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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起死复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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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嬷嬷的一句发问,立即令瞻的脸色黯了下来。
虽然,瞻早就料到苏嬷嬷会有如此的疑问,他也曾将那个答案在心中反复思量过,但迄今为止,只要一想起生离死别的那几日,他的心中还是隐隐作痛,湿汗淋淋。
那一日,瞻、斩月及阮云发现瑾儿在院落中晕倒后,阮云立时急赴司徒府去向城主报告,而瞻则冲上前去将瑾儿打横抱起。他见瑾儿鼻中气若游丝,脸上血色全无,顿时心中一寒,也顾不得许多了,抱着她踉踉跄跄向故人居外疾奔而去。
小小虽是初起有些吓呆了,可聪明伶俐的她见瞻将小姐抱走,却是很快反应过来,她高声唤道:“那回春坊就在凤凰楼南街对过。”
斩月见瞻奔的甚急,知他已有些乱了神智。他怕瞻这样唐突冒然地在琉璃城中乱闯会有什么闪失,忙不迭地将黑珠子掖入腰间,脚下一使力,便飞身跟了上去。
许是这将凉未凉的时节,人们对夏日的暑气已少了几分忌惮,回春坊中中暍的人竟愈发地多了起来。
这临近凤凰楼的地段,坊外的正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坊内则也没落了清闲。人们三个四个地簇坐于屋角长杌之上,等着回春坊的主人公孙律为自己诊治。
这公孙大夫在琉璃城中最是有名,不但医术高明,而且宅心仁厚,平日里有那来瞧病付不起诊费的穷苦人家,他也给仔细查诊,不取分文,全当做善事罢了。因此,琉璃城中的百姓无论轻重缓急的状况,都愿意来回春坊找公孙大夫。
公孙律这几日病人虽多,却也没影响他悠闲的心情。他依旧是一手捋着长髯一手为病人切脉,心中还在暗自斟酌:高热汗闭,烦躁不休,舌苔黄腻,再加上脉洪数,无甚大碍,不过是轻度中暍罢了。
他正想提笔开方,突然回春坊的门外一阵喧闹,接着有人大声叫着“让开,让开!”从正街错落的人群中撞了进来。他心中微微惊了一惊,便又淡静下来,大概是有病重之人来了吧?
他起身迎上前,看那来人,不禁发愣,怎地还紫纱蒙面?甚为少见。又看他身旁的黑发少年,也是面生的很,想必不是琉璃城之人。
再去看那来人怀中拥着的女子,公孙律不由惊呼出声:“司徒小姐!”他见那司徒瑾儿的气色极为不佳,也顾不得别个病人了,连忙侧身将二人让于屋中内室安置。
待公孙律细细查看一番后,他有些犯了难,自己为司徒小姐瞧了这许多年病,可今日这样的状况竟是见也未曾见过。他一向自恃医术高明,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尴尬莫名。
公孙律立在原处沉吟不语,却急煞了身旁的蒙面男子,他一把揪住公孙律的衣衿,扬起拳头,狠狠地说:“你还立着干吗?你还立着干吗?赶快救人啊!”
斩月忙上前拦住几近失控的瞻,问那公孙大夫,“大夫,怎地还不救人?莫不是有什么难处?”
公孙律摇头叹息,“老夫惭愧,司徒小姐这病怕是……哎……我只能尽力而为了。请二位到外室等候,老夫现要下雪魄银针,保她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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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在那外室的长杌上坐了片刻,却总是坐不安稳,无数个念头在脑中转了又转,驱之不去。有隐隐的痛与忧虑在心头跃动,一下一下、密密麻麻,将他这二十年来练就的铁一般的坚定戳成了千疮百孔。
他猛然站起身,冲到内室的门前,想要推门而入,却听到身后的斩月轻轻唤了声“城主”,然后有一只冰冷坚硬的手按在了他的肩头。他回头去看,原来是司徒长空。
司徒长空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我的槿儿她……怎样了?”
瞻的嘴角微微动了一动,原想对司徒长空说几句安慰之语,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心中明白,现在的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说出的话别人又怎能相信?他长叹一声,垂下了头。
司徒长空见此情景,知道事态严重,脸上顿时失了血色,他一把将瞻推开,扑到门前,抬手去推门,门却在这时“吱”地一声开了,公孙律从门内走了出来。
“公孙大夫,槿儿她……?”
“司徒小姐她不知何因,体内有一股极寒之气四处游走,使得她阳气极度耗竭,老夫本想用家传的雪魄银针封住她的奇经八脉,暂保她性命,谁知这股寒气力道非常之强劲,竟将我的银针统统撞飞出去!小姐她……怕是没的救了……”公孙律面有愧色,摇头叹息,“司徒城主,实在对不住了,老夫已经尽力了……”
公孙律的这番话,无疑就如一个晴天霹雳,在几个人的头顶上炸响开来。
司徒长空的心中顿时一阵迷糊,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双眼上翻,脚下一个踉跄,便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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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长空醒来的时候,身边竟然空无一人,有光从对面半掩的窗透进来,散在地上、床上,斑斑驳驳,温温软软。其中最近的一块光斑恰恰打在他的脸上。
他眯了眼,有些恍然地望着那窗纸上摇曳的木疏繁好的影。风打着转从每一道缝隙挤进屋内,搅得屋中的空气更加湿腻与沉闷,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司徒长空闷闷地咳了一声,突然看清,那窗隙中稀稀落落的紫,不正是紫色的木槿花!他这才如梦初醒,之前的种种一幕幕从眼前快速闪过。匆匆的脚步,焦躁的表情,几欲抢开的门,以及公孙律的那句话“小姐她……怕是没的救了……”
“没的救了……不会的!槿儿……”他猛然起身,犹如困兽般扑到了门前,心中别无它念,只想立即见到那个自己视为珍宝的乖巧女儿。
屋外已是斜阳夕照的景象,余晖清冷,织成细细密密的网,从天一直罩了下来,斜斜倾洒于庭院间。遍地尽是掉落的紫色木槿花,一簇一簇,静静闭合,枝头上还有些零零落落残余的木槿,在微风中摇摇欲坠,一副凋败的模样。
司徒长空看着那大片大片凝重的紫,映在昏黄的余光中,竟有些沉的发乌,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点惶恐的念头开始乍隐乍现。
寂静的院落中突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司徒长空寻着声音看去,一个女子抹着泪泣不成声,跌跌撞撞地向他这边跑来。
“小小,你哭什么?小姐她怎样了?!”司徒长空见小小哭的伤心,心中那个总也抓不住的念头竟开始清晰起来,可此时他却又不想知道了。
小小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抬起头,狠狠抹了两把泪,努力睁大哭的已经红肿的双眼,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老爷……小姐,小姐她……已经去了……”话未说完,小小便已哇的一声,跌倒在地,哭作了一团。
司徒长空只觉得轰的一声,仿佛天地间顿时暗了下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耳中再无旁的声音,只有隆隆的震响声由远及近,回响不绝,一下下,一声声,直楞楞地震到他的心房中去,把他的心硬生生地撞成了支离破碎、血肉横飞。
他突然大叫了一声“我不信!我不信!”,然后如发了狂般向槿儿的房间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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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居司徒槿儿的屋前,紫木槿厚沓沓地落了一地。本是清淡的黄昏,却突然起了一阵大风,风携着木槿在空中乱舞,然后噼噼啪啪地砸在屋子的门与窗上。
虚掩的门终于禁不住风的力道,吱呦一声打开了,一股风便乘机向屋内灌去。
站在门近前的阮云忙上前去关门,却看见门外匆匆跑来一个人。他抬手于眼前遮了风,眯着眼去看,原来是司徒长空,他便出门迎了上去。
他见司徒长空的脸色灰暗,脚下步履不稳,生怕他会再次晕倒在地,忙上前扶住他,轻轻唤了声“老爷”。
司徒长空微微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目光早已越过阮云,向屋子的深处望去。
屋内的床旁垂首立了二人,斩月与李管家。斩月只是默不作声地望着床前自己的主人瞻,心中兀自担心,而李管家却是掩面拭泪,不住啜泣。
司徒长空透过淡紫色的纱帐,隐约看到瞻垂首坐在床头,而槿儿就静静躺在他的怀中,他的心中不由涌上一丝恨意。
他挣扎地扑到了床前,狠狠去推瞻,“不许你碰我的槿儿!都是你们害死了她,都是你们……”
瞻慢慢地抬起了头,两支臂却是箍的紧紧的不肯松手,仿佛这一松手,便会将怀中的人永远失去。
他此时的面纱已去,司徒长空见他一双眸子里尽是血色,脸上有说不出的凄寒怆苦,心中不由大恸,所有的恨意立时都变成了一腔的酸楚。
他垂下头去看,槿儿躺在瞻的怀中已经气息全无,脸色惨白的吓人,嘴角却是微微上扬,仿佛小时候睡熟的模样,他恍然间觉得,眼前的槿儿还是那个需要他抱在怀里才肯入睡的婴孩。他伸手轻轻抚摸女儿冰冷的脸颊,两行清泪从眼角汩汩涌了出来。
“槿儿乖……爹来看你了……”
身后的李管家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呜咽一声转身跑开了。
斩月与阮云对视了一眼,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府准备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