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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跑了但我没撩【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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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能显得不那么伤人,只得再次道了歉。
“果然只是个玩笑。”
禹安的这声自言自语非常轻,本应该被掩盖在嘈杂不堪的车流声里,却不知为何清晰地被我捕捉到了。
“玩笑?什么玩笑?”我听得迷迷糊糊。
他否认说:“没什么。”
“难道是我开了什么不合时宜的玩笑吗??”
记不清是第几次我又试图在残存的记忆碎片里搜寻线索。
我的确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也深知玩笑掌握不好分寸稍不留神就会变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利刃。
“如果是玩笑的话,确实不合时宜了。”
禹安原本清澈晶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把交织的复杂情绪遮盖住了。
虽知道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的坏毛病,但如此直截了当被指出来还是让我懵了。
我急得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语无伦次间奋力解释:“对不起......我说话从来不过脑子,经常口无遮拦开玩笑,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可我越解释,他眼里的雾气越发浓烈裹着失落,像是永远不会散开了一般。
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到决绝地望着我。
悔恨和自责卷起了惊天巨浪拍打过来,我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深海里,被扼住了咽喉,发不出一点声音。
四周静得仿佛虚无,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侵袭过来。
有个我甚至不能准确说出是什么的东西正在流逝着,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却只是徒劳。
没心没肺的我向来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也正是这种肆无忌惮造就了不深思熟虑的说话方式。
美其名曰个性张扬,大大咧咧,其实又蠢又坏,自作聪明丝毫没有察觉到玩笑里尖锐的刺把在乎的人戳得遍体鳞伤。
强忍的情绪轰然决堤,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
“乔苑,为什么哭了?”
禹安被我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弄懵了,向来处变不惊的他语气是我从未见过的动摇和慌乱。
泪水模糊了视线,隔着水雾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别过身去用手背胡乱在脸上擦拭着,却远远赶不上落下的速度。我死死紧咬住下嘴唇,憋着气,想要堵住情绪的千疮百孔。
伤人的是我,不自知的是我。
我没有理由,没有立场,没有资格掉眼泪。
“乔苑,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别哭。”
禹安从包里拿出纸巾递了过来,轻柔低沉的声音像是轻盈的皑皑白雪落在了我耳边。
做错的人反倒被安慰了。
眼泪很多时候都是博取同情的便利工具,逼着人退让,好像无论事实如何,哭的那一方就该被迁就。
而他恰好又是温柔的人,摆出弱者的姿态骗取宽容是懦弱的,卑鄙的。
我咬住牙关,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
终于在一个深呼吸后,归于平静。
可此时的我没有胆量去直视他的眼睛,便只能低头紧盯着后交叉的双手,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勉强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换位思考,如果我站在禹安的角度,只会觉得莫名其妙,迷惑至极。
除了道歉,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禹安把一包纸巾都递了过来,轻声问:“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以前开玩笑说了很过分的话,真的很对不起......”
他没有对我的解释做出回答,而是先温润着嗓音又问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你先跟我说,为什么突然哭了?”
我把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踢进了灌木丛,连我自己都没来得及理清如藤蔓缠绕般的复杂情绪,又要如何跟他解释呢?
导火索是我意识到我的口无遮拦让他难过了,而更深层的原因,还是我那本该被遗忘,被尘封,永无重见天日之时的感情。
所以我只能选择沉默。
可我忘记了禹安那敏锐的观察力和细腻的内心,见我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给了答案:“是因为我刚才说你开了不合时宜的玩笑吗?”
被一语中的后我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眉毛拧成一团,想不清楚此时是承认还是否认更为妥当。
禹安抓住我凝神的空档,又问了个直达核心的问题:“所以你知道我说的不合时宜的玩笑是什么了吗?”
我眨巴了下不解的双眼,木讷地摇了摇头。
“......”
禹安精致的五官有些挂不住了,他在极力遏制住想要爆发的冲动。
会是什么呢?
我把眼珠子“滋溜”转到上方竭力回想着。
那会儿的确说了他不少坏话,什么死气沉沉,没有高中生的活力,清高,缺少热情。
这些虽然过分但也不至于让他耿耿于怀至今。
除去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难以置信,都是真相。
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但实在过于离谱,竟没忍住脱口而出了一句:“卧槽!!”
意识到失态的我赶紧捂住了嘴巴。
“怎么?终于有头绪了?”禹安见我如梦初醒般的惊愕神情,哭笑不得地问。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谓不合时宜的玩笑怎么可能指的是表白短信。
如果真是如此,那岂不是意味着......
我被自己吓得左手捂住了胸口往后方退了两步,右手摆出了尔康的同款姿势,让他不要靠近,我要冷静一下。
“你让我捋一捋!!”
“行,你慢慢捋,不着急。”
禹安摆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嘴角爬上了笑意。
我歪着脑袋,五官因震惊和不可置信变得扭曲,眉头更是皱成了沟壑。
“我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禹安被我滑稽的颜艺逗得笑出了声,点点头说:“你问呗。”
我:“是高考结束后的事情吗?”
禹安点了点头。
我:“和手机有没有关系?”
禹安又点了点头。
才两个问题我就倒抽了一口凉气,手心渗出了一层汗珠。
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我还是抱有一丝侥幸,颤抖着声音,跟遗言似的,把一句话拆得七七八八,支吾着问:“应该不会是......那个......那个......”
吞吞吐吐了半天,硬是没把烫嘴的关键词说出来。
“哪个?”我紧张到结巴,禹安都快笑得合不拢嘴了。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短......信......”
见班里最愚笨的学生终于靠着看参考答案说出了正解,他先是语重心长,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然后问:“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短息不是没发出去吗?要不然也是发出去了他没当真。
现在看来怎么好像是不仅发出去了,他还当真了呢。
这要我如何解释啊?
况且这根本无法解释。
我活到今天,还没有经历过如此尴尬的场面。我在内心祈求着能不能砸下一颗陨石送我轮回转世。
陨石不行,花盆也可以的。
过奈何桥前我一定灌下三碗孟婆汤。
可这种好事是不可能发生的,我没有等来陨石,也没有等来花盆,却等来了一声:“那条短信是玩笑吗?”
他语气里没有了方才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不容得敷衍的认真与坚定。
被逼到死胡同墙角的我,彻底没了退路。
很奇怪,明明已经跟他表过一次白了,为什么这时候却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呢。
或许是因为当年编辑好短信,按下确认键已经用光了我年少积攒的所有决心与勇气,现在胆小懦弱的我连点个头都做不到了。
“如果是玩笑,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不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个回答。”
禹安的声音穿过八年的细碎时光,乘着不断前行的涓涓水流,抵达了我的耳畔。
深吸一口气后,我缓缓把目光上移,决定不再逃避了。
时隔八年,直面了自己的感情也对上了他星河万丈的眼眸。
“不是玩笑。”
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卸下了名为暗恋的重担,释怀了。
因为没有勇气看答案,我的表白并没有为年少喷涌的感情画上句号,反而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没有揭晓答案导致我还是会想,还是会念,还是会纠结,就像不打开盒子,永远无法确定里面放的是什么颜色的球。
禹安的质问如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为什么关机不接电话?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我发完就关机了,手机也放国内了,一直没打开过。”
“......”
得知事实的禹安如鲠在喉,无语凝噎。
根本不是碳基生物能干出来的事,谁能料到会是这么一回事。
我从心底同情起了禹安,碰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禹安:“所以为什么要关机?”
我:“我害怕......”
禹安:“害怕什么?”
我:“害怕被拒绝......而且我以为一定会被拒绝。”
禹安:“......”
哭笑不得,无法理解,怕不是智商为负等各种表情齐聚在他精致的脸上。
禹安闭眼,深呼吸,把手抵在额头发出了灵魂质问:“你怎么能这么笨啊。”
我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他说得没错。我既胆小又愚笨,才会不考虑他人的感受,任性地做出让人难以理解的举动。
“所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回了什么?”
“......是的,那之后手机就没打开过了。”
“......”
禹安几次欲言又止,茫然地看看我又看看马路上的车流,又看看路旁的银杏树,终究是怒火中烧一句话没说出来。
“对不起......我错了。”
我能体会他此时想把我碎尸万段的心情,如果把我暴打一顿能够泄愤,我倒也挺乐意去他的医院住上几天的。
言语的道歉果然没有效果,禹安的脸跟打了霜一样往下掉着冰渣子,声音也仿佛零下三十度:“这是道歉能解决的问题吗?”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打我一顿?”
我作为绝对过错方,除了尽量满足受害者的要求,别无选择。
“你太不负责任了,自己短信发完潇洒转身了,留我在原地。发短信没有回音,打电话关机,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甚至怀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表白应该我先开口的。这么些年来也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说其实只是一个拙劣的玩笑,所以我不敢往前走了,怕从一开始就是我自作多情......我听他们说你回国了,同学聚会我是没准备去的,但实在想看看你......”
禹安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话,想把这些年的不解,委屈,愤然都发泄出来。
他向来波浪不惊,如此的情绪起伏我还是第一次见,足以见得我令人窒息的操作有多么离谱。
我被砸了个体无完肤,手足无措间一个健步冲上去抱住了他。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反省,我道歉,我补偿......别生气了。”
没想到死马当活马医的效果拔群,禹安没有继续说了。
我小心翼翼抬头,撞上他冒着寒气的目光,哆嗦了一下。
“禹医生,我真的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我嬉皮笑脸快速眨巴着眼睛,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实这不能全怪我,笨得出奇的我哪里知道是双箭头啊。
禹安:“你真没看出来?”
我:“天地良心,真没有......”
禹安:“就算真笨到没看出来等我回复了再关机不行吗?”
我:“这不是觉得反正是被拒绝,没必要看嘛......”
“既然你还不知道我的回答,那我现在再说最后一遍。”禹安把我的两只手从自己的身上放下来,牵住了。
当我还沉溺在和喜欢的人牵手的欣喜中之时,听到了一声虚晃如在天边却又真实到近在咫尺的:“乔苑,我喜欢你。”
我们的故事因为我鼓起的勇气写了个精彩的开头,又因为我的胆小懦弱在关键地方戛然而止,还好这是两个人的故事。
是他悄悄把问号换成了未完待续的省略号,才有了如今再次被翻开的扉页。
我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笑得如星河璀璨。
这个吻,当补偿,足够了。
(完)