一处。
“能。”
洛桑捧了一捧水,喝了一口后,看李应没有什么动作,叹了口气。重新用手舀了一点水,洒在了李应的头上和身上。
“洛桑,这是在做什么?”
“保平安。”
“哦好。”李应呆呆地应了一声,便任由洛桑摆布了起来。
翻出一张一元的纸币,洛桑将它压在了小溪流边上的石块上,和之前的许多纸币一起作伴。洛桑回过头示意李应照做。李应却摆了摆手,小声地靠着洛桑说:“我钱都丢了。”
洛桑拿出了一张一元递给李应,李应照着洛桑的样子将钱压到了石头下,看着溪流冲刷着钱币。
李应其实不太理解这是种什么样的习俗,需要将钱压在石块之下,还喝了山泉水就能保平安。不过李应看了看清澈的流水,想来此处该是没有污染的,水应该也是能喝的吧?
没等李应想太多,洛桑冷冷的嗓音就传来了。
“走了。”
洛桑颇为冷淡的声音回响在李应的耳边,不自觉将李应的思绪引向雪山。等到李应回神时,洛桑已经到了摩托上,正支着腿等着他。
李应小跑过去时,洛桑正看着前方的云,留给李应的是个棱角分明的侧脸。
李应微微顿了一下,爬上了后座,主动抱住了洛桑,将头埋在了他的后背中,只露出了个眼睛在外面,看着沿路的种种风景。
摩托车的影子在这片高原的苍穹之下,显得渺小而又微茫,亦穿行于沙尘之中。倏忽而逝的时光太过短暂,白驹过隙,已是历经千山。
这天地永恒,亘久不息地守护着这片风景,于是我们在其间祈求一点息壤,求得一方净土以供休憩。
只是山止川行,没有春雨杏花的杳杳情致,且来时归路彷徨,但你一开口故事便有了开端。此后经年,慢马闲草笑掷芳华,慢慢亦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