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茧房》蝎子羯

19、路少滨，生门的缘分

　　从古南小城回来，陈忽而回到了自己在鳌山市的家。甜面酱朝陈忽而张开了双臂，笑道：“Welcome back，忽而。”
　　放下行李，陈忽而展开笑容，先后与甜面酱、岚岚和荣颜颜大大地拥抱了一下。荣颜颜一直在陈忽而耳边念叨，说还好你回来了，否则影娱圈少了一个大神得有多无聊。她可不想永远看零灵的机场街拍。其实零灵现在已经没怎么机场街拍了，不过她的街拍给荣颜颜留下的心里阴影面积太大，导致这些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记得当时她犹豫了好久要不要给陈忽而也弄这种街拍，后来被陈忽而和甜面酱双双拒绝了。陈忽而是因为不太想这样做，甜面酱则是因为懒，街拍还不都得是她这个造型师的活儿。
　　回来鳌山调整了两天之后，楚步庵给了陈忽而一份名单，名单上是三个人的名字。楚步庵让陈忽而选择一名她觉得合适的男演员与她搭档。对此陈忽而有些疑惑，男女主演通常是楚步庵自己敲定的，她不明白这次为什么让她也参与了。
　　楚步庵没有隐瞒，他认为陈忽而现在的状态需要选择一个与她相处融洽，配合默契的搭档来进行合作，因为陈忽而目前作为演员的心态比较脆弱，是需要额外照顾的。这番话把陈忽而气笑了，她说自己第一次演戏的时候楚步庵都没有对自己额外照顾过。楚步庵没有否认陈忽而的话，但其实在如何对待陈忽然这一点上，他从来用的都是第二套标准，虽然起初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真随我挑？”陈忽而还不至于真得跟楚步庵闹脾气，况且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拥有挑选男搭档的机会，她可得好好把握住。不过……陈忽而调侃他，“楚导，我相信你演起戏来也不会差，要不你和我演吧。”
　　伸出手指弹了一下陈忽而的脑壳，楚步庵拒绝得干脆。“不行。你要是和我演情侣，那你爱的是我还是角色呢？以前的你能分得清楚，但现在的你不行。”
　　好吧。
　　握着做下三分之一决定的小小权力，陈忽而思考了一个上午，然后午饭的时候两人煮了一袋冷冻水饺打发。这时正好接到陈妈妈的电话，陈妈妈抱怨陈忽而他们走的时候自己忘记把刚宰的老母鸡拿给他们了。陈忽而连忙说不用不用，心想还好老妈忘记了。陈妈妈问陈忽而两人午饭吃的什么，楚步庵反应比陈忽而快，立马报了三四个菜名给她。陈妈妈心里清楚他们两个在编瞎话，只要视频一下立马露馅儿，却也没为难他们，提醒他们注意好好吃饭之后就挂掉了电话。
　　古南小城里。陈爸爸取笑陈妈妈，“瞧这心给你操的，他们才走几天啊。”
　　“你不操心，你不操心你走过来偷听我打电话？”陈妈妈瞥了陈爸爸一眼，走进厨房里把午饭端出来。
　　鳌山市位置偏北，比古南小城的温度低一些。到了晚上，陈忽而在屋子里东晃西荡地还要在外面套一件毛绒休闲衣。在陈忽而经过自己的时候，楚步庵伸手把她捞到了身旁坐下。“陈忽而，三个人的决定你要想一天吗？别给我玩拖延，限你明天之前把答案给我，否则你选不出来，那就我来帮你选。”
　　“别、别啊。”陈忽而赶紧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两粒巧克力放到楚步庵手上，整个人都像树懒一样赖在他身上。
　　看着掌心里的巧克力，楚步庵忍住没笑，只严肃道：“那你现在给我报一个名字出来，二十四点之前我允许你改，你现在只要给我一个名字就好了。”楚步庵能这样说，是因为他知道陈忽而心里一定已经有自己的答案了。
　　“好吧，”陈忽而立马从楚步庵身上起来，立马变成了一座拽拽的小冰山，“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我选，凉冰砚。”
　　这个答案不得不说，还是让楚步庵有点惊讶的。因为他给的名单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名字。“凉冰砚不适合这个角色。”楚步庵从来不喜欢废话，与其问陈忽而为何会选择这个名字，他更倾向于直接给出自己的答案。
　　陈忽而道：“你从来也没给我看过《第十三道门》的剧本，只让我凭心意选择我想合作的对象。从最刚开始，你也没有给我机会让我从哪一个演员最适合这个角色的角度来选择人物。而且，如果陆守安能够入选，凉冰砚和他的外形差不多，应该也可以。如果你指的不合适是演技，我觉得我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楚步庵看着陈忽而，等陈忽而继续说下去。
　　“以前我只管自己演戏，从来也没考虑过对手演员的心情，因为合作的都是演技很好的男演员，所以也不会出现配合不默契，接不上戏之类的问题。但是现在，你也知道，不能完全融入角色的我会自然地关注到外部的一些人和事，所以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我想我可以注意到凉冰砚。虽然我不再能像以前那样表现人物，必须要用演技来辅助角色才能立住，但是帮助凉冰砚表演得更好，我想我是可以的。”
　　点了点头，楚步庵没有表达他是赞同或者不赞同的想法，只是问陈忽而，为什么她想要选择凉冰砚。
　　“我……”陈忽而觉得说出自己的想法有些为难，但因为对面的是楚步庵，所以她还是说了，“我想帮他。凉冰砚心里有转型的想法，但是他一个人很困难。影娱圈到处都是想利用他名气和热度的人，没有人会真正帮他成就他的。”
　　楚步庵不太能确认陈忽而的情感属向，于是抓了一个可能的方向问道：“你是在怜悯他？”
　　陈忽而摇了摇头，眼神略微有些放空，“他没什么好值得我怜悯的。如果非说是怜悯，倒不如说我也需要怜悯，生老病死爱不能求不得的世人都需要怜悯。我想帮他，是因为他也常常照顾我，我把他当朋友。”
　　这一点，楚步庵也不是不能想像。凉冰砚的经纪人高丽丽在行业内有极高的地位，无论手腕还是能力，荣颜颜都不及她。很多外界舆论和内部交际的事，如果不是在凉冰砚属意下有高丽丽的善意以待，荣颜颜要搞定它们要吃力很多。有的时候帮助别人未必要靠某件事，一句委婉的提醒或者向第三方传达的特殊的眼神，都可以让别人的路更好走。
　　陈忽而是天赋型的演员。她像所有市面上被人人称道的天赋型演员一样，甫一出道，遇到的就是与演员自身十分贴合的角色，而且刚出道的演员有赤诚的初心，优秀的态度和自带的灵气，他们很好地完成了角色。而陈忽而之所以超越他们被称为天才，是因为其他演员只能在第一部戏里表现出的这种天赋特质，陈忽而把它们延续到了自己的每一部戏中。用一种不完全准确的话概括来说，天才是因为陈忽而是一个永葆赤子之心的天赋型演员。
　　而现在的陈忽而不是天才了。她做出了一个她是天才时不可能做出的决定。那就是她把戏放在了第二位，而把自己的情感和需求放在了第一位。她选择了凉冰砚。楚步庵勾唇轻笑，他清楚，这是陈忽而与外面那些演员“同流合污”的一个表现。外面那些演员这么做一定会被楚步庵不屑一顾，但是陈忽而这么做，楚步庵倒是很愿意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天才跌落凡尘，正在学会用人的方式来生活和做事。这样对戏不那么好，但是对楚步庵来说，没什么不好，因为对方是陈忽而，也因为从一开始陈忽而就不是为了凉冰砚而放弃了戏，她是为了他。所有人都可以批评陈忽而的选择不好，只有他不行。
　　这是陈忽而的成长方式，楚步庵决定支持她。没理由像零灵那样拍二十部烂片还能被市场叫好，而像陈忽而这样对故事负责的演员只要没严格认真一次就被贴到耻辱柱上的道理。
　　也许是楚步庵安静太久，陈忽而从表面上看不出他的情绪所以有点小小的紧张。“到底行不行啊？”陈忽而开口问他。
　　把巧克力放回陈忽而手中，楚步庵笑着起身往房间走。“等到了十二点再告诉你。”
　　“诶不行啊，你一定心里有答案了快点告诉我。”陈忽而追着楚步庵。
　　很刁蛮啊，自己拖延时间就行别人像她那样做就不行。陈忽而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纠缠着他，三分钟后楚步庵终于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说，可以，可以行了吧。”
　　这个答案当然让陈忽而满意，她像小朋友一样高兴地拍了拍手掌，然后好奇地问楚步庵为什么会答应，明明楚步庵不答应的概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因为我吗？还是因为你看到了凉冰砚身上可挖掘的优势天赋？”
　　楚步庵一字一句慢慢说道：“都有。要是你不提，我不会选择凉冰砚。而且你的选择其实也符合了我的要求，凉冰砚确实能够和你友好合作，他的存在不会让你对自己产生消极的想法。我不是说他演技不好，我是说他品性不错。作为一个演员，拥有可以激发自己灵性的优秀品质很重要，拥有一颗想成为好演员的心也很重要，这两点凉冰砚都有。他的天赋其实比陆守安要高，可惜他一开始就红了，红了之后被架在那里下不来。之后的路他看似选择很多，其实压根没得选择，就是一堆红衣白衣的古偶。”
　　业内第一次听到有人真心实意地夸赞凉冰砚作为演员的能力，不是漂亮的场面话也不是漂亮的彩虹屁，陈忽而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楚步庵。她心里多少有些感动。这种感动的情绪在陈忽而还是个天才的时候从来不会产生，因为那时候所有演技欠佳的演员都不会被她放在眼里。不过，她想了想，道：“凉冰砚未必有档期，我到时候让颜颜打个电话问问。”
　　楚步庵点了点头。
　　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荣颜颜的时候，陈忽而可以听到旁边岚岚欢乐的跳脚声。不过粉丝毕竟是粉丝，为自己偶像担心的心意永远不会减弱。她突然替凉冰砚担心起来，问陈忽而道：“万一他觉得……我是说万一，他觉得我们这边的态度有点高高在上就拒绝了，那怎么办？”
　　这问题把陈忽然给问愣了，她不太懂这种心理。这时候还是甜面酱大佬气势足，“什么高高在上啊，哪个演戏生手到一个好的剧组里能不生怯？这都是正常的心理，等他成长成一个好演员能够融入集体的时候，就不会觉得什么……乱七八糟的高高在上了。”
　　明明离手机那么远说的话还能让陈忽而听得清楚，甜面酱中气很足嘛。陈忽而被逗笑了，不过听甜面酱这么一说，陈忽而反而有了自己的答案。她对岚岚说道：“放心吧，凉冰砚不会这么想的。”
　　凉冰砚的时间很紧张，荣颜颜收到任务以后也不敢拖延，结束和陈忽而的通话之后一分钟内就拨通了高丽丽的电话。高丽丽每天都很忙，接到荣颜颜的电话真得让她很不耐烦，因为每一次荣颜颜的语气都很冲，要不是看在凉冰砚和陈忽而的份儿上，她早就教荣颜颜做人了。
　　但高丽丽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合作邀约。作为男一号跟陈忽而一起拍楚步庵的电影，她心里清楚，这不是凉冰砚目前能轻易拿到的资源。
　　这一点，凉冰砚也清楚。高丽丽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他正在一个活动现场。什么活动不重要，他就是记得从那儿出门之后有一段水泥抹的墙角，他站在墙根儿抽完了两根烟，然后回复高丽丽，答应吧。
　　凉冰砚抽烟这件事被拍到以后还上了热搜，不过凉冰砚可不愿意一辈子都在意这个。他也就是为了可以不因为这么点破事而被人说三道四一辈子，才想成为一个拿得出自己作品的演员的。
　　从电脑上看到热搜，陈忽而托着腮表示道：“我不知道凉冰砚居然还会抽烟。”
　　把陈忽而吃完的零食包装袋从桌面上收拾下去，楚步庵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于是陈忽而连忙扒住楚步庵让他举个例子来听听，毕竟影娱圈好多八卦她都不怎么知道。楚步庵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开，警告她，陈忽而你可别来劲啊，去，去把中药喝了。于是陈忽而怂怂地白了他一眼，花了三十分钟把中药给喝光了。要不是怕中药冷了以后变粘稠难入口，陈忽而还能再拖三十分钟。
　　凉冰砚和陈忽而合作电影的消息很快上了热搜。刚开始的一阵，陈皮果子们对这件事表现得十分不满，对外的语气也十分冲撞。《金缕玉衣曲》刚上映，陈忽而在里面的表现一如既往地优秀，她们也是一如既往地对陈忽而感到骄傲。不得不说，粉上陈忽而这样一个偶像，是非常省心的。至于凉冰砚，在以往陈皮果子的一致口径中，他这类偶像是被她们踩在脚下的。而现在一直被她们所不屑的凉冰砚要和让她们骄傲的陈忽而合作了，她们怎么可能开心？
　　好在陈皮果子们这么多年来也算见惯了大场面，很快便平静了下来。这部电影的导演是楚步庵，楚步庵是出了名的对电影要求十分严格的导演，而且他还是陈忽而的男朋友，他怎么可能会做对陈忽而不利，对电影不利的事？选择凉冰砚一定有他的理由，因为这样认为着，所以她们才暂时搁置了不满。她们没想到，这一次她们还真是被楚步庵和陈忽而联手摆了一道。
　　凉粉们自然开心要疯，但是因为面对着群情激愤的陈皮果子，她们也不太敢乱说话，毕竟就算是她们，也隐隐地感觉到……那里好像是别人的地盘。
　　在剧组再次见到面，陈忽而微笑着向凉冰砚伸出了手。凉冰砚伸手回握，笑道：“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陈忽而也笑道：“想得到的。能再次和你合作，我很开心。”
　　“我也是。”凉冰砚看着陈忽而，道。
　　十三道门，是东南地方的一座沿海小城，因为有鲜花门、水晶门、红烛门、恋人门、走客门、凯旋门、阳关门、木桥门、生门、鬼门、死门等十三道门形制的人造地标而闻名鳌山国内，是学生和情侣们选择旅游地方的热门。
　　咸小迟和路少滨从小在本地长大，一个住城东头，一个住城西头，连着东西一条线的就是这十三道门。咸小迟从自己住的鲜花门开始走，路少滨从自己住的死门那头开始走，不过他们从没有走到中间过，两个人也从没有遇到彼此。
　　咸小迟出生在一个温暖安逸的家庭，虽不十分富庶，但她有身边人的宠爱，又因为得天独厚的绘画天赋而受到了许多认可和赞美，是一个在幸福中长大的女生。而路少滨拥有天生心脏病，连读书的力气都没有，十七岁之前一直在鬼门关徘徊，后来做了手术才勉强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而事实上，拥有爱的咸小迟只是个空心人，她患有严重的情感冷漠症。而得了心脏病的路少滨，在看淡生死之后，反而拥有了常人没有的慈悲之爱。两个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了。
　　这个剧本写得规制不错，就是内容有些言情，结尾还是个喜剧，不像楚步庵的手笔。别说让陈忽而演，就算让凉冰砚也不会有太多问题。陈忽而心有疑惑，但她一直记得楚步庵跟她说过，这部戏他是为她而写。因为这一个缘故，她觉得自己应该相信楚步庵。
　　不过剧本是相对简单了，搞得陈忽而和凉冰砚因为接到楚步庵电影而肩负的压力，顷刻间就少了一半。这是人性，无论再专业再优秀的演员，见到难的剧本和简单的剧本态度都不会完全一致。哦，对，除了曾经的天才演员陈忽而。
　　在片场的时候，楚步庵好像没怎么管陈忽而和凉冰砚，他把大部分重心都放在故事画面、气氛和意境的营造上。就算在导两人的戏的时候，虽然也严格严肃，但他身上仿佛染了一层浅金色的柔和圣光，柔和得好似他本人并没有太多存在感。
　　当然，这些都不代表这部戏演起来没有难度。事实上，陈忽而一直在帮凉冰砚调整和改善演绎角色的方式。与从前不同，如今在戏中的陈忽而也可以关注到对手演员的状态。如果对方有不太适合的地方她可以帮忙调整，如果对方哪里演得特别出彩也可以刺激她的情绪，激发她的灵感。当然，这一方式的弱点就是，她很容易被对手演员的状态带跑，好则好，不好则大家一起倒。这就是选用凉冰砚作为搭档的好处。凉冰砚的状态和势能都在陈忽而之下，大多时候都是陈忽而在带他，而他不太能影响到陈忽而。
　　在这一部戏中，楚步庵好像就只是负责最后拍板，中间的过程都是陈忽而和凉冰砚两个人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楚步庵为他们两个开创了一个很好的剧组氛围，不赶时间不赶场，里面没有人说陈忽而应该演得更好，也没有人暗地里嘀咕凉冰砚怎么演成这样。这是一个不大的剧组，没有很大的投资，它缩居小城，远离闹市，但是它同春光一样温柔而明媚。
　　片场休息的时候，陈忽而和凉冰砚两人坐在一起研究下一场要演的戏。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很寻常，甚至陈忽而的衣服原本就是她自己的。楚步庵跟陈忽而透露过，其实她不需要费劲心机地去演什么，她只要做她自己就可以了。但是陈忽而一直都不太明白楚步庵的意思。戏是要演角色的，哪怕是为自己写的剧本，也不能演自己，所以比起要如何演自己这一问题，陈忽而更加想明白的是在电影里，到底什么叫做演自己？哦不对，是做自己。做自己，这个是陈忽而即使是明星也能保持正常生活的天赋，但是在戏里，这三个字不仅困难，而且矛盾，更重要的是不成立。
　　楚步庵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两瓶气泡水递给他们，都是陈忽而和凉冰砚平时喝惯的品牌。陈忽而把自己的两只手伸给楚步庵看。她的手刚才不小心压到泥土上，现在已经脏兮兮的了。瞥了陈忽而一眼，楚步庵替她拧开瓶盖，然后陈忽而还是这样看着他，楚步庵懂了，略弯了腰把水喂进陈忽而嘴里。
　　喝完了水的陈忽而头一转身一回，立即就对在一边的凉冰砚说：“好了，我们继续。”
　　凉冰砚朝楚步庵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和陈忽而对戏。看这两个人这么专注认真，他就仿佛是不需要存在的一个人似的，楚步庵退后两步，坐在远一点的椅子上。陈忽而的状态越来越好，不是说变得更加自信了，而是陈忽而好像能意识到，这里是电影片场，一直以来就是她的主场。主控自己的主场，需要的不是自信，而是那种浑然天成的自在。而自在，就是只要她在场，所有人都是她的背景板，她不会再被外人的眼光和评价所束缚，一切都是行云，一切都是流水。
　　坐了两分钟，楚步庵就离开去处理剧组其他的问题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影响到他们。这部电影表演起来的难度比他之前的电影小很多，他相信陈忽而一个人搞得定，况且他看得出来，凉冰砚也很照顾陈忽而，不止是陈忽而单方面地照顾他。两个人在一起的气氛狠和谐。只有他们两个和谐放松了，整个剧组的和谐才有意义。
　　夜幕将至，不远处十三道门上环绕的飞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是清澈盈透的水烟灯，水丝烟光交织如梦似幻，其间散发着薄薄的亮光。这处灯光引用了国外最先进的制灯技术，灯上没有常见的灯壳灯罩，只有用水流打造的烟雾效果，在夜晚看上去非常唯美，浪漫。
　　走到凯旋门旁边停下，咸小迟放好画板，拿起画笔一点点描绘着这扇门。前面的门她都画完了，现在轮到了凯旋门。咸小迟没有像别人一样拍下照片带回家照着画，她觉得只有亲自看着凯旋门，与凯旋门相互对视，才能感受到凯旋门的灵魂。在她眼里这些门不仅仅只是没有生命的参照物，而是有自己故事的灵魄清魂。只是十三道门是著名景点，附近总是有人经过，会挡住她的门，影响她的光，次数多了便会让她有些抓狂。
　　生门里，路少滨拿起相机，给生门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他觉得生门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事实上，他觉得每扇门都有一种特殊的力量，所以他打算一扇门一扇门地拍照过去。在他的每张照片里，门都不是背景板，但也不是最主要的那一部分，最主要的那一部分，无论在路少滨的照片里还是心里，都是人。坐在生门旁边，遇到有缘分的人经过，他就会给对方拍一张照片。有的人拍完了以后觉得好会想要保留照片，路少滨就会给对方一份，自己保留一份。
　　拍完了自己的戏份就是凉冰砚的戏份，陈忽而一直在旁边，有不对的地方会尝试给予帮助和指导。而楚步庵就坐在导演椅上看着，只有在他们两个弄了一段时间还没达到他的要求，他才会自己上前指点。跟着楚步庵拍了十多年戏的童宝都会感到讶异，他不懂楚导何时开始变得这样温柔了。不过当他在和楚导拍下一部戏的时候，他就会发现，楚步庵虽然整体调子变得柔和了，但凶还是凶的。
　　路少滨和咸小迟都是二十六岁的年纪，两人的闲暇时光大部分都环绕在十三道门附近，但他们却神奇地没有见过面。十三道门这个小城，其实面积很小的。相应的，陈忽而和凉冰砚两人此时的对手戏不多，只有过一场。凉冰砚终究到现在为止也无法代入角色，他是一个只能靠技巧去表演的人。代入不了路少滨，但是他却能代入路少滨对咸小迟的感情，因为咸小迟是陈忽而演的。演员这份职业有时候有几分危险，分不清自己和角色，分不清对方演员和对方角色，是很可能会出现的情况。还好人们都会掩饰，假装自己不在意，假装自己没有分不清。
　　但是这一切都逃不过坐在导演椅上，躲在摄像头后的那双眼睛。也就是在那一场戏里，楚步庵抽了一根烟。凉冰砚未必是真爱陈忽而，但他很依恋陈忽而，这种依恋从角色到本人，从剧组到片场，延伸到了整个影娱圈。这也是为什么凉冰砚会对陈忽而那么照顾的原因。
　　不过，戏也才刚拍了半个月，一切只是才开始而已。楚步庵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