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人》陈信

2、8月31日

　　陌生的少年一脸痞子气，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陈家年重新低下了头。
　　这个夏天过去了。
　　很多年之后，他在想，这或许是在陆宇死后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了，他甚至想带他一起走，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唯一的，重要的朋友，他们的记忆是相关的，如果都死去了，谁还会记得？
　　陆宇，谁还会记得你？谁还能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等待着你的声音再次响起？谁还记得那些可笑至极的梦想？
　　陆宇，我记得，所以我不想跟你一起去死。

　　陈家年依稀想去去公墓看他，没有传说中的连绵小雨。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太阳晒得他很痛。一个人在蜿蜒的路上走着，因为没有问过家人，很久都找不到。路过了多少个沉睡的灵魂，在安静的檀香味的阳光中，他们窃窃私语，释放着那些带走的回忆。远处偶尔传来一些悲痛的哭声，但一瞬间又断了。在拐角处，他突然看见了他，一时间觉得像是在学校走廊上那么多次的相遇，骂着“你他妈又死哪去了，走走走来不及了”陈家年有点愣。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家伙还是老样子。短发的刺猬头，不喜欢照相所以眉头皱着，眼睛却是亮的。
　　“你还真衰，拿张这么龊的证件照当遗像了。。。”
　　眼泪最终还是流下来了。
　　操，这辈子还没这么丢人过。慌张的像去擦，但是抹掉了又有，一直一直流出来，陈家年只有蹲下来，把脸埋在手臂里。
　　这是他在出事了之后第一次流泪，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是“他死了。”

　　他变成了一张照片。
　　他回不来了。

　　这才是事实。

　　回到大学的第二天，他跑去天台抽烟。几年下来，烟瘾似乎又大了，很多时候他一个人躲起来一根又一根的抽，仿佛断绝不了什么一样，只是闻着那股味道，心里才会平静。但是平静又有什么用，他总是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真给陆宇那个烂人毁了。他活着的时候教自己抽烟、喝酒、打架、泡妹；等他死了，自己却有种没有未来了的感觉。
　　像是老子的未来跟他一起下了地狱一样。
　　陈家年这样想着，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用脚踩灭。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还真的心甘情愿。
　　谁叫我是你最铁的，帮你写作业是应该的，陪你逃课是应该的，为你打架是应该的，帮你追女人是应该的，听你傻子般的理想也是应该的。
　　在你死后记得你更他妈的应该。
　　好像没有什么不应该。
　　因为我们彼此相互依靠着，去面对了一场残酷的战争，我们只把背后留给对方，惊恐的怀疑其他所有人。
　　只是这场战役胜了没有我不知道。

　　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陆宇就该停在那里，被青春关起来，当他的结束太过精彩，他就不该有未来了。

　　陈家年有些惊恐，那些诡异的思想又窜了出来，烦躁地去摸烟盒，然而里面已经空了，刚刚那根是最后的。
　　“操你妈。”
　　他狂躁的将烟盒扔出去，大步走下天台。

　　或许，我们都曾经，在离开的时候，死在青春的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