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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断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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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浮沉脑袋轰然炸裂,目眦欲裂地看向齐望山。
齐望山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你不吃药,朕不勉强。”
“你……”叶浮沉挣扎着想起身跟齐望山理论,可他病了两日粒米未进,手都抬不起来。
“只消你咽气,我立马送他们去陪你。”
叶浮沉说不出话,只能红着眼睛瞪齐望山。
齐望山端过药,盯着叶浮沉看。
叶浮沉恨得心头滴血。
他自认从未对不起齐望山,齐望山为什么非要抓着他,不让他有半点自由?
齐望山舀起黑乎乎的药汁:“吃药。”
叶浮沉朝后靠过去,闭了闭眼,慢慢张开嘴。
液体滑落齿间,口中满是苦涩。
齐望山从未做过这种事,喂的不怎么熟练,洒出好些在被子上,但叶浮沉好歹是把药喝光了。
大约是心理作用,齐望山立马觉得叶浮沉脸色好了些许,他心里一松,命孙义换一床新的被子过来,对叶浮沉说:“你一日不好,朕一日不放他们。”
叶浮沉紧闭双眼靠在床头,一动不动。
从那天起,叶浮沉开始听话了,太医开的药、御膳房送的饭食,只要送去,他都一一配合。
每天齐望山会到玉澜宫两次,晚上更是直接睡在玉澜宫,御医宫人无一敢怠慢,许是叶浮沉身体底子佳,如此三四日后,叶浮沉虽然仍是满脸病气,但已经能自己吃药了。
刘越说,随后会根据叶浮沉身体状况调整药的分量,如此这般养上一段时间就可痊愈。
而此时,已经快过年了。
这天,齐望山同往常一样到玉澜宫和叶浮沉一起用午膳,刚上完菜,叶浮沉忽然开口说:“我想见叶叔。”
这是他病倒之后第一次说话,开口还带着些许沙哑的艰涩。
齐望山看着他,好久才回过神来,说:“可以。”
叶浮沉低头乖乖吃饭,没看到齐望山眼中一闪而过的松快。
午膳后,叶叔被带到玉澜宫,见了叶浮沉喊:“小少爷……”就要落下泪来。
叶浮沉朝他笑:“这么长时间没见,叶叔都长胖了。”
叶叔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肚子:“我哪来长胖——小少爷!”
被这样一闹,气氛轻松了一些,叶浮沉扶着叶叔在花园坐下,说:“我身体好多了,叶叔不用担心。”
叶叔看着从小在他眼前长大的孩子,无声叹气,其实哪里能不担心呢,可小少爷不让他难过,他也不想故意惹小少爷伤心。
比起他被抓来时小少爷奄奄一息的样子,至少现在是活过来了。
有些事他无力置喙,何必多说?
一老一少在园子里晒太阳喝茶,直到日暮时分齐望山传来旨意,叶叔可以回叶府去了,叶浮沉又高兴又不舍,将人送到门口,很是惜别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目送叶叔离去。
宫中不是长留之地,可叶叔在宫中一日,他心里总还有所依靠,如今叶叔走了,他又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不多时,齐望山到了,照例亲手把药端进叶浮沉的屋子,齐望山看着那乌七八糟的颜色都觉得苦,可叶浮沉也不抗拒,端起来一饮而尽。
等叶浮沉漱完口,齐望山开口问道:“言玉已出宫去了。”
叶浮沉木然点头。
“朕以为你会想见见他。”
叶浮沉摇头。
齐望山微微皱眉,似乎并不太相信。
叶浮沉是真的不想见言玉,可也不想他出事,他自己不想活是一回事,牵连旁人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畏惧死亡,但也没有拉着别人陪葬的兴趣。
于是,他再度摇头,说:“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齐望山便不再多说,晚上还有事情,他转过身要走。
“陛下。”
齐望山侧首。
叶浮沉坐在窗边躺椅上看着他,问:“陛下因我父亲才容我至今,今时今日,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陛下为什么不放了我?”
齐望山一怔,微微愕然。
救叶浮沉、让他活命,好像就是从心所愿,很自然地就去做了。
为什么?
好像从未想过。
他回答不出来。
叶浮沉得不到答案也不在意,随意扭头看着窗外的萤萤灯火。
两日后,除夕。
按惯例,这一日宫中大开宴席,只是永庆帝继位至今未纳妃,后宫仅剩的几位老太妃年纪也都大了,零星的几桌人草草吃了喝了,欣赏了一成不变的歌舞,这除夕家宴也就算过去了。
这样的除夕齐望山过了二十二年,实在是腻烦的紧,只觉比处理朝政还累,想了想,命令道:“去玉澜宫。”
到地方,叶浮沉却已经就寝,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笼,在黑暗中透出仅有的光亮。
齐望山不禁想到一年前,也是除夕的晚上,他来此,看见长廊下成排的灯笼,屋内也是灯火通明,宫人们欢天喜地,看上去很是喜庆。
而叶浮沉就坐在一片光明中望向他,琥珀色双眸满是压抑的喜悦,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那一刻,疲倦至极的心像漂泊的小船,忽然找到停靠的河岸,一下平静下来。
可今天等待他的是一片漆黑,齐望山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独自走进屋子,在隔壁睡下了。
一年又这样过去了。
新年第一天,叶浮沉接到旨意,可出入玉澜宫,在宫中自由活动。
这是自他从令州回京后,第一次能自由离开玉澜宫。
可直到初三齐望山过来,叶浮沉也没离开玉澜宫一步。
齐望山问,他便微笑着答道:“在这儿习惯了,呆着挺好。”
到初五,还是如此,问孙义,孙义只说叶浮沉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和从前倒也没多大区别,但玉箫和古筝没再碰过。
不知道为什么,齐望山始终有些不安。
到初八,齐望山吩咐孙义:“宣言玉进宫。”
待言玉到来,他说道,“你去瞧瞧叶浮沉。”
言玉全然没料到皇上匆匆宣他是为了这个,一时愣住。
“叶锋的事是如何泄露朕同你一样清楚。”齐望山直截了当地逼视让言玉脸色白了两个度,“朕没追究不等于朕不知道。”
言玉垂眼片刻,苦笑起来:“陛下,他那么聪明,既知道微臣曾经利用他,怕是……”
“该同叶浮沉说什么你心里有数。”
言玉相当矛盾,既想见叶浮沉又觉得无颜面对,忐忑地到了玉澜宫前,反复踌躇,迟迟没去推那扇门。
这时门忽然向内开启,叶浮沉走了出来,见到言玉也是一愣。
言玉忙摆出笑容,道:“寻书,我来看看你。”
叶浮沉看着他,点头:“我很好,谢谢你。”
言玉一下急了,忙不迭跟着进门:“我知道你生我气,上次的事……”
“我没有生气。”叶浮沉将人领到屋里,沉稳地给他倒茶,“你有你的立场,我们的处境本就不同,易地而处,我未必能做的更好。”
言玉呆住。
上回被皇上抓来宫中,他只远远看到叶浮沉躺在床上,多日不见,叶浮沉脸色好看了一些,但神情中,似乎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让言玉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更加上叶浮沉这样坦诚,他越发抬不起头来。
叶浮沉又开口道:“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言玉:“寻书一定很恨我。”
“真的没有。”叶浮沉朝他露出个微笑,“你别多想,只是我在这里多有不便,日后有机会,我再请你喝酒,好吗?”
言玉望着他仍显苍白的面色,几箩筐话全部烂进了肚子,叶浮沉不怪他,可他知道,有些东西消失了,就不会再回来。
他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只吐出一个字:“好。”
送走言玉,叶浮沉回到屋里休息。
兴许是前次受伤叠加生病真的伤到元气,现在的他很容易疲倦,稍微久坐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人一累,就再无心情去思虑太多,何况他也没骗言玉。
这是他的命,他从未怪任何人。
冬天一日日离去,京城刮起第一缕春风的时候,疯传多日的天子选秀事宜终于正式确定了下来,宫墙内外一片哗然,各股势力从蠢蠢欲动到废寝忘食,不过也就短短一夜的工夫。
一时间暗潮汹涌,别提有多热闹。
这日午后,叶浮沉在园子中打发晨光,孙义带着一个人过来,见他在浇花,便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只见那人坐在不远处稍作准备,开始在纸上作画。
叶浮沉以为他在画那些盛放的鲜花,刚要走去看一眼,被孙义喊住:“叶将军请稍等。”他便也不急,继续修剪花叶。
约半个时辰后,画师起身,叶浮沉踱步过去,低头一瞧,画上何来什么鲜花,赫然是身穿白色单衣的他本人。
孙义在一旁道:“陛下命画师给将军作画,奴才们先告退了。”
二人刚走,齐望山驾到,望着叶浮沉,说:“三日后宫中有事,朕送你回叶府待几日。”
叶浮沉摇头:“我不想回去。”
齐望山蹙眉:“或者去上行园住一段时间,那边春色很好。”
若在从前,齐望山会直接将他送走,断然不会有这样询问的余地,对天子而言,这已是极大的让步了。
叶浮沉深觉可笑,他觉得此时笑起来不合适,强忍了片刻,到底没忍住,站在鲜花丛中笑了起来。
齐望山皱眉:“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