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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湘夫人(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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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柏堂点了熏香,燥热得极,加之此事正在结案之际,各心不安,愈显人心烦躁。
李德茂躬身陈完了查访结果,最终他回头,轻轻看了眼皇后,语声不卑不亢:“奴才依据查探,物证确凿,为……皇后娘娘所为。”
我默默站在我的位置上,娆御女忽然拉了拉我的袖子,窃窃私语说:“福遥,竟然是皇后娘娘!”
我连忙捂着她嘴:“嘘——”
这档口儿屋内寂静一片,众人全翘首望着至尊位置上的沈重因,还有他旁边坐在次尊之位上的蔺尔玉。
蔺尔玉今日妆容格外地精致,眼尾描了金红,眉也画得凌厉。
朱唇殷红,盛装出席,那件斑斓如曦霞的凤袍处于一众姹紫嫣红里十分显眼,像在彰显着她与众不同的身份。
而我今天打扮得非常之素净,为了表示我为窈贵嫔之死非常难过,连胭脂也没有擦,口脂也没有抹,只戴了一支素净的紫檀木云纹簪。
届时假如要表一片赤诚之心时,也方便我装哭卖惨更像一点。
她正在呷一口茶,闻言,却在寂静一片里轻轻一笑。
“罪证确凿?”
沈重因支颐的左手换成右手,慵懒目光浅浅望着她,说:“皇后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臣妾没有做,臣妾贵为中宫之主,又怎么会去谋害一个小小贵嫔?”她笑着望他,“皇上觉得呢?”
他沉吟着,目光转向李公公,“物证何在?”
李总管示意几个内监依次进呈证物,我踮起脚尖看了看,有一只白瓷瓶,一些碎银子,一盘松子糕。
“回皇上,在凤仪宫搜查到剧毒鹤顶红,瓶中残余三分之二,而下在窈贵嫔娘娘所用松子糕里的剂量,经查验约是瓷瓶容量三分之一。”
沈重因不语,只是深沉目光转向皇后,像在等她解释。
我心想这个她肯定要狡辩。
但闻她又一次轻笑,目光端的落于我身上,凉凉说:“臣妾若要处罚妃嫔,用得着这么麻烦么?这样拙劣的手段,倒显得臣妾像个傻瓜,毒用过还不知道扔?”
我预感不好,但见她站了起来,说:“那李公公可还有人证?”
李德茂从容笑应道:“回娘娘,有。”转身朝外道:“带曦照楼侍女流烟、流晴。”
沈重因神色莫名,眉间像攒聚着解不去的愁闷,一直不曾展眉。
闻言也只是淡淡抬眼。
我目光随着他目光看向门外进来的流烟流晴——那流烟瑟瑟看了看周围,最后竟看了看我。
李公公道:“流烟,流晴,你们将知道的都说出来。”
一直低头的流晴哇地大哭,哭着膝行到沈重因跟前,“皇上!奴婢是鬼迷心窍,才会在娘娘吃食中下了毒,奴婢该死,奴婢被猪油蒙了心,忘记了娘娘平日待奴婢的好……请皇上一定要重重处罚奴婢,奴婢,奴婢对不起娘娘……”
沈重因那沉冷声音响起:“你受谁指使?”
这声音霎时将所有窃窃私语压下,满室静得呼吸可闻。
流晴哭着磕头:“奴婢,奴婢不敢说……”
沈重因又看向一边的流烟。
我想着我毕竟在流烟身上花了不少银子,她应该会帮我指证皇后的吧?
流烟瑟瑟开口:“奴婢流烟,原是侍候窈贵嫔娘娘的贴身婢女。”
她停了停,仿佛是因害怕而颤抖,她从怀里取了件东西,呈给李公公。
随后便低着头陈述说:“奴婢那日碰见一个陌生宫女在曦照楼小门那里跟流晴说话,因为那段时日经常有其他宫人手不够来借人的,奴婢便没有在意。”
“哪会知道,奴婢这一时疏忽,就害了娘娘性命呢!”
她说着说着也哭起来,伏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望着煞是可怜。
李公公将流烟呈的那物又转呈至沈重因跟前,因为李公公恰好背对我挡住了,我着实看不见那是何物。
但闻沈重因蓦地一笑,问:“这是?”
流烟哭啼啼地答道:“是那时流晴收受的贿赂。”
他目光刹那放得幽冷,嘴角勾着冰凉又诡艳的弧度,说:“指使的是谁,说。”
皇后似乎很平淡地在看戏一样。
我心中警铃大作,想到刚刚她看我的眼神,还有流烟看向我的一眼。
“是……是湘美人!”说着,流晴将头重重磕在石砖上。
借她低头我得以看清此时捏在他手里的那样东西——那并非流烟此前跟我说的什么金钗,而是一支羊脂白玉质地的山茶花状发簪。
我睁大了眼睛。
那东西我已四年未见,历久弥新,光泽生辉。
他拿在手里摩挲着山茶花的纹样。
那不是蔺尔玉的东西——相反,那,确确实实是我的东西。
甚至……
那是他,……是他与我在订婚的时候,……亲手打造的。
良久,他站起来。
所有人目光聚在我身上,我张了张嘴正想要辩解什么。
他似乎朝着我走来,我心下害怕,恐惧涌上我的心头,一些过往的噩梦,也复活了。
他是不是又要相信她,又要,……
沈重因却是在皇后跟前停下。
正当我以为他要相信皇后的说辞,不料寂静的敬柏堂里啪的一声脆响。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扬手,给她了狠狠一耳光。
这耳光力道大,直接打翻了她,她狠狠跌在地上,捂着左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
“朕从不打女人,皇后,你是例外。”他语声淡淡,笑意温和,眸中思绪平静,像什么也没发生。
“……皇上!”
那女人眼里登时涌出眼泪,说:“那明明是湘美人的东西!皇上就如此袒护她么!”
我愣怔着看他。
他垂眸,凉凉地看着地上那已毫无尊贵可言的皇后,说:“定情之物会拿去贿赂旁人么?皇后?朕是傻子,还是你是?”
他捏着簪子,慢慢走向我,其余人纷纷自行让道,我抬起头,想到不应直视天颜,慌忙低头。
冷不防鬓发插上了什么。
大约,是他将那支簪插在我发间。
“这么重要的东西,下次别再弄丢了。”
我抬眼望着他,这样近距离地看他,他神色憔悴不堪,但强打着精神,看着不太好。
虽是如此,他嗓音淡淡,毫无波澜。
他转身,踱到皇后身边,冷冷说:“这两个宫女,当堂翻供,言尽不实,陷害他人,着杖毙,立时执行。”
众人抽了口凉气。
两个宫女的嘴被太监捂住,连哭喊声音也发不出。
掖庭的执法司就在旁边,责打声,闻者惊心。
堂内静了一刻,大家各怀心思,而我在心疼我花出去的银子没有得到实际收益,简称打水漂了。
娆御女脸色也并不好,一直拉着我的袖子,拉得很紧。
半晌,李公公进来回禀已经执法完毕,他淡淡点了点头。
他目光幽幽落在皇后身上:“皇后,朕怎么处置你好呢?”
皇后哭得梨花带雨,像那日赏花宴一样,可惜她今日威仪妆容与那凄美并不相称,反而哭得滑稽,令他不禁一笑:“善妒?盗窃?栽赃?杀人?”
“臣妾没有!臣妾,臣妾是冤枉的,不是臣妾所为!”
“添一条,大不敬。”
她哑口望他,凄楚可怜的模样,却十分好笑。
“朕虽未插手查案,可也不容你在后宫只手遮天——”他轻轻说。
“掌嘴五十,禁足三月,褫夺监理六宫之权。望你自省己身,”笑得幽艳,“莫负皇恩浩荡。”
那素来巴结皇后的宋才人突然跪出来,哭道:“皇上,念在皇后娘娘初犯,从轻发落!皇上,皇后娘娘与您少年夫妻,……”
提及“少年夫妻”一词,他脸色铁青,目光极狠,如刀,剜进宋才人的骨血般,“谁敢求情,即时杖毙。”
“拉下去。”
满堂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