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公务员生存指南》三月长颈鹿

32、致命高中（6）

　　望不见底的层层高塔下，翻涌着重重叠叠的黑雾的江水。那深不见底的江水中，似乎有无数身长数十米的巨型水族在黑雾中游弋，泛着金属光泽的鳞片被月光照耀着，反射着冷色的光芒。它们似乎感知到了食物的气息，变得格外兴奋躁动。

　　而高塔之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颇有余裕的白果，另一个则是一脸迷茫的谢明。

　　谢明此时已经被步步紧逼到了高塔的栏杆边缘，只要再后退一步，他就会跌入翻涌的黑雾，被其中不知名的乌黑水族所分食殆尽。

　　谢明看了看脚下，他不由得吞了口口水。他隐约记得自己生前的事——当时也是像这样幽深的水，他像是被无数双手拖着双腿，拼命挣扎却又使不上力气。只觉得太阳透着在水面的光芒离自己越来越远，随即自己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溺毙之人无论喝多少孟婆汤，对于水总有一种下意识的恐惧。更别提此刻谢明还未转生，对于水的恐惧可谓如附骨之疽一般。越是害怕，腿下就越是发软。他控制不住自己战战的双腿，忍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从刚才开始，这个自称白果的鬼差就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无论自己怎么问，她都不多说一个字。谢明自觉倒霉，想着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怎么到了冥府还是挨欺负的命。

　　白果却并不接茬。她越过谢明跪伏在地上的身躯，看向高塔下翻涌的黑雾。

　　“你知道这儿是哪里吗？”白果的声音像是在问谢明，又像是自言自语。“这是第十殿的望江塔。风景很好吧？平时被绮扇大人审讯后罪大恶极的人，往往会被从这推下去，三魂六魄受忘川之鲇的啃食之苦，永堕修罗道无法超生。”

　　谢明冷汗把衣襟都打湿了，他又看了一眼翻涌躁动的鱼群，一个个翕动着肥厚的黑色嘴唇探出江面，贪婪地嗅闻着魂魄的气息。

　　“它们最喜欢灵魂恐惧时散发味道了，所以它们非常喜欢一点点地撕扯魂魄，最大程度地榨取你的恐惧……”白果贴着谢明的耳边说着，声音极低，在谢明耳中却振聋发聩。

　　自己好不容易接受了莫名其妙死掉的这种事，已经准备好人生重开了，怎么忽然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不讲道理就要让自己堕入修罗道了？

　　“你们鬼差也没道理随着性子惩罚人吧！太欺负人了！”谢明抖若筛糠，却还是忍不住出口道。

　　“那你取那几个人性命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不公平吗？”白果一把抓住了谢明的领子，作势就要将他脱拽着扔下深渊。

　　“等！等等等等！”谢明被拖拽得差点喘不过来气。“什么性命？我什么也没干啊！冤枉啊！”

　　“那路解，李路他们几个就不冤枉了吗？”白果倒是停下拖拽的手，“对生前仇人的复仇，是要在冥府进行审批走流程的！也是有人数限额的，鬼魂私自复仇是违规的哦！”

　　谢明一脸越来越迷茫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复仇？”

　　“事件已经调查完了，你死不承认也没用。”白果一脸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就又作势要把谢明扔下望江塔。

　　就在这当口，忽然从二人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

　　“鬼差大人，何必操之过急呢。”

　　两人同时回头，却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影。而望江塔如飞翅般翘起的檐角上，却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

　　那白色的影子轻轻巧巧地从檐角一跃而下，落在了栏杆上。

　　那白影竟然是一只猫。看起来岁数不小了，比一般的猫都大了许多，毛发却没有老猫的那种干枯打绺，反而是极其顺滑，在月光的照耀下白得发光。

　　白果还未说什么，却是谢明抢先开口了。

　　“小白？”谢明仿佛一瞬间忘记了身处在什么危险境地，像是见到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没心没肺地开启了拉家常模式。“你怎么在这？是你吧？”欢喜在他的脸上又消失了，随之换上的是忧虑的神情：“你也在这，不会是死了吧？”又隔了半晌，他才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小白，你会说话？”

　　“闭嘴，你永远都这么聒噪，过了多久都改不了。”被称作小白的老猫舔着爪子，用明黄色的瞳仁斜睨了谢明一眼。谢明立刻乖乖闭嘴了，但脸上还是隐藏不住他乡遇故知的兴奋神情。

　　白猫打理了半晌毛发，似乎终于满意了似的，终于对着白果开口了。“这一切不是他干的，鬼差大人何苦对他苦苦相逼。这孩子傻里傻气的，什么都不知道。”

　　谢明刚想不服气地辩驳两句自己不傻，就被自家猫的一个眼刀瞪得乖乖闭嘴，不再出声了。

　　奇怪，平时那么可爱，懒洋洋晒太阳的小白，怎么变成今天这样了？谢明想不出个中原委。

　　“可能小白说得没错，我真的挺傻的。”

　　下了这个结论之后，谢明满意了。不管怎么说，小白此时像是天降救兵，把自己从这个蛮横不讲理的鬼差手里抢下来了。

　　“我知道。”白果的神情却并不惊讶，反而笑眯眯地放开了谢明。“要不是这样，哪能让你现身呢。”

　　“是，你的算盘打得没错。这孩子的事，无论大小，总要我出面摆平。”白猫像人一样深深地叹了口气。“就最后这件事没照顾到，他就出了意外。”白猫看向谢明的眼神，分明像是慈祥的长辈看着家中的憨儿，黄瞳中的闪过一丝温情，又迅速消逝了。

　　“人死不能复生，而我也只能为他做点我能做的事了。”白猫的眼神恢复了冷冽的明黄。

　　“你能做的事，就是指杀了那几个手无寸铁的高中生？”白果嘴边带着挑衅的笑容。

　　“他们害死了谢明。”白猫的声音陡然变得刺耳尖锐起来。它在栏杆上飞速地渡步，“就算他们没有亲手将谢明推下去，但他们个个手上沾着血。居然还不思悔改，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辜……我不过是做我该做的事罢了。”

　　“那他们要是悔改了，你就放过他们吗？”白果问。

　　“鬼差大人难道是想为那几个学生求情吗？”白猫眯起了明黄的双眸，嘴角咧出一个似乎是笑容的角度。

　　“我如果说是呢？”白果专心地捻着一缕头发。“他们两条命换谢明一条命，剩下的几个人在家终生为谢明焚香忏悔，树牌位，立长明灯，年节祭祀，添烛烧香，给谢明积一份功德，怎么样？”

　　“哦？”白猫笑意更胜，露出闪着寒光的牙齿。“鬼差大人好打算。”

　　“那就这么说定了？”白果拍拍裤子站了起来。“你解了那几个人身上的灵气炸.弹，我帮你向上级报告复仇是事出有因，为你减轻罪责。”白果伸出一只手，似乎想安抚似的。

　　而下一秒，白猫却猛地在挥起爪子，在白果的手背上挠出深深的血痕。

　　“靠！”白果吃痛。

　　“放过他们，怎么可能？！”白猫弓起了身子，喉咙处发出威胁般的咕噜声。“他们该死！无论他们到天涯海角，被恐惧逼得惶惶不可终日，跪下来祈求谢明原谅，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白果捂住汩汩流血的伤口，皱着眉看着眼前喜怒无常的白猫。

　　而谢明更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忘记了身处高塔边缘，他从未见过小白露出如此恐怖的神情，沙哑的声音中饱含着化不开的恨意。

　　“而且，我现在改变主意了，鬼差大人。”白猫跳到了稍远的栏杆上，毛发依然根根树立。“本来想着，二位鬼差大人是好心查案，却因我而卷入其中，我本心怀愧意，想等事情了结，就放二位一条生路，而现在看来，却是大可不必了。”

　　“什么？”白果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的神情，她心中产生了一个不详的预感。

　　千万不要啊！她拼命地试图压下这个念头。

　　而下一秒，眼前发生的事却打破了她的侥幸。

　　“季无柒？你怎么回事？”

　　从望江塔黑暗中一步步走出来，正是季无柒。

　　不，她不是走出来的，而是被拖出来的。她的脖子似乎被一双隐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不容置疑地卡着她的脖子，一步步拖到了白果眼前。

　　此时，她的脸已经憋得通红，白皙的脖子上森然出现十个青紫的指印。

　　季无柒拼命地用手抓挠着脖子，但却是完全徒劳——那双手可以牢牢控制住季无柒，而季无柒的手指却从那双隐形的手中穿了过去，只是徒劳在自己的皮肤上留下了骇人的抓痕。

　　“够了！你想做什么？”白果怒道，刚想上前，却发现自己也呼吸一滞，如同喉头卡住了一枚橄榄般呼吸艰难起来。

　　“两位鬼差大人别忘了，你们也参与了游戏，体内自然也被我放置了灵气炸.弹。”白猫悠然摇着尾巴，斜睨着痛苦捂着脖子的两个人。“有时间为别人求情，不如想想怎么自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