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宝贝评论更喜欢之前的版本,所以把之前那个贴作话了。
读完侦探社的邮件后,柚木葵主动约母亲吃晚饭,告诉她自己准备改签,提前一周回神奈川。
“委托的侦探社发来了新证据,大概是3月17-19日间的深夜,疑似在神奈川周边离住处很近的地方,发现了焦糖的踪迹。”
柚木葵喝了一口橙汁,加冰的透心凉橙汁让她浮躁的心绪冷静了点:“刚好我能帮忙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想着趁时间没过去多久,回去看看。”
“说不定……”
餐厅蜜柑色的灯光在她周身绘出流金似的颜色,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双手交叠紧攥,无法克制地颤了颤:
“能获得新线索或者见到焦糖。”
尽管柚木葵明白,乱步先生没有直说掌握了焦糖的下落、行踪,去了也大概率扑空,发现不了什么新线索。
可是如果她抱有这样的念头,认为自己花了钱、委托了业界赫赫有名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就足够了。
即便定期收到证据或者其他线索,只要没有获得江户川乱步的确切答复,无论发现焦糖行踪的日期多近、离自己远不远,就因为:
“乱步先生没有明确告知,肯定会白跑一趟。”
擅自认定自己只是一个需要依靠家庭的高中学生,什么都做不到,观察力、敏锐度、头脑……远远逊于乱步先生。
随随便便就选择放弃,不再像从前那样,将焦糖放在第一位、任何微弱希望都紧紧抓握,不放过丝毫希望。
那她也不配说自己把焦糖当做最珍视的存在。
和焦糖认识4年的是她,同住一个需要、与它昼夜相处的是她,生病时被它关心、安慰的也是她。
她有诸多不如乱步先生的地方,但没有人比她更能明白和体会:
别别扭扭、不亲人的焦糖,也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肉垫递进自己掌心。
“母亲。”
柚木葵深呼吸,竭力克制浮跃心绪,“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我会搭乘最近一班新干线回神奈川。”
松尾惠听着女儿竭力克制,想尽量给自己这个母亲礼貌上最大尊重,却喜悦得近乎迫不及待的言语,陷入了偌大的沉默当中。
她并非不明白小葵为何如此急迫的,也并非无法理解小葵的激动的原因。
但诚如梦中已故妈妈骂的:“既要又要,活该什么都得不到,孤家寡人一个。”
她很想开口要求,小葵留到开学或者干脆转回京都上学。
可是,当她看清小葵眼中层叠涌动宛若晨曦倾映,粼粼浮光的眼眸;看清她湿漉眼底,凝汇的烫热情绪。
松尾惠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早已没有资格要求小葵留下来。
这份资格在小葵幼年,曾经无数次眼巴巴捧给她、恳求她收下,每一次都被她毫不留情抛弃。
直到小葵看透她,对她彻底死心。
“……小葵,”松尾惠问:“能不能留到明天下午再走。”
掌握再多社交技巧、再多再丰富的社交经验,面对一直被忽视的亲生女儿。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堂堂正正、理直气壮,装作自己如一个真正疼爱女儿的母亲说:“再留几天吧,你难得回来一趟。”
“我…你小时候说舞伎的装扮非常漂亮,很想尝试一下。”
松尾惠试探提议:“我朋友…正在筹备和服体验店,小葵…你、你有兴趣吗?”
“就半天。”她近乎急迫地补充,“我会联系江户川先生,委托侦探社先去调查一次。可以吗?”
“……”
柚木葵没说话。
比起感动得一塌糊涂,喃喃低语母亲在意自己的,母亲心里有我。
胸膛接连涌现、缓缓渍溢的,更多是感到莫大荒诞、可笑和“果然啊”。
她都没有勇气问一问,问母亲:“母亲会记得是因为茶屋接触的舞伎艺伎多,它跟生意沾边所以印象深刻呢?”
“还是…因为姐姐呢?”
12年前。
5岁的柚木葵和11岁的由纪,或许小孩子被温和对待是理所应当,尤其柚木葵是格外听话的孩子。
由纪此时接受良好,姊妹相处也非常愉快。
每天放学,由纪会提前到校门口等柚木葵,牵着妹妹软乎乎的小手往家走。
回家之前,她会绕路带妹妹去逛一逛附近的商店街、甜品店。
天气暖和的时候,由纪通常抵抗不了柚木葵的星星眼撒娇攻击,总会晕乎乎又无奈地碰碰妹妹的脸蛋,说:“只许吃几口哦。”
然后乖乖掏钱给妹妹买冰激凌。
像深秋、冬季和春寒料峭那段日子,哪怕柚木葵赖在怀里撒娇、千方百计卖萌,由纪也绝对不给妹妹买冰激凌。
但看到妹妹头发软软耷拉,像只被拒绝贴贴请求的猫猫,恹恹没有精神。
圆润漂亮的荔枝眼眼尾弧度异常委屈,可怜巴巴地怯怯偷瞄。
每到这个时候,由纪会摸摸柚木葵的脑袋,哄她:“关东煮好不好?栗子可丽饼呢?”
“现在太冷吃冰激凌容易生病,等暖和一点,再给小葵买好不好。”
某天晚上。
柚木葵趴在和室榻榻米上看和服杂志,由纪在上边接受母亲教导。
看着看着,第一次见舞伎装扮的柚木葵,抱着杂志雀跃地跑去母亲和姐姐面前,用星星眼看她们。
“哇!”
她指着杂志中全套的舞伎装扮,兴奋得摇头晃脑,“这个!这个!姐姐!母亲!它好漂亮!小葵也想穿!”
“我看看,”由纪看了眼,认真说:“等小葵长到跟姐姐一样高才能穿哦。它很重,光是腰带都能把小葵包成毛毛虫呢。”
“由纪说得对,小葵太小了,长大才能穿。现在的小葵还没有这套衣服重,会被压趴下的。”
松尾惠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发,偏脸问大女儿:“由纪呢?想不想穿穿看?”
11岁的由纪是这么回答的:“等小葵再大一点,和小葵一起穿。”
……
“母亲。”
柚木葵想,如果性格更像父亲就好了,多一点自我、近乎冷淡的理性;少一点温柔、心软和执拗。
她、姐姐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有变化,会不会少一点难过,会不会生硬的拒绝母亲。
“母亲的提议我确实有兴趣,也很心动。但是,”柚木葵歉意地向母亲鞠躬:“我不能答应您。”
“我曾经向焦糖承诺,它永远是我最爱、最珍视的。如果我因为您的挽留而推迟找它的时间,焦糖会难过的。”
“我不想让焦糖伤心。”
她又想,如果自己性格与父亲更肖似,基于理性的利益关系出发,感情考虑放在第二位。
就算去神奈川上学,遇见了讨厌亲人、性格别扭的焦糖,她和它之间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按照父亲的处事方式,比起耗费时间精力照养一只攻击性极强、抓咬人毫不留情、随时准备逃跑的流浪猫。
更加倾向去猫舍购买乖巧伶俐、甜美亲人的驯化后的宠物猫。
“母亲,”柚木葵站直,双手轻捧松尾惠的手掌,与她目光相对,认认真真剖白心迹:“无论如何我都是您女儿。”
“母女之间争执、隔阂……并不会影响什么,我会感觉您偏心,认为姐姐获得爱比我多,但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至于体验舞伎装扮。”
她一点一点摊展母亲蜷握的手掌:“等姐姐回来,和她一起,好不好?”
松尾惠眼角微润:“好,等由纪一起。”
由纪,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
京都的风没有神奈川和横滨那样的咸涩味,扑拍而过时能嗅闻到春日的草木清香。
太宰治关掉窃听器,无可无不可地垂落眼睑。
妍丽剔透的鸢眸渍进一片幽影,宛若暮霭与夜霭交接前夕的天际线,朦胧昏沉又隐隐透露光亮。
“不想让焦糖伤心……吗?”
修改版本一的后半段:
读完侦探社发来的邮件,柚木葵立即预约好餐厅,联系母亲说一块吃完饭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搭乘最近一班新干线返回神奈川。
餐厅包厢。
“委托的侦探社发来了新证据,大概3月17-3月18日间的深夜,在横滨鹤见川某河段,疑似发现焦糖的踪迹。”
柚木葵声音绷得很紧,紧攥外套下摆的手隐隐发颤,“刚好我能帮忙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想趁时间还没过去太久,去找找看。”
“说不定……”
餐厅灯光将她拢进一片疏冷光影,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松开了紧攥外套的手,强迫自己冷静:“能获得新线索或者见到焦糖。”
“可是…”
近百万的天价委托费,还不排除后续费用,在付款之前她和丈夫找专人咨询了解,确定江户川乱步并非骗子而是货真价实的天才侦探,才签署同意书、付钱。
正因为清楚江户川乱步的侦探水准、信任他100%成功率的破案能力。
听见江户川乱步都模棱两可的线索,女儿还是怀揣希冀准备回去时,松尾惠罕见反驳:“江户川先生都没有发现实质性线索和进展,小葵去了也是大概率扑空。”
松尾惠近乎急迫地补充:“我会联系江户川先生,额外付钱委托侦探社再进行一次实地调查。”
“留到开学再走不好吗?”
“母亲。”
柚木葵轻轻捧握母亲的手掌,和4年前相比,母亲的手多了褶皱也粗粝许多:
“头脑、敏锐度、洞察力、侦探经验等等,我远远逊于乱步先生。他发现不了的线索,我肯定更发现不了。”
柚木葵:“这些我都知道。”
松尾惠:“那你……”为什么还执意回去?
“可是母亲,不能因为我逊于乱步先生,发现不了任何线索,就想着花钱了事。”
她安抚性地将母亲的手握得更紧一点,与母亲手心相贴。
“如果我真的产生这种想法,现在是花钱了事,将来呢?付了钱就完全抛之脑后?最后发展为焦糖生死与我无关,只要付钱就可以了。”
“因为江户川乱步-赫赫有名、破案率100%的名侦探,一切有他。”
柚木葵径直闯入母亲游弋闪烁的眼神,反问:“那还是我吗?”
“倘若我真的抱有这种想法,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救助焦糖,不会为它学做猫饭,任由它抓咬。”
更不会愿意为它花天价委托费找它。
“焦糖绝对不会与我亲近,也不会留那么久、承认接纳焦糖这个名字。”
就像刚开始那段日子。
焦糖出院、把它带回家的前一周,柚木葵几乎没有获得它任何好脸色。
偶尔碰到它心情愉悦或者必须看自己的情况,满目轻蔑的戒备,嚣张得堪比无法无天的黑手党。
即便柚木葵性格温柔包容,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它轻蔑的眼神打击到了。
蛮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产生“给它取个名字,收养它”的念头。
除开极其猖狂、轻蔑的眼神外,这只聪明猫猫还非常喜欢恶作剧。
柚木葵不会做饭,家里还有一只调皮捣蛋、爱拆伤口纱布,缠得满身都是的猫,她实在不放心出门吃饭。
只能点外卖或者打电话让附近饭店定期送饭。
也因为这点,诞生了两个问题。
1.开门取外卖时,明明左前爪包成粽子、线还没拆,平视走路磕磕绊绊、动不动就摔成猫猫球。
一遇到她开门取外卖,立马趁机飞窜,像被人咬了尾巴一样,一溜烟窜老远。
刚开始柚木葵没有经验被它得逞了几次,外卖都顾不得了,鞋都没来得及换,穿着室内拖鞋到处抓猫。
也就是它爪子有伤,跑着跑着就失去平衡摔倒咕噜咕噜地撞墙、撞路灯,逃跑目的才没有得逞。
后来次数多了,逐渐掌握拿捏它的窍门,才没有再逃跑。
2.也是让柚木葵最苦恼的问题。
顺利拿到外卖、它没能逃跑,这只聪明过分的猫猫,为了折腾她或者让她死心放自己离开。
它就想方设法在吃饭前搞出各种动静,故意推杯子、打翻果盘、撕纸巾撕得满天飞等等。
还必须立刻收拾,否则它就变本加厉捣乱。
柚木葵对它向来宽容,医生说受过伤的流浪猫,会产生难以修复的心理创伤,尤其它长得好看,伤成这样会经历得更多。
只要没有危害身体健康,绝食、逃跑、拒绝复查之类的,它做什么都可以。
也因此……
再次收拾好坏蛋猫猫故意打翻的水杯、果盘,洗完手出来准备吃饭时——
“哐当”一声,柚木葵眼睁睁看着那只坏心眼的恶劣猫猫,打翻了她午饭,打翻之前还非常猖狂的“呸呸呸”往饭里吐口水。
柚木葵用自己未来所有资产发誓:
这只外表天使,内心恶魔的坏蛋猫,100%算好了自己清扫所需时间,卡着完美的时间节点,当着她面推饭下桌。
“咪嗷。”
甜美得像只可可大福的幼猫,漫不经意地蔑来一眼,神情嚣张跋扈满脸:“愚蠢的人类。”
“噗……”
柚木葵其实不想笑的,毕竟它故意捣乱弄得汤汁、米饭……溅了满墙,连离得远的沙发都没有幸免于难。
她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用客厅墙要重刷了、沙发套也要换等等来回想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猫…猫……”柚木葵笑得几乎站不住,靠着厨房门框往下掉,“哈哈…你、你怎么那么可爱啊…哈…一点都不凶的。”
换成森林猫或者其他大体型、外表冷酷的猫,睥睨众生的眼神配合“愚蠢的人类”效果应该非常出色。
碰到内向一点、经常自省的人,说不定会羞愧得躲开,像鸵鸟一样装死。
问题在于——这只跋扈的猫猫!
它!是一只奶呼呼的幼猫。
圆滚滚的脑袋、软乎乎微鼓的肚皮、粗粗短短,像黏了四颗黑麻薯的腿……半点气势都没有。
反而很像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坏事却被饲养员抓包,摆出一副“都是你的错”没理气也不太壮的模样。
真的…真的……太可爱了。
笑了好半天,等柚木葵笑够回神准备简单打扫,打电话再买一份午饭时——
片刻前还端端正正、坐餐桌的猫,不知道什么窜去了沙发靠枕后,整张脸都埋进去。
柚木.艰难忍笑.葵:“……”
这么要面子啊。
以这件事为契机,她和它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开始相处了。
*
“母亲。我向焦糖承诺,它永远是我最爱、最珍视的唯一。”
“如果我因为您的挽留而推迟、放弃这个机会,它会失望的。”
“我不想让它失望。”
……
晚来风扑拍脸颊,额前发梢若有似无地擦曳眼睑。
太宰治缄默了很久,久到窃听器陷入蓦大安静;久到酒醉的田中开始疑惑,下意识劝酒。
他才慢条斯理地关掉窃听器,无声喃喃:
“更不想让焦糖伤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