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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季少逸登门拜访,一连三天,教吃闭门羹个饱。刑部守株待兔也不见人,只好使家人堵在后门,他自家守着前门,提的礼品日日更换,一件也不曾送上去。
      正自作愁,有小厮通报,刑部一大早迎了两个访客,自言是为李维员外郎而来。季少逸闻言大喜过望,真可算拨云见月、柳暗花明,可算见到使头了。忙打发家人,动身要去刑部。一时大意,同他兄长撞个正着。
      季少游板着面孔训斥:“慌慌张张、莽莽撞撞,可还有点体统没有?好歹是个官职在身的,恁般毛躁,不教人笑话了去?”
      季少逸心中发虚,唯恐他兄长知晓自己的事为祸端,连日来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个,同个屋檐儿下住着,竟教他耗子躲猫也似,那厢日升,他便月沉,到底是见不在一块。猛听见他哥骂他,仅丁点的想念也唬得飞了,四肢僵硬站在原地,脑袋低垂,就等这位训诫完了赶紧来去,眼见着就出气儿多过进气儿了。
      偏他家兄长公事不顺,心思更是郁结,撞在火头上,一时间推脱不去的,“不言语就得了?早念你多少回数,怎的不长记性?都城之中高官一千、大吏几百,俯仰之间就是个罪过。是时,饶是我拼了性命不要,又护得你周全?你如此做派,可教为兄如何放心得下?”
      始还不甚耐烦,岂料兄长之言,愈发蹊跷,他个没心没肺地,也不免隐隐生出慌乱,预感不祥。又见他哥哥面色凄苦,毫不遮掩,瞅他的眼神中,满噔噔的担忧。如此外露,自幼算起,又有几次?不由自主扯拽住季少游的袖口,手足无措唤了一声哥。
      季少游伸手摸了一摸弟弟发顶,慈爱之意,溢于言表,良久,收敛情绪,吩咐道:“今日早朝,皇帝宣为兄进宫伴驾,过了端午前后许能回来。这段时日,须自我管束,千千万万莫要闯祸为歹。记得住了不?”
      季少逸心中恐慌,急忙要问因何宣召。
      季少游叹了一声,把手来抚摸弟弟面颊。他二人本是一奶同胞,面相相似,却各有千秋。季少游轮廓刚毅,像极父亲;季少游却柔和,十足承袭自母亲。
      正因如此,可不能——两厢一见,怕是送羊入虎口。本就是逆伦的勾当,如何舍得推至亲入火坑?
      “小逸,不是还有要事?这就走罢,好自珍重。”话出口,不觉气氛凝重,伤感悲戚,便笑道:“留几个粽子给我,若是贪嘴都吃了,教你好瞧。”
      季少逸教一顿催促推搡了去,虽然一时心中提吊,待办之事着实紧急,只好暂作不理会。
      自今而后,怕是再不能如此闲话家常了。季少游默叹了一声,负手而立,仰望苍穹,心道孝字当头,任他事事皆休,也顾不得对错美丑、来往去留。

      楚天熙一抵京城,自觉责任重大,自家也不敢先走,风尘不洗,来到赵可桢府外。老远,平日里隐秘肃静的大门外,竟然喧闹吵杂,行人三三两两聚集一处,议论纷纷。不敢招人耳目,本欲就此隐身自后门入,转念一想,正门尚且不太平,那处安静得?与其遮遮掩掩欲盖弥彰,不若大大方方,反教人不至生疑。遂拨开众人,置身中央,才看的真切,原是个四五人,正争执不休。
      看穿着,靠里的两个概是府上下人,一个管通禀的门子,一个伺候人的童子。后者剑拔弩张、语气尖利,同上访的三人不假言辞,十分敌视。对方三人,二老一少,两个有年纪的太阳穴鼓凸、动作轻盈、行止带风,看是有功夫在身的,此时立在两厢、蹙眉不语。年少的那个,急赤白脸同童子对话,言语中已有不耐,听意思是来探看李维,教拦在门外。
      “前几日我独个儿来的,打发起来也无挑处。今日确实有客要见,怎的还用些个冠冕借口拦阻?太不识礼了!”
      那童子也不示弱,反唇相讥道:“奴婢识礼不识礼须轮不到阁下教训。我家公子身子不爽是否作真,天地良心,做人奴才的,还有咒骂主子的道理?凭你到官子面前说理去,也不改动一字!倒是阁下,前几日吃了闭门羹,今日喊了帮腔的来,可要硬闯是怎的?权且一试,瞧瞧我家主子是否怕了你了!”
      一番抢白,噎得青年口脸发青,他身后那二位,想也是有身份的,此时教人作了“帮腔的”,也觉面上不大漂亮,连声劝道:“倘若当真身体不适,也不可勉强,择日再来也无妨碍的。”
      那季少逸如此热心,确确实实也夹带私意。亲自得了李维的保证,始终睡不踏实、吃不香。又何况,好歹是个少爷出身,那容得个小厮面前张牙舞爪、恁般放肆?气性一来,安宁不住,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如此孩子性情,也莫怪他兄长不放心了。
      楚天熙一边瞧得明白,心道,若在平时,任你们闹腾翻天,我自看看笑话也便是了,然则今日却耽搁不得。迈大步来到几人中间,离近了瞧来,那一少二老尽是眼热的,不是熟识,须是见过的。
      “诶呀,楚闲人!”那年少气盛的,行事不周,一时吃惊,竟叫了出来。楚天熙心道,莫怪,必定是见过的了。世上知晓楚闲人的不少,认得出楚闲人的,可也不多。
      “这位小公子,我二人何处见过么?恁地眼热?”
      季少逸心道,你个镇日里闲来闲去的闲散人物晓得甚么?多是我们这些个跑腿做工的,东里来、西里去,自然少不得识你一识。想来还曾与你送过文书,打过照面、言语几句,你亦不曾认出我来,还有甚好讲?遂挑开话头,道:“素闻楚大人同李大人结交颇深,今日可也是登门拜访的?”
      楚天熙既不计较着不答自问,也不计较他语中调侃,就道:“然也。”又转过头来同那小厮讲话:“童子,怎么?方才楚某听出意思,好友身染有疾?”
      那童子一见楚天熙到,便为难起来。主子是又吩咐在先,无论何时,楚大人一到,放来便是。可眼下的情况,若放了这一个,不放那一个,恐怕人多嘴杂,传出与公子不利的流言,毕竟好说不好听。左右为难之际,不免埋怨起来,这楚大人何时不到,偏捡此时?思想之间,已然微微颔首,口中应是。
      楚天熙道:“咿呀!可害得重么?真是、真真是不省心的一个。走时明明与他讲过,畅春楼中百花好,不及好友一枝香——却怎么不曾听进?唉……”他状似自言自语,大小正好传进四周几人耳中。别个神色变幻暂且不提,单是那两名老者,神色极为异样,一惊一怒,后者一声冷哼,拂袖而去。前者追赶上去,边低声劝说,也不是好颜色。
      楚天熙故作不见,同那童子道:“这便进去瞧上一瞧,有劳童儿带路了。”
      那小厮为难把了季少逸一眼,楚闲人装模作样好似刚想起还有这么一位如同,先报声失礼怠慢,又道:“如何?足下是有紧要事情,不若随天熙一路可好?”
      明摆着鸳鸯聚首、人约黄昏后,便是不识相的,也晓得拆人姻缘、搅人春光合该顾人怨的。季少逸吭吭哧哧、好不情愿,闷声道:“无甚了不得的急事,既然客人已走,我也不好停留了……”
      楚天熙抱拳道:“既如此,慢行不送。”
      季少逸几番懊恼丧气不说,单表楚天熙入内,门子随即紧闭大门,锁住一室寂静。
      楚天熙心道,往日里虽静,究竟有人走动,怎样也算不上个寂字。如今这幅光景,莫不是——问童子道:“主子身体还好?”
      童子听他提及赵可桢,心下老大不快,板着面孔把头点了一点,暗道,枉你自称是公子好友,可不见你问问他平安不平安、当真害病一场?看来是个趋炎附势之辈,只晓得捧他马屁。如此也就罢了,方才外头,明目张胆诋毁公子名声,须知恁般美好的一个人,同你凑作一对,才是浪费。生是个癞蛤蟆垂涎天鹅肉,不要皮脸的。
      楚天熙常来常往,与这童儿有过几次照面。只因他常服侍在李维左右,会客之时,也少不了端茶递水。言语举止间,不难看出与李维的敬仰崇拜,许是因此,多次引来赵可桢杀心。连着自己撞见的,也不知有过几回。
      他虽忝为“闲人”,却不如世人想象当中恁般清闲,得着空子要去管别个闲事。是以从来不曾过问,然则今日可不得不多瞧几眼,那童子浑身上下怨气极重,眼神转动之间,流露出阴狠毒辣的神色,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十分骇人。又不晓得遮掩,想是自己也未曾发现。放任下去,保不准会出乱子。祸苗要除需趁早、火星灭在燎原前。心中暗道,须与主子小小提醒一二,免得横生枝节、有发变故。
      有位道了,区区个小童子,正经的名讳也无有一个,凭他翻出甚大浪花?即便是日后有所作为,眼下要杀要剐,尽在人掌握之中,量能怎的?楚天熙未免大惊小怪、担忧过虑了。
      实则不然。正所谓英雄休问出处,虽是区区小厮一个,胜在年龄尚小,倘若有心,假以时日,必定盛器。旁的不论,单说李齐李教主,恁个泼皮小子,教一干武林人摆弄来去,冷饭剩菜少吃了?不说苟且偷生,也得小心过活。再看如今怎的?出人头地不在话下,过去受得苦难还不是一一讨要了回来?
      楚天熙只一想到那李齐无情冷酷一面,便不由自主、浑身一抖。乱箭阵中,行走自如,浑不似受困之人,随手就摘了青阳脑袋,竟能负手立足在峭壁之上!堪称神迹。瞧一众人的目光神色,更不像是在看活人,不分敌我,尽作蝼蚁,气势吞天吐地,所向睥睨。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再不敢深想。
      这一回讲的是,李教主无意吓破侍郎英雄胆,季二少施计不成又吃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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