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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解局之策 ...

  •   第9章

      “莺莺?”
      绮月的声音似在耳边,唤回宋莺莺飘到天际的思绪,见她恍然回神才继续道:“怎地了?今日一直心绪不宁,可是有甚烦心事?”

      宋莺莺想到崔玉低头瞥见胸前衣衫上血迹的神情,惊愕了一瞬,不似他寻常淡然缥缈的样子,但也只一瞬便恢复过来,甚至还贴心致歉,买了一顶新的帷帽,指引她抄近路出了东市。
      像只优雅的猫突然炸毛,在瞧见有人关注时又戴上淡定从容的面具。
      一点错都挑不出。

      宋莺莺迎着绮月的目光,摇摇头:“只是东市今日人甚多,差些踩踏,有些害怕。”

      “此时我也听闻,我出门得早,那时人还不多,后来听说时,正想遣人去告知你,你就来了。”绮月甩了甩手,看着刚写完的字幅,低下头一吹,未干的墨痕氤氲纸张,散开幽幽墨香。
      她扬眉瞥向宋莺莺,把“快夸我”写在脸上。

      宋莺莺看向她,笔走游龙,飘逸如神。她看过李复端正锋锐的字,也见过谢逐如铁画银钩的墨宝,但都不如绮月所写给她带来的心惊之感。
      仿佛在她游云一般的字中,宋莺莺窥见了高山绿水,而非尔虞我诈。

      “我刚做群芳楼掌柜之时,许多人不服。”
      “他们说,我是女子,又目不识丁,酒楼开不到个把月就要关门大吉。”

      世道艰难,女子更艰辛。
      或面对男尊女卑的父母亲族;或置于三从四德的精神束缚;或处于外嫁女尴尬的境地......
      外界对女子从商声音也颇大,认为她们本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不该抛头露面,认为她们左右周旋,就是不守妇道。

      绮月冷嗤一声:“可你看,如今群芳楼蒸蒸日上,那些人便再也不敢多置喙。”
      “女子掌柜又如何?目不识丁又如何?”
      “便去学,便去练,便是要做给他们瞧!我们女子可不比他们差!”

      宋莺莺被绮月的情绪感染,浅淡的呼吸间好似也染上豪情,她眼神明亮,艳羡不已。
      “我很羡慕你。”
      “有敢挣脱世俗的勇气,也有敢为人先的魄力。”
      “你与我周围的女子很不一样!我真的很敬佩你,绮月。”

      她的周围,大多女子都像菟丝花一般,想通过攀附权贵,来摆脱当下处境。
      包括她,也未能逃离俗套。
      她也是想从小周公身上,又或是李复身上,渴望着那一丝看不见摸不着的希望,能逃离入宫的命运......

      今日这一番话,绮月就像光明璀璨的朝阳,将她的阴暗显露无余。

      绮月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宋莺莺会这么真情实感地夸赞,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想到宋莺莺的身份,倏地理解她这般的缘由。
      被世家豢养的舞姬,看似风光,内里谁也不知。

      再加上李氏如今的处境,李复那长袖善舞,野心不止的性子,别院豢养的舞姬都是他往上爬的阶梯。

      绮月莫名对这个与自己妹妹一般大年纪的宋莺莺产生怜爱,不禁多说一句:“不用艳羡我,莺莺若想,也可以。李氏大郎那地儿,并非人人都能保全自身。今后有何处需要帮忙,我会帮你。”
      绮月说着摘下腰间悬着的荷包,递给宋莺莺,“此为信物,若有难处,送到群芳楼,我就会知晓。”

      宋莺莺接过,抚过荷包内里绣着一个小小的“绮”字,不好驳绮月好意,道谢接受。
      心中却想,若是真有那一日,还是莫要把她拉下水得好。

      *
      夜深,夏夜蝉鸣不绝,质子府后园辟了一方池塘,小荷初露,在月光下摇曳。
      崔玉站在小楼栏杆前,入目可见长安泰半坊市。

      这座质子府原先为他生母——谢国华阳公主故居。
      十年前他以崔国质子身份来,就被襄王安排在此处。
      传言,华阳公主十分得老谢王的喜爱,十六岁出宫建府,老谢王不忍华阳公主离得远,命工部在皇城旁永兴坊建公主府。

      工程浩大,制艺恢弘,两年才竣工。
      这栋小楼,便是老谢王宠爱公主,为缓公主思念宫廷生活特意而建,从这儿可以看到皇城、宫城和大半坊市。

      他记得幼时,母亲提及长安,最常说的就是这栋楼,她称为摘星楼。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1]
      她在这儿,享受父亲的宠爱,过人的优待,手可“摘星”,绝非妄言。

      可惜的是,随后两国开战,崔国有备而来,谢国惨败,无奈同意崔国提出的送华阳公主和亲的要求。
      满打满算,华阳公主在这公主府住了不到一年。

      到了崔国,原本娇艳动人的公主仿佛像被移出温室的花朵,很快就衰败下去。
      沉默、寡言、无欲、无情。
      直到生命耗尽,尽数枯萎。

      崔玉驻足遥望着宫城方向,万家灯火都不及宫城明亮。
      身后传来一阵压低的脚步声,扯回他的心绪。
      他没有回头,右手握着一串佛珠,缓缓拨动,摩挲着佛珠上的佛偈,语气平和说道:“谢逐今日又提了入仕之事,第三次了。河西周氏最近在朝堂上愈渐嚣张,周缨已遏制不了大周氏功高......谢逐,想拿某做挡箭牌。”

      绮月今日本不想来,毕竟崔玉手下众人,都无人敢在今日触殿下霉头。
      五月初十,乃是殿下生母的忌日。

      但殿下有过吩咐,每次她与宋莺莺见面,都要事无巨细上报于他,故而就算知晓今日特殊,绮月还是要来。
      她没想到,殿下先说的是谢逐劝他入仕。

      殿下手中众人职责分明,就像无名,专为殿下处理暗卫之事,常不在长安;而她,则是以群芳楼为掩护,暗中收集朝廷密辛;在殿下身边充当军师一职的,另有其人。

      绮月斟酌后开口:“殿下心中应有决策,属下今日见了宋娘子,她好像有心事。”

      崔玉眼前不由浮现今日午后在东市的场景,谢逐的妹妹明月公主闹着出宫,谢逐被缠得没法,便让崔玉带她出去。
      明月公主娇蛮,出宫后驱马直奔东市去,造成东市拥堵。
      崔玉趁乱离开一会儿,就遇到险些遭不测的宋莺莺。

      美人受惊也是十分好看。
      温香软玉满怀,触之白皙如玉皓腕,只是出了些意外而已。

      思及此,崔玉被撞的胸膛那处微微发烫,竟好似有暖风拂过,枝叶轻摇而去。
      他掌心紧握那串佛珠,却总觉着不能压抑。

      默然片刻,才说道:“李复一直在寻讨好谢逐之法,河西周之事交给他正好。”

      崔玉并不在意绮月的反应,此事本非她理,只是碰巧来,碰巧听。
      只是绮月却在听后反问:“李复若是入太子眼,起复李氏,宋娘子会有机会离开李府吗?”

      她想,李复豢养舞姬,本意就是想靠着女人裙带构建起复李氏的纽带。若是有个振兴家族的机会送到他面前,豢养舞姬得人脉的做法总归被人诟病,宋莺莺或许可以离开困住她的别院,另寻出路。

      “若你是李复,豢养了倾城绝世的舞姬,会放过吗?功成名就之法近在眼前,绝代佳人也该相伴在右。更何况,一切都是虚谈,李复也未曾成人上人,他这样的人,走一步算三步,事不成,不会放走手中的筹码。”
      “以绝色相许,会事半功倍得多。”
      冰冷势利之语从崔玉口中流出,让绮月对宋莺莺的未来蒙上一层忧绪,真话就是锋锐又难听的。

      “殿下可有解局之策?”

      崔玉眼神平静,瞥了绮月一眼,似笑非笑:“你在问何解局之策?问李复,还是问宋莺莺?”

      绮月被他一眼看地如芒在背,初夏时节,竟觉身在冰天雪地。
      殿下虽说待人不苛刻,更多时候就像天上云,远远地,看上去很平和。
      但主子就是主子,他可以温和,做属下的却不能逾矩。

      方才那一眼,就是给她的警告。
      她带着目的接近宋莺莺,却也是她,陷得深。
      绮月跪下,低头认错:“属下有错,请殿下处罚。”

      “于李复,福祸相依;于宋莺莺,是吉是凶,全在她念。”
      她愿做攀附权贵之人,此局于李复无论祸福,于宋莺莺而言,都是吉;
      她若不愿做富贵笼中鸟,无论走向如何,于她都是凶。

      绮月也想通这一关节,垂丧着头不言。

      崔玉转过身,眼中灯火明灭,面容隐于暗处,让人看不透神色。
      华阳公主当年,容貌过盛,纵然身为一国公主,荣宠加身,依旧逃不过和亲他国,红颜薄命的下场。

      崔国国君并不善待她,新鲜劲儿不过两年,在华阳公主生下他后,他的兄弟也接连出世。
      与其说他是老谢王强硬要来谢国,不如说他是崔国弃子,一个无母的孤子,在崔国国君眼中,能止戈,已是极小的牺牲。

      华阳尚落如此境地,宋莺莺,一介孤女舞姬,又能好到哪里?

      宫墙红瓦不可见,高台起舞犹在前。

      绮月下楼前,忍不住回首望了眼崔玉,背影孤清,让人无法生出其它心思。
      崔玉似有所感,微微一动,却未转身,随清风飘来一句。

      “你非李复,某亦不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9章 解局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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