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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过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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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白岭月念出声,“可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风?”
封翊看着她挑了下眉,道:“正是‘风流倜傥’的风。”
白岭月:......
“为何无姓?”白岭月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此话脱口而出之后才察觉有些不妥,无姓之人不就相当于......
“无家之人。”封翊饶有兴致地笑了笑,看着白岭月,“何来姓氏?”
白岭月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内心波动。
眼前这人太过于风轻云淡,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火光映着白岭月苍白的小脸,在湖里浸泡那一遭后,倒把脸上沾染的血污冲洗干净了。
封翊看着白岭月这会儿一边烤着衣物,一边心事重重地蹙着眉。
他虽是定北侯封将军的独子,若是在都城,大概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纨绔。
但军营里没有小侯爷,这里不需要尊贵的身份,边境的战场是用能力和军功说话的地方。
封翊有心逗旁边的人两句,所以方才随口扯谎,这会儿看白岭月竟较起真来,心想她该不会是联想到自身经历,有些伤春悲秋了。
封翊心里略有些过意不去,便问道:“在想什么?”
白岭月闻声抬起了头,神色有些凝重,眼睛里透着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子也是因无父无母,才没有姓氏吗?”白岭月低低出声。
也是?无父无母......
封翊舔了下嘴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胭脂她无父无母,因家中贫苦又被养父卖掉,唯一一个对她尚且不错可以称之为兄长的人也已经逝世。
这样的身世实在算得上悲惨,胭脂大抵是以为他讳莫如深的身世也八九不离十的凄楚,这才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想。
封翊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他随口扯的话,倒是真让别人想起伤心事了。
眼下这气氛,如若告诉胭脂,自己刚刚是瞎说的。以她这样记仇又算计的性子,往后怕是不仅要在心里给他记上几笔,更是不会再给自己好脸色看。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先圆过去再说。
封翊点了点头:“嗯,无父无母,也不知道出身如何。记事起便已在街头行乞、与狗抢食,为了填饱肚子被人打得半死是常有之事......”
说到这里,封翊挪着视线,慢慢看向白岭月。
旁边儿的傻姑娘果真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看着他都不带眨一下,眼睛里闪着怜悯等他继续往下说。
封翊顿了顿:“我们大概一样是穷苦人家养不起的孩子,便扔在街头自生自灭。”
“那主子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到军营的?”白岭月认真地问。
“怎么过来的啊......”封翊一副回顾往昔的样子,“饿死与被人打死总要选一样,为了活命居无定所,一直以来不过是亡命天涯罢了。后来浑浑噩噩到了北疆边境,听说定北侯军营在募兵,想来不会再饿肚子也该有住的地方。”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干柴燃烧时偶尔发出“毕剥”声。
封翊低沉的声音缓缓流淌在丛林之中,像是有人从遥远的地方而来,叙述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平静淡然却又触动人心。
白岭月坐在地上抱着双腿,下巴放在膝盖上,静静地听着,好似心事万千。
封翊透着火光看向她,如画的眉眼、清明的眸子以及殷红的嘴唇,那时在账里哭起来楚楚可怜,后来生气起来又是不可向迩,搞不好还会阴阳怪气地骂你一两句。
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却又心思缜密,常常走一步算十步,下手时更是毫无迟疑也足够狠心。
封翊想,这样的人确实很适合留在军营。
只是看她年岁不过十七八,此等样貌若入宗门深宫,倒可享一世荣华。
“胭脂,如今你也算完成任务,为兄报了仇有什么别的打算?”封翊问。
白岭月抬了抬眼,谨慎地看着他:“主子可是想反悔?不愿提携属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丫头脑子里除了揣度算计别人的心思,就没有其他想法了吗?
“我是想问问......”封翊气得差点说不出来话,自己想让她去过正常姑娘的生活,却被人误会不守承诺。
“主子在军中颇有威望,出尔反尔传出去可不大好听。”白岭月向前拱了拱手,眼里闪着火光。
封翊挑眉,这丫头竟还敢威胁他!
“罢了,我并非此意。”封翊摆了摆手,终是败下阵来,“虽然此次伏击过程偏差,但尚且目的已经达到,本统领副手之位仍然给你留着。”
“多谢主子。”白岭月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小人得志!
封翊扶了扶额,心想算了,由着她去吧。
胭脂如此心思,并非听不出来他是何意,大概心中自有衡量,不愿与他多说罢了。
秋风微凉,吹到未能完全干的外衣上,倒有些沁骨的冷。
封翊把外袍又在火上烤了烤,边角处是顾不得了,但尚且能盖。
“盖着睡会。”封翊把手里的外袍扔给白岭月。
白岭月心有迟疑:“主子呢?”
“行军之人几天几夜不休眠已成习惯,我去附近找找出路。”封翊不等白岭月再说什么,便转身沿着湖边走了。
白岭月握着这中心烘干边角湿漉漉的外袍发呆,半晌后才把自己包裹在里面,缓缓地往树上靠。
她从被人贩子拐来到如今已过了半年之久,初到军营之时白岭月一心想着留下来,等到能安心留下的时候,她又想着这么好的机会,得有军功傍身才算不浪费。
精打细算地一步步在军营中攀爬,愣是没安心睡过一日安稳觉。
白岭月顺着封翊离开的方向抬起头,今晚的月亮是半弦,不算太亮。
不知庆安的月亮是否也是如此?
莫宸如何了?
有没有抓到刺客,有没有查出背后的人?有没有......派人找自己?
或者她对于皇宫里的人来说已经是个在刺客手下不幸死掉的郡主。
莫宸也许会不遗余力地找她,但是身为天子,他又能抗住多少压力?
毕竟罪臣之女,死有余辜。
意识越来越模糊,白岭月觉得身上很沉,仿佛刚刚落入湖中,浑身冰凉地往下沉。
一会儿,她身后追了十几名刺客,但她脚上沉得跑不起来......
她被人用刀架住脖子,那人面目不清,她将手里的小刀甩进那人的眼睛,血糊糊地眼珠便掉了下来。
白岭月满头大汗,转身就跑,周围火光冲天,仿佛要吞了她。
掉了一只眼睛的人站在火里,握着刀向她刺过来——
“噗呲!”
刺进皮肉的声音响起,但白岭月却发现自己毫发无损,她面前直挺挺地立着一个人,替她挡下了这一刀。
她想喊莫宸,但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
前面背对着她的人倒了下来,白岭月慌忙接住,却发现这张脸不是莫宸。
倒在她怀里的人竟然是......
“醒醒。”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白岭月意识又陷入了混沌。
他不是死了吗?
怎么还能发出声音。
“胭脂,快醒醒......”
声音仿佛能穿透脑壳,白岭月头疼欲裂。
我不叫胭脂。他死了吗?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风,他说他名为风。
“风......”
有人握住她的肩膀一阵摇晃,白岭月终于在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口齿不清地呢喃着什么。
封翊凑近了几分,这才听清楚,她嘴里重复着一个字。
——正是他昨天编出来的名字。
“你、你怎么样?”白岭月声音嘶哑,看清面前的人后,几乎是跳起来的。
封翊扶住她的胳膊:“梦到什么了?”
白岭月面色苍白,怔怔地看着他,显然脑袋还没彻底清醒。
封翊心思一转,轻轻扬起了嘴角,接着问道:“为何一直喊我的名字?”
白岭月眼神顿时清明,被调戏这么一句后红晕逐渐爬上耳根。
她随后急忙撒开封翊扶着她的手,强行镇定道:“我梦见你死了。”
封翊:“......”那可真不是个好梦。
晨光从东方而起铺盖了树林,穿过树叶的重重缝隙洒在两人的身上。
白岭月把身上的衣袍递给封翊:“主子找到出去的路了?”
“没有,这林子不小。”封翊接过来随意披在身上,又把摘来的果子递给白岭月,“我们先走,沿路留下标记,罗天那边若擒住哈克烈,该会派人来寻我们。”
“主子来清幽谷前跟罗天商量过?”白岭月咬了一口这看起来没熟的果子。
“没有。”封翊认真道,“但他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能猜到。”
白岭月:“......”
她一时竟不知道眼前这信誓旦旦的人跟罗天比,到底谁更靠谱些?
*
军营内。
“哎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啊?”罗天急得在账内围着周宽转圈,“主子现在人都不见了。”
周宽被他转得头晕,一把扯住他:“行了别转了,你不去找他,他回来也是要宰了你的。”
听到这话,罗天简直想抱头痛哭。
昨晚他带领一万五千人奉命与周宽从定北侯营地带来的八千人前后夹击围剿哈克烈。
本身是瓮中捉鳖,在他们意料之内且绝不会失手的一场仗。
谁知道突然从附近山头冲出百来名黑衣人,分不清是敌是友,个个武功高强,就这么乱战中把他们快要到手的哈克烈劫走了。
“如果是羌北援军前来救人,你说他们蒙面干什么?”周宽抱着双臂。
罗天越想越觉得这件事非比寻常:“就怕,并非羌北人劫走哈克烈。”
未经细想,两人都觉得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