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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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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兰花难得地提出反对意见:“听说一张工业票得不少钱呢,买口铁锅还不得十张八张的。我是寻思着,你上学离家远,到了学校连个认识人都没有,手里咋也得有点钱应急。再说也得给你做两套新衣裳,你的衣裳没一件不打补丁的,穿到大学去,同学该笑话你了。”
张美好听了心里一片温暖,眼圈有些泛红:“娘,我手里不是还有一百块钱呢。等到了学校需要啥再买,省得路上带着怪沉的。上大学是去学知识的,比的是谁学的好,哪能比穿戴呢。”
没错,张美好没想把一百块钱留在家里。不是她还因上辈子爹娘没能维护自己对他们有意见,而是通过这次分家的前因后果深深意识到,上辈子张立勤和冯兰花对她根本护无可护:
记得她与陈二柱的“奸情”传遍整个大榆树的时候,张立勤曾说过能养闺女一辈子的话,被张李氏扇了一巴掌后没说话,张美好就觉得爹是向奶奶屈服了,问都没问爹说的是真是假,心如死灰地寻了两回死。被冯兰花拦住后,再没想过别的抗争办法。估计那时的张立勤和冯兰花最终同意她嫁给陈二柱,为的是求闺女别死,抱着保她一条命的心态看着她出嫁。
等她当上了超生游击队,心里老把自己的悲惨处境归结到爹娘懦弱上,哪怕回大榆树落脚也不咋跟爹娘来往。爹娘一说到陈二柱,她便说:“活一天算一天吧,提他干啥”这类的丧气话。
一个自己想躺在烂泥里不起来的人,别人伸出的手他是看不见的。
总算重活了一回,还是重活到了最容易赚钱的八十年代,张美好不想再做躺在烂泥里的人。她要站起来,要站到那些见不得她好的人抬头难见的高处。所以她手里得有一点启动资金,免得政策的春风吹来时,自己两手空空,只能看着机会从自己眼前一个个溜走。
当然一百块钱是远远不够的,张美好决定到学校后再想赚钱的门路,在自己离开大榆树前,还是想想咋让爹娘生活的顺心一些。
第二天早饭果如冯兰花所料,多年不做饭的李红梅,做好饭后上工的钟都敲起来了,根本没给二房留做饭的时间。张立勤想不吃饭就上工,被张美好给拦住了:“爹,干脆你和娘今天都别上工了,咱们快点把屋子收拾一下。”
张立勤还没答应,张李氏就叉着腰开骂:“生就的懒骨头长就的懒肉,不上工想喝西北风呀。”
这可真是亲奶奶,助攻的也太及时了。她还当没分家、二儿子得唯她命是从呢?这么快就忘了昨晚张立勤是咋跟她争称高称低的?
看,现在张立勤就迈着大步出门,边走边大声告诉冯兰花:“你先做饭吧,我把你的假一块请了。”
眼看着张李氏气的脸发青,张美好才没那个好心告诉她,对一个被你伤害严重到心凉的人来说,每多说一句对他都是新的伤害,尤其还是骂着说出口的。
张立勤能听她的才怪呢。
冯兰花张了张嘴想替张立勤找补,张美好连忙拉着她进了厨房。她早看出来了,相比被压榨到底还能反抗一下的张立勤,冯兰花就是老张家的最底屋,每天小心翼翼的多干少说,希望所有人能满意,能用自己的不争换别人个笑脸,却不知有的人得寸进尺,过份的顺从换来的是别人的轻视和变本加厉。
那还给他们脸做什么。
连平时最小心的二儿媳妇都没理自己,可把张李氏肺都气炸了,她叉着腰倒腾着小脚跑到厨房门口,刚想开口,就看到张美好正把堆在锅里的脏碗,不客气的捡到盆里直接堆到了地上。
张李氏的骂声更大了:“碗都不知道洗,堆盆里下顿使的时候拿舌头舔呀。”
张美好利索的往锅里添了一瓢水,拿炊帚把锅涮干净,再把脏水淘到盆里,端着就到了张李氏面前:“奶奶小心,别一会儿撒你身上。”
装做切菜的冯兰花心提到了嗓子眼,不安的扭头看了老太太一眼,防备着老太太要打人的话,她能第一时间帮闺女挡下。
张李氏的手倒是举起来了,可张美好淡淡的提醒她:“奶奶,昨天我爹当着大队长和陈队长的面可说了,咱们分家之后你要是再打我和我娘,那就是真没把我们当成亲人,就不给你和爷爷养老钱了。”
张李氏举到一半的手,放下不是落到小孙女身上也不是,直直站在厨房门口与张美好对峙。张美好跟没看到她脸色一样,又淡淡开口了:“要是耽误了我家做饭,我爹娘下午还不能上工,挣不来工分没有口粮,养老钱还是拿不出。”
“死丫崽子,长能耐了是吧?”张李氏恨恨往边上挪了挪,知道小孙女她是收拾不住了,对着冯兰花发泄自己的怒火:“你个不下蛋的母鸡,生下来的赔钱货也不知道管一管。”
冯兰花心里正翻腾着浪花呢,原来对婆婆不言听计从也可以不挨打,这就是分了家的好处吗?那他们为啥早不分家?
是了,一直是公公婆婆说他们没儿子,分了家将来没有人给他们养老送终。以前她也觉得自己没本事生儿子,得好好巴结大房老了才有人给自己口饭吃,闺女在婆家过的不好,能有娘家哥哥撑腰。可这些年她吃过饱饭吗?
吃巴掌吃骂还差不多。
心里再翻腾,冯兰花脸上一如既往的麻木,想发泄的张李氏气上加气:“我真是瞎了眼,当初咋给我儿子娶了你这么个窝囊玩意,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不说,耳朵还不好使。”
张美好用力把盆里的脏水往院子里一扬,瞪向张李氏的目光不再平静,冷冷的说:“我娘为啥伤了身子,奶奶你该问大娘。有的人事非黑白不分,的确是瞎了眼。”
“你——”张李氏指着张美好,上前两步又想扬巴掌,却见小孙女依然没露出往日畏缩的神情,反而带着这两天一惯的不屑,看都不看自己,侧身回了厨房。
反了天了,刚分了家就不把老人当回事儿,张李氏一屁股坐到地上嚎了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的把二房三个人骂了个遍。
请完假回来的张立勤,看着坐在地上咒骂的老娘张了张嘴,最终转身回了西厢房,他要利用媳妇闺女做饭的时间,把中间屋的柴火杂物都收拾出来。
看到张立勤进院骂得更大声的张李氏,被张立勤扔出来的第一捆柴吓了个愣症,失落感油然而升,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老二,你这是要干啥?”
张立勤没回答她,一捆接一捆的把柴火扔到门前,再一捆一捆放到后院早就不用快倒的柴火棚里。等冯兰花把玉米饼子贴好时,其他的杂物也堆到了门口。
“立勤,先吃饭吧。”冯兰花招呼丈夫重新洗把脸,走过张李氏的时候客气的问:“娘,你再跟着我们一起吃点吧?”
这比刚才张李氏骂人时跟她对骂还难以接受,张李氏气哼哼的翻了个白眼,张嘴想骂人时,张立勤已经叫冯兰花了:“你看看咱们缺啥,一会儿我去趟公社买回来。”
冯兰花没觉得婆婆不回答她有啥反常,要是婆婆回答她才让她惊讶呢,她有些为难的看着门口的那堆杂物说:“还是下午再去公社吧,中午富贵他们不是还得搬屋子呢。”
端着碗跟在后面的张美好差点让亲娘给逗笑了——她有理由相信,张立勤不答理张李氏是有意,冯兰花问一句就把张李氏放在一边绝对是无心,但对张李氏的杀伤力绝对比张立勤来得更大。
果不其然,三人将就的把饭摆在炕沿时,院子里又传来张李氏滔滔不绝的骂声,冯兰花看了眼丈夫又看了一眼闺女,发现他们都跟没听见似的,便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是冯兰花生了闺女后,头一次心安理得的坐着吃饭,不用别人都坐下她还在往桌上端咸菜,也不用哪个人要盛饭她就得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帮着盛……
整顿饭冯兰花都没说一句话,不止是她,张立勤和张美好也没说话。张立勤是看媳妇红了眼圈,与她感同身受,张美好则在心里算计着自己离家前的这十来天,做事的先后顺序。
等他们吃完收拾碗筷的时候,张李氏还坐在地上,嘴唇一圈的白沫能说明她骂的多敬业。见西厢房终于出来人了,张李氏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可惜还是没有得到一个眼神。
洗碗的活交给了冯兰花,张美好开始帮着张立勤往后院倒腾杂物。伴随着张李氏的骂声,很快杂物都不见了,张美好端盆水用手扬到地上,拿着扫帚三下五除二打扫干净,又扬了些水在地面上,看着宽敞的屋子,露出开心的笑容:“爹,中间屋垒两个灶吧,冬天的时候烧炕省事多了。”
“嗯。”张立勤不觉得闺女提的要求过份,反而觉得有些对不起闺女。
刚应完,院外就传来了张兴汉的声音:“立勤在家没,公社领导来给你们家闺女发奖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